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慈母恨

原来，就在张龙城他们协助二排消灭屋里鬼子的时候，两股鬼子久久不见中队长出来指挥，派人去联络也没有消息，不知是什么部队进攻、有多少人，就打算先占领村口，打通撤退的通道。结果，打算一致的两股鬼子刚到村口，即遭到埋伏在公路上的二连和机枪排一顿猛打，日军一个中尉见对方人数众多，还有重机枪，只得丢下七八具尸体，把两股鬼子合在一起，换方向突围。到了村东，正在着急的沈宝贵和金锁、陈亮三个人，见到一队日军，顿时兴高采烈地打了起来。

日军当先几个人被沈宝贵的机枪撂倒在地，急忙分散寻找掩护，不料身后又爆发了激烈的枪声，只好转身应对，顿时陷入两面夹击之中。

后边来的是连长龚新亮带的一排，他们在村里瞎转悠了半天，一个鬼子没发现，好不容易看到这队遭到二连伏击的鬼子偷偷摸摸往村东走，跟踪了好一阵儿，怕他们逃脱，派了一个班快速绕到前边，协助沈宝贵他们堵截，这才在后边开了火。

日军中尉发现自己虽处于不利地位，但对方火力不是很强，人数也不多。对射了一阵儿，日军中尉让掷弹筒手朝沈宝贵发射了几枚榴弹，压制住了机枪火力后，派出两个班朝身后的一排发起了冲锋。

三四十米的距离，仅放一枪的工夫，日军就到了眼前。一排两个班见日军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冲了上来，咬牙迎了上去。突然，身后喊杀声震天，二排和三排及时赶到。一排士气大振，狂喊着与日军展开了对刺。张龙城跳入敌群，左挑右刺，很快杀了两三个鬼子。日军气势上先馁了，眼见同伴不断倒地，剩余的七八个士兵发一声喊，往后就跑。

张龙城紧紧跟在后边，一边跑一边大喊：“跟鬼子搅在一起，冲啊！”战士们会意，跟在他后边朝剩下的鬼子冲了过去。

日军中尉见八路军跟在自己人身后冲了上来，如到了眼前后果不堪设想，于是果断下令机枪射击。两挺轻机枪瞬间就把跑在前边的日军士兵扫成了筛子，顺带着打倒了三四个八路军士兵，封锁了道路。

张龙城一侧身闪入墙角，心里骂道：“王八蛋，自己人也打。”他观察了一下，离日军只有二十多米的距离，正是用手榴弹的好时候。他摘下自己的两颗手榴弹，朝身后战士们挥了挥，几十个战士看到后也举起了手榴弹，他们拉了线，略一停顿就朝日军扔了过去。几十颗手榴弹同时爆炸威力惊人，三四个日军士兵被巨大的气浪掀地飞了起来。趁着浓烟，战士们呐喊着杀入了敌群。

这时日军只剩了不到十人，机枪手也被炸死，已无法形成有效抵抗。面对汹涌而来的八路军，日军士兵两三人一组，背靠背端起了刺刀，并把枪膛里的子弹退了出来。日军士兵眼见活命无望，个个拼死抵抗，八路军战士被刺倒了两三个，剩下的人一时不敢靠前。

队伍里，梁有根左手提着杆缴获的三八步枪，右手还拿着那把大刀。张龙城夺过他手里的刀，把步枪递给身旁的程三河，揉身而进，扬手磕飞一支刺来的步枪，顺手把拿枪的日本兵劈翻在地，正是破锋刀法的一招。日军背靠背拼刺好处就是不用担心背后，但是同伴被迅速砍倒，剩下两个日本兵背后门户大开，张龙城毫不停顿，刀锋插到两个鬼子中间，左一刀右一刀，迅速结束了两人的生命。

“投不投降？”张龙城对剩下的两组鬼子大喊一声。

“八嘎！”日军中尉硬着头皮走到张龙城对面，慢慢举起了手中的刀。

张龙城冷笑一声，提步前跨，举刀架住日军中尉劈来的一刀，右脚同时飞起，脚尖踢在他的刀把上。日军中尉的指挥刀直飞上天，就在他的一分神间，张龙城右手一挥，薄薄的刀锋划过他的喉咙。日军中尉呆了一呆，一股血箭喷射而出，肥矮的身躯轰然倒地。

战士们都看傻眼了，怪不得营长那么器重他，这个新兵排长果然不同凡响。

“投不投降？”张龙城冷冷地又问了一句。

剩下的五个鬼子我看看你，你看看我，只觉汗毛都竖了起来，但在他们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投降两个字。五个人同时举起刺刀，朝张龙城冲来。

张龙城正待跟五个鬼子大战一场，却听哒哒哒地响起了机枪声，五个鬼子还没跑到身前就倒了下去。他凝神看去，原来是连长龚新亮夺过朱振声手里的歪把子，给了鬼子一梭子。

龚新亮打完了，把冒着烟儿的机枪掷还给朱振声，说了一句：“跟他们还废什么话？赶紧搜索全村，肃清残敌！”他知道鬼子不会投降，上次要抓俘虏就牺牲了好几个战士，让他至今恨恨不已。

