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血战南苑

凌晨四点，张龙城正在做一个美梦，梦见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母亲贴的玉米面饼子透出的香气，非常真实地钻进了他的鼻孔。父亲在梦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母亲说着话，模糊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张龙城努力地想看清父亲的脸，一声巨响震碎了他的美梦。那是一颗尖啸而来的重炮炮弹，落在营房附近爆炸。

张龙城拿起床边的步枪，把手榴弹和子弹迅速披挂到身上，率先冲出了营房。炮弹已经开始成片地落下，营房外的围墙被炸塌了，有几处房子着了火，到处是尖叫着的学兵，拿着武器往阵地上跑。

对面的日军阵地上，华北驻屯军牟田口廉联队第一大队大队长一木清直正拿着望远镜在观察炮击的效果。凌晨的光线不太好，借着火光，他仅能看到南苑的围墙在倒塌，不过这已经足够了，根据潘毓桂提供的情报，南苑是支那军指挥部所在地，而对面是一支由学生组成的部队，没有受过完整的军事训练，是整个战线上战斗力最薄弱的环节，相信以自己如此精锐的部队，只要付出很小代价就能攻占这个阵地。他非常感谢上司牟田口廉联队长，司令部本来是要从**赶来的二十师团负责这次攻击，要不是联队长根据这个可靠情报力争，这次建功立业的机会就没有自己的份儿了。

炮击半个小时后，一木清直下令三个中队依次进攻，他相信在这三个波次的攻击下，即使是支那政府军的防线，也会被攻击得七零八落。

在学兵团的战壕里，排长欧野青正猫着身巡视，每经过一个人的身边就大喊一句：“誓死杀敌！”几个本来有些害怕的学兵听了以后，紧紧地握住了枪。

张龙城把沈宝贵三个人叫到一起，大声说道：“待会儿宝贵的机枪打站着的，我们和四海打趴着的，一定不能让鬼子打哑了机枪！”三个人点点头。炮声停了，沈宝贵架好机枪，张龙城三个便分散在他周围，静静等着鬼子进攻。

夏末，天亮的早，百米之外，已经能看到一个个的小黑点，正在快速移动，渐渐的，日军士兵土黄色的军服已能看得清楚。“打！”学兵团阵地上腾起硝烟，一阵排枪过后，日军稀稀拉拉地倒下了几个，进攻队形丝毫未乱。张龙城暗暗叹息，看来学兵们平时射击练习的太少了。

日军冲到离阵地六七十米的地方，沈宝贵的机枪响了。沈宝贵这些日子经过苏振武的调教，机枪打得又准又狠，每一次点射几乎都不落空，打完了一个弹斗的子弹，前方的日军队伍已经像被耙犁疏理过了一样。旁边陈亮飞快地帮忙给机枪装子弹。张龙城和程四海也没闲着，几个想把机枪火力打掉的日军刚蹲下，就被他们干掉了。

日军没想到对方的反击如此犀利，在离阵地五十多米的地方停顿下来，朝学兵们射击，密集的机枪火力和掷弹筒则一齐朝沈宝贵这边招呼过来，打得他不敢抬头。程四海一枪打死了一个机枪射手，张龙城继续瞄着那挺机枪，把刚补上来的副射手又钉在地上，赶紧拉着沈宝贵换地方。刚刚离开，四五发掷弹筒榴弹就落在了刚才架设机枪的位置，看来日军是恨极了沈宝贵的这挺机枪。

但其他各处阵地的火力太弱，无法对日军造成太大威胁。在强烈的火力压制下，日军的第二波攻击队伍很快与第一梯队汇合了，两个中队的日军发声喊，以密集队形快速朝学兵团阵地冲过来。一木清直似乎已经看到了胜利，满意地笑了，短短五十米的距离，以对方如此差的火力，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挡住帝国勇士们冲锋的脚步的。

