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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诀别

小说:抗日之特等射手 作者:卓父 更新时间:2011/11/2 23:49:17

天已晌午,守着满院子的尸首,陡经横祸的张龙城心里一阵茫然。街上已经有了三三两两的行人,几个胆大的年轻人到张家门口望了望,看到满地的死日本兵,吓得赶紧溜回了家。倒是村长王广杰进了院子,看着满地死人,假装抹着眼睛说道:“造孽吆,这帮天杀的。”而后招呼了村里几个青壮年,把日本兵的枪弹摘下,尸体抬到村南一条偏僻的河沟埋了。只是陈二水的尸首却不见了踪影。

张龙城找出一套干净的衣裳,让邻居家大婶给母亲换上,又拿了姐姐要出嫁的新衣,含着泪看着给姐姐穿上。跟着众人来到村东南的坟地里,不让别人帮忙,自己亲手挖了两个坟坑,把两人埋了。

沈屯宝贵家里,沈老汉正在收拾两间正房,把自己与老伴的铺盖搬到了西首的小房间里。宝贵娘跟村里人借了十几斤白面,蒸了八个大馒头,找了两个干净圆斗(一种用藤条编织、上方带把手的圆形的筐),把馒头整齐摆上,又盖了两个新的大红包袱皮。完了拉过沈宝贵,把用一块红布包着的一个黄金手镯揣在他怀里,说道,“去了跟小雪她娘说,让日本人闹的,家里也没什么像样东西,让亲家千万别嫌弃。赶明儿抬嫁妆还有不少东西没备好,这事办得仓促,让小雪她娘别见怪。”“哎。”沈宝贵憨憨地应了声,就要去挑圆斗,大哥沈宝根一把抢过担到肩上,“兄弟当新郎官哩,哪能挑担子?”沈宝贵也不客气,咧着嘴傻笑着,一路跟大哥往望牛台村走来。

进了村,两人只见几个村民聚在一起闲扯,其中一个说道,“这下不知道日本人会咋报复呢,我看赶明儿一早就得到亲戚家躲躲。”几个人低声附和,有一个却说道:“村长不是说冤有头债有主,日本人他也得讲理不是,我看没事。”人群中有人认得沈宝贵,知道是小雪的未婚夫,赶忙说道:“这不是张家女婿么?赶快去看看吧,出大事啦。”

沈宝贵心里一惊,问道:“咋地啦?”那人摇了摇头,叹气道:“让日本人祸害了。”沈宝贵霎时间跟吃了个冰坨子似的,从头到脚一阵冰凉,赶紧跟大哥往张家赶。

两兄弟进了院门,只见地下血迹斑斑,几条枪被胡乱扔在院子里,家里却是空无一人。沈宝根放下担子,跑出去找人一问,才知道小雪被日本人糟蹋自杀了,她娘也被害了,这会儿人都埋到坟地去了。沈宝根回来跟弟弟说了,沈宝贵脸色煞白,一屁股坐在地下。哥哥拉起他,两人往坟地走去。

坟地里人都散了,张龙城坐在坟前,点上村里人捎来的香纸,想到母亲和姐姐生前,泪水又涌出了眼眶。背后突然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地呼喊:“小雪啊!”张龙城转过头,看见宝贵俩兄弟走过来,沈宝贵脚步踉跄,上一个小土坡脚下一绊摔在地上,他手脚并用,爬了上来。张龙城心里一酸,用手指了指右首一座新坟说道,“这是姐姐的坟。”沈宝贵爬过来,脸贴到坟上,呜呜地哭了起来。沈宝根在后边跟着抹眼泪。

张龙城哽咽地说:“姐姐……让我告诉你,她下辈子……再嫁给你。”沈宝贵听了,用脑袋撞着土,哭得更凶了。

日头渐渐隐没在了西山后边,三个人停止了哭泣。沈宝根问道:“龙城兄弟,往后打算咋办?”张龙城瞅着最后一张纸在火里化为灰烬,低声说道:“糟蹋我姐的还有个刀疤脸的日本军官,陈二水恐怕也跑了,我要杀了他们报仇。以后就跟爹去打日本鬼子。”

沈宝贵抬起头,脸上兀自沾满了泥土,但表情坚毅,对哥哥说道:“哥,你回去吧,跟咱爹娘说,我就不回去了,我要跟着龙城去报仇,去杀日本人。”看到大哥脸上有犹豫之色,沈宝贵接着说道,“哥,你也别劝我,我想好了,日本人欺负了咱这么多年,眼下饭都快吃不上了。我媳妇也没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咱爹娘跟前你就替我尽孝吧,等打完日本人,要是我还活着,我再回来给爹娘养老送终。”

