第四十二章 惨胜再战

满身是血的竹青一从战壕里爬了出来，十几名马家军骑兵立刻围拢了上去。嘀淌着鲜血的十几把马刀齐刷刷举起来，那匹黑色骏马长嘶一声横亘过马身，挡住了即将劈到竹青一头上的马刀。马登禄与手下的骑兵都愣住了，十几把马刀停滞在了空中，赵离、张玉川以及几十个八路军战士，也都迟愣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算啦，跟咱打的鬼子都算是爷们，这鬼子官也是条好汉！就冲这匹知道临危救主的马，登禄，别杀那受伤的鬼子官啦！找块干净布给他包上点伤口，完事把他扶上马，放他走吧！”

马登禄插回马刀跳下马背，找了一具头部中弹的日本兵尸体，扯下并未沾上血迹的衬衣，走过来一脚踢飞竹青一拄着的指挥刀，俯下身要给他包扎伤口。竹青一使出最大力气一扭身，挣开了马登禄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拽住那匹黑色骏马的缰绳挣扎着站了起来，以尽可能标准的姿势朝赵离鞠了个躬。

“中国军官阁下，你是个非常优秀的军人，能败你的手下是一种殊荣。作为一名大帝国的军人，一个世代相传的大和武士，作战失败是没尊严活着回去的，能战死给真正对手是最好的归宿。我只有一个最后的要求，我对你们来说是十恶不赦的侵略军，而我的战马却只是听命于他的主人，我希望你能够让它活下去。它是一匹最优秀的战马，只有最出色的军人才有资格拥有它，我希望你能成为它新的主人！”

极为艰难地大声说了一番话，竹青一喷出一口血身子晃悠了几下，抱住黑色骏马的脖子撑住了身体，伏在马的耳边悄声叨念着什么。赵离向身边的马国松挥了下手，朝竹青一扭了扭脸说:“去，上战壕里找找还有饺子没，有的话给他端一碗过来。”

马国松端来了小半碗饺子，已经硬邦邦地冻成了一坨。竹青一向马国松鞠了个躬接过饺子，转过身又向赵离鞠了个躬，张开满是鲜血的嘴，将一坨饺子咯嘣咯嘣嚼碎后咽了下去。面朝东双膝跪倒鞠了三个躬，把饺子碗端端正正放在了地上，拍了一掌将黑色骏马赶离自己的身边，环视着向在场的八路军战士挨个点着头。

黑色骏马一声凄惨的嘶鸣两条前腿跪地，周围的几十名八路军战士都把脸背了过去。竹青一两手伸进了已流出肠子的伤口里，将几乎所有的内脏一并掏了出来，身前冒出着呼呼的热气，一头载进了被炮火炸松的浮土里。

张玉川第一个把脸扭了过来，拍了下黑色骏马的脊背，很是感慨地对赵离说:“哎，这小鬼子还真是个爷们！非他奶奶的跑咱这送死来，要不就冲这个有种的劲，还真配得上跟咱哥俩交个朋友。”

“可不是嘛，我看这鬼子像是个日本贵族，在家里放着好日子不过，跑到咱们中国打仗送死来干啥？刚才他跪地下说那几句日语，意思是他死了希望他妈好好的，也算是个孝子啦。安排俩儿人把他尸首收拾下，打完仗交给鬼子运回去，算让他魂归故里吧！希望他下辈子能记住，以后在家老实呆着，别没事老先记着上别人家杀人放火抢东西！”

一个战士用刺刀挑开了竹青一挂在肚子上的内脏，另一个战士找了件日军大衣将他简单包了起来。赵离捡起一个还冒着烟的钢盔，扔出去砸飞了一大群啄着尸体的乌鸦，大声将马登禄喊了过来。

“派几骑兵马上赶回古城，叫剩下的骑着马哄着点这群老鸹，咱的战士都是打鬼子死的，不能人死了还喂了这帮子畜生，赶紧叫车来把死了的兄弟都拉回去。把这东洋马先牵古城去，整点好草料细心点照顾着，等古城那边的人来了，把鬼子的尸体挖个大坑一块埋了。人死为大不记仇，刚才打仗他们不死咱们就得死，现在仗打完了就这么回事吧！”

一个整编联队的日军已全部被消灭，保卫根据地的战斗却仍在继续。扑向了古城镇北八路军主阵地侧后的治安军第五团，闻知这侧的日军进攻失败全军覆没，后撤与包围三营的治安军第三团汇合到一起，集中力量进行一次进攻后想撤逃临渤根据地。伤亡接近三分之二的三营已打红了眼，在胡四海和张玉贵的带领下发起反击，抢先冲到白沙河南岸，殊死堵住了两个团治安军的退路。