四十米，三十米……一木清直已经放下了望远镜，胜利在望，已经没有悬念了，只要士兵们冲上阵地，在白刃战中，那些中国学生绝不是对手。突然，他身边的炮兵协调员气急败坏地朝着话筒大喊：“打近了，打近了……”一木清直迅速拿起望远镜看过去，只见学兵团阵地前边腾起了一片一片的火光，爆炸的气浪把日军士兵残肢抛到了空中。他一脚把炮兵协调员踢倒在地上，“八嘎，那不是我们的炮火，是支那人埋的地雷！”一木清直怎么也弄不明白，之前对南苑阵地进行了多次侦查，都没发现有布雷防御，这些地雷是从哪里来的？

一木清直很快被自己的士兵感动了，只见受到重创的攻击部队依然嗥叫着冲进战壕，和中国士兵展开了肉搏。他把望远镜一扔，大声命令，“所有预备部队全部出击！”

学兵团的阵地被攻破，少了火力阻击，后续的日军队伍很快冲了上来，有一部分还冲进了兵营。几个还在射击的碉堡，被日军士兵用手榴弹给炸哑了。学兵们虽然人数占优，但毕竟不如日军士兵训练有素，不断有人被刺倒在地，完全呈现一面倒的局势。

张龙城看到有一个学兵肚子被刺穿，两只手却紧紧抓住对方的步枪不放，不禁目眦欲裂。他把上了刺刀的步枪当投枪用，一下子扎在那个日本兵的肚子上，然后顺手抓起地上的一把大刀，把逼得沈宝贵连连倒退的一个日本兵砍翻在地，而后像虎入羊群一般冲人多的地方砍杀过去，一把四五斤重的大刀使得神出鬼没，转眼间就杀了四五个敌人，大大减轻了学兵们的压力。

一个鬼子军官见张龙城神勇，挺刀来战，两个人你来我往斗了几个回合不分胜负。那个军官刀法严谨，张龙城一时看不出他的破绽，正在焦躁，忽听程四海大叫一声倒在地上，原来他没练过武术，连续拼杀力气不济，被一个日本兵瞅空刺在大腿上。张龙城见状拖刀就走，飞起一脚踢在地上一把刀的刀柄上，那刀飞如流星一般，把欲补刺程四海的鬼子扎了个透心凉。身后的日本军官见有便宜可占，一个箭步冲上前，举刀过顶朝张龙城劈了下来。张龙城突然一个倒撞，手中刀不知何时已夹到了腋窝下，日本军官躲闪不及，被张龙城后背撞中的同时，小腹上也挨了一刀，而他的武士刀则在张龙城的眼前，无力地垂了下去。

经过一阵拼杀，学兵团付出了巨大伤亡，眼看着日军两三个中队的兵力又攻了上来，学兵们的脸上都露出了决绝的表情。正在这时，兵营方向突然响起了急促的冲锋号声。张龙城扭头看去，见一支29军部队高举大刀，呐喊着冲了过来，几十个日军士兵被这支部队扫了一下，像稻草捆子一样倒了下去。张龙城眼前一亮，这些士兵刀法不弱啊。

“是军官教育团来增援啦，兄弟们，杀啊！”阵地上不知谁高喊了一声，濒临绝境的学兵们士气大振，拼命朝日军冲杀过去。

赶来增援的是29军副军长佟麟阁带领的军官教育团和特务旅一部，这两部官兵战斗力比学兵团可强了不知多少倍，又是生力军，很快扭转了战场上的局势。眼看着一颗颗头颅被大刀砍下，顽强的日军士兵心里防线迅速崩溃，再也不顾指挥官的命令，纷纷像兔子一样往后跑。日军的进攻终于被打退了。

佟麟阁下令救护伤员，清点战果和伤亡情况。报告送上来的时候，佟麟阁心疼得直哆嗦，一千七百多人的学兵团，经此一役，伤亡近半，都是些学生啊，是29军的宝贵财富，以后说不定都是才子，却在这里跟日本鬼子拼刺刀，十条命才换一个日本兵，不值啊！

欧野青排损失最小，全排伤亡不到三分之一，沈宝贵的机枪起了重大作用，在他的猛烈射击下，正面冲上来的日军很少，而且在肉搏战中，张龙城很快解决了排阵地上的大部分日军。只是班长叶勇牺牲了，秦鹏代理了班长。