张龙城斜睨了一眼连长，心里很不痛快。这伙鬼子残害了那么多老百姓，让张龙城似乎又看到了母亲和姐姐的鲜血，他本想以血还血，让这伙鬼子体会一下同伴一个一个被杀的痛苦，没想到连长下手这么快。

龚连长没有察觉张龙城的不满，带着一排搜索村子去了。

沈宝贵和金锁扶着一瘸一拐的陈亮慢慢走过来，金锁兴奋地朝张龙城喊：“龙……排长，我也打死个鬼子！”

张龙城快步上去扶住陈亮，关切地问道：“亮子，伤哪儿了？”

“他奶奶的，被一块弹片划了一下，打在屁股上了，这小日本他娘的不地道，净往下三路招呼！”陈亮咧咧嘴，不服气地说。

见他没有大碍，张龙城放下心来，留了两个人照顾伤员，带着三排去扛战利品去了。

王营长听着村里枪声紧一阵慢一阵，心里直敲鼓，不知一连打得怎么样了，到现在也不来个送信的。正焦虑间，只见龚新亮带着个警卫员乐呵呵地颠了过来。“营长，营长！”龚新亮高声喊着。

“大呼小叫什么？在这儿呢！”王营长探起身，有些恼怒地说道。

“发财了，营长！”龚新亮连敬礼都乐忘了。

王营长诧异地问：“仗打完了？”

“打完了！”龚新亮美滋滋地说：“两挺重机枪，八挺轻机枪，发财了！”

王营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满拟一连攻进村里后，打日军一个措手不及，待双方僵持以后，让二连冲上去打乱日军的阵脚，实在不行三连四连也调一部分人回来增援。这还一个小时不到，仗就打完了？王营长感觉像在做梦似的。

见营长张着嘴不说话，龚新亮拍拍胸脯，得意地说：“打夜战，咱是老祖宗，他小鬼子不是对手！”

“吆，还没说你胖就喘上啦？不过，这次是要好好总结总结，仗打得漂亮。”王营长回过神来，压抑着心里的兴奋说道。

当两挺九二式重机枪、八挺歪把子、七八具掷弹筒、一百多条三八步枪整整齐齐码在眼前的时候，王营长才真切地感受到这一战的成果到底有多大。由于日军机枪小队是在睡梦中被消灭的，弹药没有消耗，仅两挺重机枪就配有近五千发子弹。步枪弹就更多了，有两万多发。总共消灭日军一百六十一人，自身伤亡不到二十人，这笔买卖做得太值了。

核桃村的村民早就被惊醒，战战兢兢躲在各家的门后往街上张望。王营长派了十几个通信员，挨家挨户拍门，告知村民收拾行李出外躲避，以免鬼子前来报复。村民们这才知道是八路军来打日本人了，胆大的就走到街上看热闹。村里十几个年轻姑娘媳妇昨晚被糟蹋，梁家口被屠村的事村民们也知道了，他们领教了鬼子的残暴，纷纷在家准备，就等天稍亮躲到亲戚家或直接进山。鬼子中队长本来想第二天再教训教训不太温顺的核桃村村民，没想到半夜被八路军反报复，闹个全军覆没。也算核桃村走运，躲过一劫。

一个小时后，独立营在梁家口重新集结。尽管三个连没捞着仗打，但打了胜仗战士们都挺高兴，只有三连长邵海把配属给一连的那个排的排长骂了个狗血喷头。原来龚新亮让那个排守着村里各个出口，结果日军根本就没从他们眼前过，整个排三十多人一枪未放。

邵海骂完了排长，正巧龚新亮走过来，邵海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我把火力最强的的一个排调给你，你倒好，让他们喝了一晚上西北风，太不够意思了你！”

“哪里呀，本来以为小鬼子会分散突围，谁知道他们一根筋，还这么不经打。”龚新亮陪着笑说道：“放心，战利品少不了你们连！”

邵海这才阴转晴，有了点笑模样。

在梁有根家里，梁大娘听说儿子杀了一个鬼子，摸着门板上的尸体，流着泪说道：“他爹，你们听见了吧，儿子出息了，能杀鬼子报仇了。”她带着哭声说完，看看儿子手里拿着的鬼子步枪，抬头对站在身旁的张龙城说道：“长官，让有根以后跟着你们打鬼子吧！”

张龙城眼睛有些湿润，蹲下身子握住梁大娘的手说：“大娘，你放心，有根兄弟要是参军，我以后肯定把他当自己亲兄弟一样。”他想起了自己的家仇，不禁对梁有根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梁有根却摇了摇头，坚决地说道：“不行，俺还要给娘养老送终。”

梁大娘脸上现出了苦笑，“傻孩子，娘这把老骨头有什么好牵挂的。”说着，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指着门外说道：“你去送送这位长官吧！”