李虎率四营的三个连与炮兵营两个连，从滦州县城火速赶了回来，协同还剩下不到一个连兵力的三营，完成了对两个团治安军的包围。不过现在一营打得仅剩下了几十人，二营远在莲花瓣子山根据地，想以总共一个营多一点的兵力，短消灭掉尚有一千三四百的凶顽治安军难度颇大。

战斗结束的主阵地开始打扫战场，赵离和张玉川稍微休息了一会，各骑了一匹马又赶来了白沙河南岸的战场这边。李虎拎着冲锋枪从阵地里迎了上来，赵离和张玉川刚才马上跳下来，李虎立即向赵离介绍起当前的战斗情况。

“方圆五六里地，围住了一千多二鬼子。都他个孙子的是铁杆汉奸，屎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宣传干事喊话一点作用都没有，还他个孙子的理直气壮教训起了咱们。被围住后二鬼子没往外冲，见咱们火力很猛，在河边那块高地上修了阻击工事，坚持死守等着援兵哪！”

“他奶奶的，咱把四千来的鬼子都干绝了，一千多二鬼子还成精了！”张玉川抢过李虎手里的冲锋枪，举着枪大声喊道:“老李，调两个连让我带着上去，老子今儿过年过个痛快的，一块把这帮二鬼子划拉干净了！”

“不行不行……咱现在伤亡太大了，一营差不多打没了，骑兵营、三营也没剩下多少，再要硬往上冲，全团的家底就都折腾没了！”拦住了张玉川，赵离挠着头想了会，回头对孙宝玉说:“把以前做的火箭照明弹都搬来，当过年放花照亮前边几里宽的范围，集中所有九二炮没完地打毒气弹，熏得这帮二鬼子投降了为止！”

李虎摇着头说:“毒气弹刚才我打了几发，二鬼子都有防毒面罩，打上去起不了多大作用！”

“现在是晚上六点半了，二鬼子打了一下午指定没顾上吃晚饭。就一个劲熏他们，吃饭喝水的功夫都不给他们留，防毒面具戴长时间会呼吸不通畅，看这群甘心给鬼子卖命的家伙能撑多久。让堵在河边的三营撤下来，把河上的冰都炸开，白沙河二十来米宽四五米深，看看他们逼急了敢不敢往河里跳。”

兜里的烟被血水浸透根根冻得梆硬，张玉川只好把李虎的烟袋抢了过来，点上一锅抽了两口说:“哎呀，还是你老赵心眼多，跟你一块打鬼子，我张老八这辈子估摸都得给你打下手啦！可就在干坐着看放花的，这杀鬼子的大年三，老子他奶奶还没过足瘾哪！”

赵离身上也没了烟，从马国松那要来崔大虎忘拿回去的烟袋，装着烟对李虎问道:“老李，滦州城那边咋样，打下来以后，留了多少人在城里守着呢？”

“打滦州城挺顺当，抓了能有七八百的二鬼子俘虏，鬼子联队长佐佐木也给咱活捉了。鬼子大队增援估计正在赶过来，我把四连留在了城里，把二鬼子俘虏关到了县城监狱里，叫四连收拾好战利品马上撤回来。”

“嗯！老崔这王爷赏的烟袋，还真就不一个味儿！老八、老李，你俩都整两口儿尝尝。”赵离把烟袋递给张玉川，喝了两口警卫员递过来的热水说:“把活捉的那个铃木信雄送县城去，派人通知养伤的吴恩彪，叫他明早之前必须赶到滦州城。老李，你留这指挥战斗，我跟老八歇会就进城去，打下了滦州城咱得享受享受，上县城找个舒服地方过年去。对了，把插古城上的那面大旗也拿下来，大年初一咱得把‘冀东铁军’这面旗插滦州城头上去！”

李虎赶紧摆着手说:“鬼子的增援部队已经出来了，昌黎、乐亭附近的好几个县城的鬼子二鬼子都在往这边来，离滦州城最近的二鬼子一个团，已经距离县城不到三十里了。咱们在县城就留了一个连，别说炮击炮连挺重机枪都没有，现在收拾完东西正准备着撤回来，你跟老八咋还要往虎嘴里去送啊？”

“老李，你放心吧！鬼子已经让咱灭了四千多，根本没有太多兵力来增援了，二鬼子看咱一天就能灭了一个联队的鬼子精锐，‘冀东铁军’的大旗往滦州城头上一插，借他八百个胆子也不敢来攻城。大年初一要热闹热闹，跟老八先去唱一出空城计，明早上再立法场砍那俩鬼子指挥官的脑袋，让滦州的老百姓好好看两场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