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整风免职

阴历二月初二这一天，自转移到莲花瓣子山根据地一个多月以来，冀东军分区总部召开了首次扩大性会议。军分区下属十五个团的团长、政委，总部各部门团级以上的干部，全部参加了此次会议。相对于其他各团只有团长、政委来开会，独立团除了团长赵离和政委吴玉满，二营营长崔大虎、教导员张瑞水和四营营长李虎、教导员葛俊，都被专门要求来参加此次会议。

宽敞的会议厅看样子刚建成不久，很多地方的灰泥还没有干，雪白的墙壁上间距均匀地贴着数道标语，中间拉着一条字体硕大的横幅。司令员兼政委曾仕林坐到了次席，以特派员身份来到冀东的晋察冀军区政治部副主任潘汉生，面沉似水地坐到会议桌正中。抬头看了看横幅上“整风审干”四个字尤为明显，赵离感觉到会议的气氛似乎有些特殊。

会议正式开始后，司令部参谋肖俊林翻开一份文件站了起来，开始宣读此次会议首先要讨论的一个重要议题。

“吴家庄战役中，参加战部队有七个团损失严重。为了尽快恢复部队整体战斗力，军分区决定从其他各团均抽调出一部分战士，补充入损失严重的七个团里，以保证所有十五个团的建制齐整。其中第九团在此次战斗中全部阵亡，军分区决定以独立团四营为框架重新组建第九团，任命原独立团四营营长李虎为九团团长，原教导员葛俊为九团政委。此外在热河地区新发展起一支抗日武装，军分区决定以原热河独立团改编的独立团二营为基础，任命崔大虎为团长、张瑞水为政委，汇同新发展期的队伍再次组建热河独立团。”

肖俊林宣读完讨论议题，独立团参加会议的六个人都皱起了眉头。李虎使劲摔了下茶杯，气呼呼地扒住桌沿就要站起来，赵离连忙拽住了他的衣角，指了指横幅上的字，捅了下说话能把握住分寸的吴玉满。

“司令员，作为独立团的政委，我表示下反对意见。吴家庄战役独立团也参加了，伤亡不是很大但战果却不小，紧跟着在三天后，独立团又参加了一次更为激烈的战斗。全歼日军一个整编野战联队另两个机械化中队，还有三个团以上的治安军，消灭的日军超过了四千，消灭俘虏的伪军接近了四千。独立团同时也付出惨重的代价，一营总共剩下不到六十人，三营、骑兵营各剩下了不到一个连。现在独立团建制相对齐整的就剩下二、四营了，如果再把这两个营调走，那我们以后还怎么保卫根据地啊？”

吴玉满是个老实人，平时很少生气说话从不着急。这次却显得情绪十分激动，声音很高脸涨得通红，站起来发完言后并未马上坐下，瞪大眼睛注视着司令员曾仕林。

“老吴，你别激动！关于你们独立团的事情，本来是放在下边要讨论的，现在既然你当政委的都有情绪，那就提前说一下吧。”挥了下手示意吴玉满坐下，曾仕林掐灭了手里的烟平静地说:“重建热河独立团，是为了能干扰到满洲国方向的鬼子，让关东军和伪满军不能肆无忌惮地往关内增兵，减轻下咱们冀东八路军的压力。原来的九团都打没了，独立团战士干部的军事素养高，有李虎那个营再补充一部分新战士，可以让九团重建后马上就具备战斗力。独立团在这次大规模调整中，将正式改编为军分区第十五团，上级也会给你们补充大量新兵，保证你们建制上的齐整。”

把吴玉满按坐回椅子里，赵离挠着头站了起来，冲曾仕林笑嘻嘻地说:“政委司令员，独立团的名号已经打出来了，汉奸二鬼子不用说，鬼子一提冀东独立团，那都吓得肝一个劲颤。另外我们那个团您也知道，有马家军骑兵、还有美国教官，正式整编那麻烦事太多，我看番号就别给我们改吧！鬼子的情报里把我们叫冀东独立团，为了叫小鬼子一直吓得颤着肝，就让我们正式叫冀东独立团吧！二、四营调出去咱没意见，大量新兵咱也不要，您给我们整一两个营的老兵去就行。兵油子咱不怕，上过战场见过血次数越多的越好，要咱八路军里老兵不够，县大队、游击队的也凑合。”

经过了两个多小时的讨论，确定了军分区大规模兵力调度的具体方案，赵离所提的请求也均获通过。但会议并未结束而是进入了下一议题，戴着黑框眼镜特派员潘汉生掏出一摞文件，滔滔不绝地连续讲了一个多小时。吴玉满听得眉头紧锁，潘汉生所讲的内容几乎都指向了独立团，而矛头的焦点则是团长赵离。