“那……大娘您保重！”张龙城见梁有根不愿参军，队伍也差不多要出发了，便起身告辞。

梁有根跟在他身边，刚走出屋门口，蓦地听见身后传来“嘭”的一声闷响。两人赶忙回头，只见梁大娘跌倒在地，头上一个大窟窿汩汩往外冒血，墙上也有一摊血迹。

“娘！”梁有根发出一声悲号，回身扶住母亲，用一只手捂住她额头上的伤口，眼泪扑簌簌掉下来，哭道：“你这是干什么呀，娘！”

梁大娘头上本就有伤，再经拼力一撞，伤上加伤，气若游丝地说了一句：“打……打鬼子……去……去……”闭目而逝。

张龙城探了探梁大娘的鼻息，发觉气息全无，叹了口气，站直身子敬了一个军礼，心里充满了对这位伟大母亲的敬佩。

梁有根放声大哭，哭声回荡在黎明前的村里，催人泪下。

张龙城一直帮着梁有根掩埋了家人，才带着他追赶早已出发的部队。部队满载而行速度不快，一个多小时后，两人找到了三排，随着长长的队伍踏着晨曦而行。梁有根一路一声不吭，默默地跟着队伍前行。三排的战士们知道梁大娘为了绝他后顾之忧撞墙自尽的消息后，尽皆唏嘘不已。

第二天，大睡了一天一夜的独立营天未亮就全部起了床，人人精神奕奕。

王营长昨天下午带了一挺重机枪、两挺轻机枪和部分战利品到旅部汇报情况，旅长**大为高兴，本拟把重机枪送给771团，他们在七亘村受了点小挫折，还没大的收获。谁知771团团长根本不买账：“要武器我们会自己去缴获！”陈旅长也不勉强，留下两挺轻机枪装备警卫连，重机枪又让王营长抬回来了。

这下独立营真正鸟枪换炮了，王营长从三连四连抽调了差不多一个排，把机枪排扩充为机炮连，装备两挺九二式重机枪、一挺旧马克沁重机枪、八具掷弹筒，轻机枪分到各连，基本保证每排一挺，拿红缨枪的战士全都换上了崭新的三八大盖。

王营长看到部队战斗力提高了何止一倍，乐得走路都跟飘似的。在全营排以上干部战斗经验总结会上，王营长给担任主攻的一连记了集体一等功。这次三排战果最丰，全排仅轻伤三人，在一连首屈一指，王营长对三排提出了特别表扬。

张龙城对营长的夸奖谦逊了几句。他心里清楚，这次战斗很侥幸，完全是因为日军骄傲自大、疏于防备，看看缴获的武器装备就知道了，如果让他们展开火力，恐怕情况就很不乐观了。

王营长十分欣赏张龙城有胆有识、居功不傲的风度，有心要再升他一级，但他刚提的排长没几天，营里很多老红军干部打了几年仗也没升到排长，把他升得太快终虑惹人非议，只得作罢。

会后，王营长碰到关长生，问他：“这下你服气了没有？”

“啥服不服气的？”关长生装傻。

王营长鼻子里“哼”了一声，瞪着眼睛对他说道：“现在知道为什么让张龙城当排长了吧？”

关长生见糊弄不过去，只得由衷地说道：“服了，我老关真服了，论文论武都比我强一大截儿。”

“这还差不多！”王营长在他肩上高兴地打了一拳，“能看出差距就不错，跟着好好学学，以后仗还多着呢！”

这次战斗一排和二排都有损失，龚连长要把梁有根补充进二排。一天没说话的梁有根指了指张龙城，开了口：“我哪儿也不去，就跟着这位长官。”龚连长不忍拂他意愿，点点头同意了。

在投弹训练的时候，张龙城发现梁有根手榴弹扔得虽没有沈宝贵和郑铁蛋远，但落点非常密集，四五十米扔出去，几乎是砸在同一个点上。他让人找来一个竹筐，放在远处，让梁有根把手榴弹往框里扔，竟然十有九中。

“你是咋练的这手绝活？”张龙城好奇地问。

“放羊的时候，闲着没事扔石子练的。”梁有根答道。

投弹再远，扔不到敌群里也没有作用。张龙城受到启发，以后练投弹就又多了一道工序，在远处划一个直径两米左右的圆圈，圈中插上一面小旗，战士们要把手榴弹扔到圈里才算过关。

自从和葛存孝夜谈以后，三排练持枪瞄准就全吊上了石头，各人臂力不同、石头大小不一，端枪时间长短也自不同。沈宝贵和朱振声两人直接端着机枪练上了，机枪比步枪重了一倍有余，沈宝贵仍在枪上加了石块，朱振声没有他那么好的臂力，空枪练着还吃力。

梁有根憋着一股劲，加了块四五斤重的石头，初次练习就死命端着枪不放，额上青筋毕露，眼泪都逼了出来。

沈宝贵伸伸舌头，十分佩服他这股都超过了自己的狠劲。张龙城知道他心里悲愤，急于报仇，怕他伤了身子，轻轻把他的枪摁下来，温和地说道：“练枪要循序渐进，欲速则不达。”

梁有根最听他的话，闻言收枪抹泪，直喘粗气。

独立营休整了仅两天，王营长就接到了全营开拔的命令。命令提到娘子关失守，北方忻口也放弃了抵抗，129师各部队全都集结到正太路两侧，伺机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