阵地上，刘金树被一个日本兵用刺刀刺穿了身体，但他的双手紧紧卡住了对方的脖子，看来那个日本兵是被他临死前活活掐死的。陈亮看到这个情景，放声大哭，“刘金树，我对不起你啊，你们学兵都是好样的！”

旁边的学兵们听了，个个眼含泪水。秦鹏振臂大呼：“誓死杀敌，保家卫国！”学兵们举起手中的武器，齐声呼喊，响亮的口号声响彻云霄。

佟麟阁命令军官团和特务旅接管学兵团阵地，坚决要把学兵们撤到二线阵地。学兵们一听命令就哭了，“我们要报仇啊，我们的同学、兄弟都倒在了这片战场上，我们怎么有脸离开？”几百个学兵齐刷刷地跪在地上，让久经沙场的佟麟阁虎目含泪，只好允许他们继续留在战壕里，配合作战。

日军指挥部里，刚刚赶到的二十师团师团长川岸文三郎颇感意外，一木清直大队没有通知友邻部队配合，在阵亡了三百多名帝国士兵的情况下，其他部队没有接到命令，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川岸文三郎没有责备一木清直，他明白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而是整个华北驻屯军的集体荣誉感在作怪，这样做的一个直接后果就是，所谓中国防线上的薄弱环节已经不存在了，中国军队在这个点上肯定加强了防守。不过他不在乎，即使整个29军都摆在面前，恐怕也未必是二十师团的对手。为了减少伤亡，他还是下了一个命令——“通知航空部队轰炸支那阵地”。

太阳已经从地平线上悄悄露出了半边脸庞，在天空中绽出绚丽的光彩，预示着今天将会是一个好天气。但这样的好天气没有给任何人带来好心情。

在战壕里，沈宝贵左手拿一个白面馒头，右手抓着一块咸菜疙瘩，眼前还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稀饭。他咬一口馒头就一口咸菜，眼睛却紧紧盯着特务旅一名士兵身边的捷克式轻机枪，羡慕的口水都就着馒头咸菜吞进了肚里。这种机枪在黑虎队里也有两挺，沈宝贵早就摆弄熟了，对它的性能称羡不已。捷克式机枪装弹方便、精度高，还不容易卡壳，比日本鬼子的歪把子强多了，他早就想换一挺过过瘾。

程四海边啃着馒头边呲牙，腿上的伤口经过简单包扎已经止了血，但还是很疼。刚才担架队要把他抬下去，他死活不干，娘的，这点小伤算个屁，只要有一口气，我也能干掉两个小日本。陈亮捅了捅他，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特务旅的方向，妒忌地说，“真他娘的阔，一个班就有两挺捷克式，还有两具掷弹筒，日本鬼子也没他们富啊！”程四海呲了呲牙，表示不服气，却没说出话来。他们不知道，特务旅还在阵地后边设置了两个炮阵地，共有两门山炮，五门重迫击炮，还有八门轻迫击炮，陈亮要是看见这些，恐怕又要大发一番感慨。

张龙城快速地吃了三个馒头，喝了一大碗稀饭，抹了抹嘴，开始检查自己的步枪，幸好没有摔坏，要不然换支枪肯定不顺手。“快吃，鬼子快进攻了。”他看了看自己的三个兄弟，个个被硝烟熏得满脸黑灰，沈宝贵一张嘴不知道被什么伤了，又红又肿，上嘴唇留有黑色的血迹。陈亮两只胳膊也被刺刀划了好几道口子，还好没有程四海伤得那么重。

秦鹏捏着半个馒头挨到张龙城身旁，一双小眼睛在沾满灰尘的眼镜片后面闪着兴奋的光芒，“幸亏苏静把你们介绍来了，我们排伤亡是最小的。”他捅捅张龙城，接着说道：“我刚才去看了一下，有的班排都被打残了，没剩几个人，再看我们班，只有四个兄弟阵亡，剩下十三个都有战斗力。”

张龙城没想到平时斯文的秦鹏还是个好战分子，刚才他看到秦鹏与一个学兵合力杀了一个鬼子，经过了那段残酷的拼杀，很多学兵的脸上早没了轻松的表情，只有他的眼睛还在放光。张龙城望了一眼硝烟弥漫的战场，低声叹道：“我们的伤亡比鬼子大多了，要是两翼阵地能用炮火支援一下，情况会好得多。”他感觉这场战斗在指挥上有点问题，仗打得有点乱。他不知道，南苑的29军部队番号分属三师一旅八个团，互不统属，佟麟阁和赵登禹指挥起来并不顺手。