讲完了以发言稿形式专门准备出来的话，潘汉生喝了几口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十分严肃地做起了总结:“同志们，八路军最讲究队伍的纯洁性，冀东军分区这一年多队部队速壮大，但同时也存着很多的问题，尤其是以军分区独立团最为突出。我认为此次针对性的整风非常有必要，所以专门修建了这个会议礼堂，以后像这样的大规模整风会议最好要经常开。现在请独立团的赵离同志，对刚才我说的这些问题做一下解释，希望他能够认识到自己错误的严重性！”

赵离一直托着腮帮子斜坐在椅子上，潘汉生已坐下了好一会还没做出回应，最后还是被吴玉满使劲拽了几下，才揉着眼睛坐直了身子说:“啊！又让我发言了啊？”

“赵离同志，请你严肃一点！”潘汉生气得拍了好几下桌子，一字一顿地说道:“解释一下我刚才所说的三个问题:第一，不服从命令未及时撤退；第二，战场处决放下武器的日军俘虏，第三，私设刑场杀死了两名被俘的日军军官。”

“未能及时撤退这事，我都写过两回检查了，咋还让我说啊？大年二十九接到撤退命令，可我们临渤根据地东西太多，别的不说光飞机就五架，就是挖坑藏起来那也一时半会干不完吧？大年二十九紧忙活了一整天，三十准备好想往外撤，唯一通向山里的路让鬼子给切断了。现在我才知道，都是那个该死的刘保国，要不是这王八羔子叛变，把秘密通道的事向鬼子告了密，我怎么能写两回检查还说不清呢？”

潘汉生拿出钢笔本来要记录，却一个字也没能写下来，拧上笔帽拍着桌子说道:“赵离同志，请你不要污蔑烈士,刘保国同志已经牺牲，叛变的人是同他一起被捕的周小安。关于周小安投敌的事情，日伪的报纸上已经刊登了，刘保国同志在被俘的第二天，就被日军在滦州县城里残忍枪决了，当时很多群众都亲眼看到了他英勇就义的一幕。”

“潘主任特派员，周小安从没去过临渤根据地，他以前在的根据地离我们那两百多里，对我们那的情况不可能了解那么清楚。刘保国可是从我们那出去的，他被鬼子抓了第二天，鬼子就断了我们隐藏一年都没暴露的后路。这到底谁当了汉奸，我觉得拿脚趾头都能想明白，这就是鬼子和刘保国给咱们玩的个障眼法。”

“好好好……赵离同志，关于到底谁当了**，这些问题等以后调查清楚了再说，关于究竟是独立团无法撤退还是未服从命令，这个也先放在一边，下面请你谈一下后边的两个问题！”

“哎呀，这是我也说过了，被抓的那些个鬼子伤兵，不是我们杀的。鬼子兵太不要命了，受了伤被俘后拒绝治疗，自个把自个的血都流干了，这种事上过战场抓到过鬼子兵的都遇见过，不信您问问在座的各位团长。砍了那个佐佐木和铃木信雄，这事也不是我们独立团干的，宣读判处那两混蛋斩头的，是滦州城的爱国县长，砍他们脑袋的是滦州城的刽子手。这事整个滦州城老百姓都看见了，您不信去打听去，伪县长当着好几千人念的判决书，还有那个行刑的刽子手，身披大红怀抱鬼头刀，咱八路军哪有那样人啊？”

赵离滴水不漏地把潘汉生顶得说话了，曾仕林抽着烟回应道:“联队长佐佐木，几年前在南京带兵杀了好几千中国人，大队长铃木信雄，三十那天杀了闫家庄好几百口子人！这两混蛋别说不是独立团直接杀的，是他们杀的干得也对，这两混蛋就是落在老子手里，老子照样二话不说直接宰了他们！”

“好吧!既然这些事情还有待调查，那就等调查清楚了再说！”潘汉生沉着脸别上了钢笔，收拾着文件开始往公文包里装，侧过身和曾仕林商量了几句，站起身大声宣布道:“这次的会议就先到这，别的同志可以回原住地了，赵离同志暂时留下，整风特别小组还要同你深入谈一下！”

独立团来开会的人都等在了会场门口，白乙化和刘守仁也没走。等了好一阵见赵离还没出来，吴玉满知道白乙化和潘汉生相识，便恳请他找个借口进会场去看一下。

又等了好一阵白乙化一个人走了出来，未等吴玉满说话，刘守仁赶紧走过来问道:“老白，小赵没事吧？这调查个啥啊，他小子弄死的鬼子都上万了，说他有问题，他娘的小鬼子都不信！”

白乙化摇了摇头说:“大事是没有，只是整风小组认为他组织性不太强，暂免了他团长的职务，晋察冀**区政治部组织了一个干部培训班，要让他去学习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