宝根熟知弟弟的性情,知道他平日看起来憨厚,一旦拿定主意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看了张龙城一眼,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下岭回家去了。

待张龙城和沈宝贵回到家,天已大黑,两人谁也无心吃饭,张龙城把被扔在院子角落里的弓捡了起来,找出自己修理好的几十根箭杆,把从沈屯拿回来的箭头一个个装到箭杆上,然后用麻绳捆紧,又在箭杆尾部绑上一些碎鹅毛。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想起说要今冬打个狗熊给娘和姐姐吃的话,可现在转眼就阴阳两隔,眼里噙满了眼泪。沈宝贵则在摆弄一支三八步枪。

沈宝贵捣鼓了半天没弄明白,就问道:“龙城,你会打这种枪不?”

“不会,我就放过土枪。”张龙城绑好最后一支箭杆,顺手拿过沈宝贵手里的枪。这种步枪又细又长,拿在手里比土枪要轻。张龙城仔细把枪看了一遍,哗啦一声把枪栓拉到后边,露出了弹仓,见里面满满地压了细长的子弹,又把枪栓推回原位,同时一发子弹也被推上了膛。张龙城把枪反过来,看了看枪机,用手从后往前推再往右一旋,关上了保险。“这是鬼子的三八大盖,我爹跟我说过,保险在枪机上,我已经关了,子弹上了膛,小心走火。”说着把枪递给沈宝贵。

沈宝贵接过枪,说道,“你教教我怎么打枪呗,要是日本鬼子来了,我也好放倒他几个。”

张龙城于是教他怎么把枪机复位,怎么退子弹,再装上,怎么瞄准。这么一来,自己也把这种枪摆弄熟了。张龙城把箭杆装进一个鹿皮箭袋,对沈宝贵说,“宝贵哥,鬼子最晚明天早上就来了,咱俩天不亮就得往北走,绕过正安镇往西,听说我爹他们在曹家沟一带,恐怕得走三四十里地。你先睡会吧,我反正睡不着,听着点动静。”

“那你要困了也早点睡啊。”沈宝贵拉过一床被,还没躺倒,就见张龙城突然抬头支起耳朵听着窗外。原来张龙城经常在林子里打猎,耳朵灵敏,听到有人翻过院墙轻手轻脚走到了院子里。他拿起弓箭,把一支箭放在弦上,一闪身站在了屋门后。只听院里那人来到屋门口,轻轻敲了两下门,低声问道:“家里有人吗,这是不是张**家?”

张龙城听了不是日本人,松了一口气,问道:“你是谁?”

那人轻声答道:“你是龙城兄弟吧,我是九爷那边的。”

张龙城打开屋门,从外面闪进一个人来。这人二十出头年纪,身材瘦小,穿一件打了补丁的薄棉袄,怀却是敞开的,脸上淌着汗,手里拎着支老套筒,一双大眼睛里透着些许焦急。打量了一眼张龙城,嘴里啧啧赞道:“真是虎父无犬子啊。我叫陈亮,叫我亮子好了。赶紧收拾一下跟我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咋了?”张龙城一头雾水。

“你娘呢?”陈亮没回答他的话,往里屋瞅了一眼,却见沈宝贵端着支步枪走出来。

“我娘和我姐叫日本人杀了。”张龙城低沉着声音说道,“这是宝贵哥,我姐夫,要跟我一起参加义勇军。”

陈亮叹了口气,说道:“真是祸不单行啊,军师也受伤了,叫我过来带你去呢。赶紧收拾一下走吧。”

张龙城知道父亲被手下的弟兄称为军师,心里大吃了一惊,忙问道:“伤哪儿了,重不重。”沈宝贵心里却一阵迷糊,不知道军师受伤了来叫龙城干吗。

“挺重的,说就想看看你。”陈亮答道。

张龙城把弓箭背好,随手拿了支步枪就要走。陈亮看到地上的一堆步枪和子弹,眼睛一亮,说他们就缺武器弹药,叫都拿上。走到院子里,被圆斗绊了个趔趄,两个馒头滚了出来,看到馒头咽了口唾沫,说粮食也缺,也要带上。于是沈宝贵挑了馒头担子,里面放满了子弹盒和几颗手雷,外面还用包袱皮盖着,张龙城带上日本军曹的王八盒子手枪,跟陈亮每人背了四支步枪,一路往北走去。

次日早晨,九名抓捕张龙城的士兵一夜未归,龟田坐不住了,难道在路上遇到了义勇军袭击?正在这时,陈二水被两个特务队员抬了进来,原来他在院里只是摔晕了,趁张龙城在屋里的时候悄悄爬出院子,一直爬到了王广杰家,当时街上家家关门,也没人看见。怕被张龙城追杀,催着王广杰到张家去探探消息。强忍到了天黑,才让王广杰套了辆大车把他送到正安镇上,找了接骨的郎中把腿接好,忙活完了天都亮了,赶紧就到龟田这里报信。