秦鹏咽下最后一口馒头，抹了把嘴说道：“上边的事儿咱管不了，你说咱们班接下来咋办？”对张龙城这伙人刚才的表现，他是由衷地佩服。

张龙城道：“告诉兄弟们，每打完一枪都要注意隐蔽，近了就用手榴弹招呼，尽量不要和鬼子拼刺刀，留得命在才能继续打鬼子。”

大部分的士兵还没吃完早饭，突然传来了细微的嗡嗡声，像一大群蜜蜂从天边飞来。士兵们都伸长脖子往天上看，渐渐的，几个黑点向阵地方向飞来，声音也越来越大。“是鬼子的飞机，快隐蔽！”有个军官高喊了一句。士兵们扔下饭碗，手忙脚乱地往防炮洞钻。

日军飞机很快到了阵地上空，在巨大的轰鸣声中，开始俯冲投弹扫射。阵地上腾起大片的火光和烟雾，巨大的航空炸弹把地面炸出了一两米深的大坑。29军没有防空火力，只能呆在战壕里挨炸，很快就出现了巨大的伤亡，工事被炸得七零八落，通讯系统被完全摧毁。

躲在战壕里的士兵感觉就像过了半个世纪，飞机才结束了轰炸，耀武扬威地编队隐没在天边。接着，日军又开始了炮击，半个小时里，几百发炮弹落了下来，阵地又被犁了一遍。

好不容易等到炮击停止，张龙城抖落了身上厚厚的一层土，从战壕里爬起来，看到身边的每一个人几乎都成了土人，大家开始七手八脚地救护伤员。张龙城趴到战壕上往外一看，两百米开外的地方，日军步兵在十几辆坦克的掩护下，密密麻麻地涌了上来。

特务旅炮兵开始还击，炮弹在敌群中爆炸，给敌人造成不小的杀伤，有两辆坦克也中弹起火。但很快日军炮兵开始压制性射击，步兵迅速冲了上来。29军阵地步机枪猛烈地吼叫起来，不时有士兵抱着集束手榴弹冲向坦克，没有步兵掩护的日军坦克很快被炸毁了三四辆。沈宝贵的机枪打得枪管发烫，但是日军太多了，前赴后继，怎么也打不完。有几处阵地已被突破，守军只好放弃一线阵地，全部后撤。

第二线阵地比一线阵地地势稍高，火力配备几乎没有死角，而且经过淘汰以后，剩下的多是经验丰富的老兵，抵抗十分猛烈。在只使用轻武器的情况下，双方势均力敌，冲上来的日军被压制在阵地前寸步难行，僵持了十几分钟，只好无功而返。

打退了日军两次大规模进攻以后，沈宝贵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捷克式机枪，特务旅的一个机枪手变换位置不及时，被日军掷弹筒当场炸死，沈宝贵拍了拍手中的歪把子，感慨了一句：“老伙计，你跟我走了几千里路，真舍不得啊！”然后毫不犹豫地把它扔了，捡起了那挺捷克式。刚打了两个弹匣，沈宝贵又被旁边的一挺马克沁重机枪给吸引住了，好家伙，那子弹出去就跟泼水似的。战斗的间隙，就缠着重机枪手给他讲怎么用。

这名重机枪手外号老刁，不光枪打得刁，嘴里也没好话：“咋的，想学啊，我可告诉你，鬼子可就喜欢招呼机枪手。这可不比轻机枪，那玩意儿拎起来就能换个地方，这个可不行，你要不把鬼子弄死，他就肯定要弄死你。”话虽这样说，还是手把手教起了沈宝贵，还让他打了两个点射过了过瘾。

日军又一次发动了进攻。沈宝贵有了捷克式，换个弹匣只需要几秒钟，陈亮解放出来了，他拿起步枪，跟张龙城和程四海一起，护卫着沈宝贵。

一队日军突入到了阵地前沿，却陷入了守军两处火力的交叉射击中，不断出现伤亡，只好撤退躲避。沈宝贵看到其中有个日本军官一边躲避着子弹，一边在一个本子上记着什么。“王八蛋，你还有闲心写字儿！”沈宝贵瞄准那个军官扣动了扳机，一个短点射过后，一发7.92毫米机枪弹顺利地钻进了那名军官的头颅。

沈宝贵不知道，他击毙的这名军官其实是日本《朝日新闻》社的著名战地记者冈部孙四郎，他在笔记本上写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们的伤亡也在不断上升，我的身边，已经有四十人高贵地战死……”

川岸文三郎惊悉“噩耗”后，头皮一下子就炸了，这可是日军在对华战争中死于前线的第一名记者，还一死就是名记。他连忙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抢回冈部的尸体。

在猛烈的炮火下，日军疯狂地反扑。张龙城惊奇地发现，日军不是扑向阵地，而是去抢一具日本军官的尸体。他打倒了一个掷弹筒手，大声朝沈宝贵喊道：“阻止鬼子抢尸体！”沈宝贵手中的机枪像刮风一样扫了过去，几个鬼子刚刚扑到冈部的尸体旁，就被打成了筛子。但是日军就像疯了一样，不顾伤亡地反复往上冲。其他几处火力点也发现了日军的奇怪举动，纷纷冒着炮火拼命射击。日军在付出六七十人伤亡的代价下，终于把冈部的尸体抢了回去。沈宝贵懊恼地嘟囔道：“这枪什么都好，就是装子弹太少，一个弹夹才二十发。”说完，扭头看了看老刁那挺重机枪，要是有持续的火力，他有把握杀光所有抢尸体的鬼子。

在日军持续的轰炸和攻击下，坚守到午后的29军没有等来午饭，却接到了撤退的命令。电话线早就被炸断了，命令是通信兵冒死送来的，士兵们在战壕里一个接一个地传递。很多人都掉泪了，这片战场留有他们的鲜血和兄弟们的生命。

学兵团第三大队要往南撤，张龙城没跟他们去，他还要回北平接苏静。秦鹏拉着张龙城的手握别，恋恋不舍地说，“张兄弟，希望以后我们还有机会携手杀敌。”张龙城颇喜欢这个精力充沛的学生兵，乌黑的脸上露出难得的微笑，“会的，好好保重！”

张龙城一行四人跟着败兵一路向北，路上各撤退部队队形混乱，争先恐后，建制全都打乱了。张龙城暗暗摇头，他现在算感受到了苏振武告诉他的中国军队和日军之间的差距，如此混乱的撤退，如果碰上日军，后果将不堪设想。

张龙城的担心不幸变成了现实。当撤退到大红门附近时，29军落入了日军的包围圈。这股日军是赶来增援的萱岛联队，行军中接到了汉奸潘毓桂的情报，改变了行军路线，在大红门设下了埋伏。日军把机枪架在了道路两边的田地和村庄中，对撤退的29军进行了疯狂的射击，日军飞机也很快赶来轰炸，没有遮掩没有组织的29军撤退部队很快伤亡过半，战斗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一辆黑色轿车因目标过大，遭到了日军的集中射击，在此前战斗中腿部负伤的赵登禹将军惨死在里面；骑在马上的佟麟阁被击伤落马，他爬起来继续指挥战斗，但不幸头部中弹阵亡。

张龙城四个人被压在道沟里，不时探头出来还击一枪。不远处，一个医护兵扶着一个伤员要往道沟里躲，一颗飞机炸弹落在附近爆炸，巨大的气浪将他们掀倒在地上，医护兵的帽子掉了，露出一头乌黑的长发。正要射击的张龙城一愣，“苏静！”眼看着日军飞机又投下了炸弹，张龙城把枪一扔，飞身扑过去，把想起身的苏静压在身下。炸弹轰的一声在五六米外爆炸了，张龙城只感到耳朵里嗡的一声，整个人被巨大的气浪掀了起来，远远地摔了出去。苏静挣扎着爬过去仔细一看，惊喜地喊道：“龙城，龙城！”张龙城什么也没听见，眼前一黑，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