“你的说的都是真的?他的一个人杀了九名帝国勇士的干活?”龟田瞪圆了眼睛,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陈二水想起把日本兵砍瓜切菜般杀了的张龙城,不禁打了个寒噤,说道:“太君,这是我亲眼所见哪,真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他的用什么武器的?”龟田想,难道此人是神枪手?却听陈二水说道:“他是空手,没用武器。”

龟田倒吸一口冷气,喃喃地说道,“如果我的士兵的不是饭桶,那么这个人的一定是魔鬼。”

吃罢早饭,龟田点起一个小队的日军,特意调配了四挺轻机枪,一路杀奔望牛台村而来。封锁村子以后,发现张家早已人去屋空,找村民来问,都说不知道去哪儿了。龟田暴跳如雷,损失了九名士兵,凶手却没抓到,这个报告可不好写,于是下令挨家挨户地搜查,一时间鸡飞狗跳,到处都是女人的哭喊声。最后,日本人抓了几名村民,还有七八个年轻姑娘,在王广杰的指引下挖出了被埋的士兵尸体,回正安镇去了。

却说张龙城三人一路径行西北,走了三四十里地,天亮时到了一个山脚下的小村子,叫潘家沟。在村口遇到了一个哨兵,见了三人,问陈亮道:“这就是军师他儿吧?赶快进去吧,大家伙都在等着呢。”

这时村里家家户户都冒出了炊烟,村里东一堆西一拉的都是拿着各种武器的义勇军战士。陈亮一边跟他们打着招呼,一边带着张龙城和沈宝贵来到了一户人家,院里几个义勇军战士有的在切料喂马,有的在低头擦枪,看到陈亮领着俩人进了院,身上背了好几支枪,都唰的一声站了起来,一个战士边往屋里跑边喊:“回来啦,回来啦!”

张龙城顾不上疲惫,把肩上的枪往地上一放,就要进屋去看父亲,却见屋里快步走出一条身材魁梧的大汉,比常人高了一个头,满脸络腮胡子,只是神情憔悴,眼睛布满血丝。那人身边跟着一个精瘦汉子,约莫三十多岁,也是双眼通红。

那大汉看着张龙城与沈宝贵问道:“哪位是龙城兄弟?”

张龙城上前一步,说道,“我是。”旁边陈亮指着那大汉介绍道:“这是我们九爷,旁边这位是二当家。”他们虽然跟日本人打了五年的仗,也有过番号,但还是习惯用当胡子那时候的称呼。

九爷也不寒暄,拉起张龙城的手,边走边说:“快来看看你爹,等你一宿了。”

西屋土炕上,张**气若游丝,看到张龙城进来,精神一振,挣扎着要坐起来,却是一阵咳嗽。张龙城赶紧过去扶住父亲双肩,轻轻把他放在枕头上,低低地叫了声:“爹!”眼泪就哗地流了下来。

路上从陈亮口中,张龙城已经得知九爷的队伍下午被日本兵包围,父亲带了百十个兄弟殿后,打退了敌人多次进攻,结果要撤退的时候,胸口中了两颗机枪弹,伤势严重,请来的郎中是附近镇上的名医,却束手无策,只进行了简单包扎,子弹无法取出。郎中说只有到城里的大医院才能治好。可是城市都被日本人占了,医院也被接管,到大医院医治无异天方夜谭。

张**知道自己这次在劫难逃,拼了一口气就等看看家里人。这会看到儿子痛哭,虚弱地说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娘和……和你姐呢?”

张龙城一听,泪掉得更急了,心里犹豫不决,怕告诉父亲真相加重他的伤势。张**为人一向精细,虽在重伤之余,仍见儿子神情有异,问道:“出……了啥事?”

张龙城哭出了声,把心一横,说道:“我娘和姐死了,让日本人杀的。”

张**一阵狂咳,脸色惨然,良久,深叹一口气,说道:“国破家亡啊。九爷……这孩子就……就托付给你了,让他跟你战场杀敌吧。”

九爷声音沉痛,说道:“放心吧,**兄弟,以后我就把龙城当亲儿子看待。”

张**勉力抬起手轻轻摇了摇,说道:“别娇惯……娇惯他。”接着看着儿子说道:“龙城,你……还记得我……为啥给你起……这个名字吗?”

张龙城含泪答道:“记得,爹。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好……好。”张**轻轻闭上了眼睛,一滴眼泪从眼角流落,停止了呼吸。屋里传出一片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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