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麻雀战

昔阳位于晋东太行山西麓，境内沟壑纵横、山势险峻，偶尔可见石砌的长城残破的城墙。独立营经过十几个小时的急行军，天黑前赶到了昔阳以北二十多里的一个村子，分别驻扎下来。

入夜，领受任务回来的王营长，召开了作战动员会议。等各连排干部坐定，王营长站起来说道：“同志们，根据可靠情报，日军109师团一个大队的兵力，已从九龙关出发，预计将经由冶头镇西犯昔阳。师部决定在黄树崖一带伏击来犯日军。”

各连排长听闻又有大仗可打，均窃窃私语，十分兴奋。张龙城皱了皱眉头，日军的战斗力他是清楚的，一个大队少说也有六七百兵力，独立营只有六百多人，不知道这次战斗怎么安排，还有什么部队参战。

王营长双手虚按了按，等大家安静下来，眯觑着眼说道：“怎么，看见肥肉嘴就馋啦？我告诉你们，咱这次就是掂锅炒菜，没有上桌的份儿。旅长说了，这次主角是771团，咱独立营在一边儿打阻击。”

张龙城深受震撼，把日军比作肥肉，似乎他们就是送上门来被吃的，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气魄？他在国军那边也听过几次战前动员，要么慷慨激昂，要么悲壮惨烈，哪有这种蔑视敌人的劲头？经过最近经历和听闻的这几次战斗，他发现八路军都是主动出击，从不让敌人牵着鼻子走，所以每战必胜，看来这游击战真是魅力无穷啊！就在他感慨万千的时候，其他的连排长不干了，纷纷嘀咕：“凭什么呀？看咱这装备，他771团怎么比？凭啥他们吃肉我们喝汤？”

王营长见众人情绪起来了，不失时机地再添一把火：“还别吹大气！鬼子人数不少，771团想一口吃掉他是不可能的，鬼子肯定要拼命朝我们阵地反扑。仗打起来谁是主角还不一定，到时候你们可别装熊，要是顶不住，嘿嘿，咱这脸可就没处搁了。”

“哪能呢？营长你就瞧好的吧。”“管保叫他有来无回！”各人摩拳擦掌，纷纷嚷道。

开完会，王营长让各排把任务交待下去，做好战士们的思想工作，自己带着五个连长，在向导的指引下，连夜到十几里外的黄树崖查看地形去了。

张龙城查完七班和九班的铺，回到八班住的屋里，见战士们都睡了，只有穿着一身新军装的梁有根还在摆弄步枪，一会儿举起来瞄瞄，一会儿放下。张龙城拍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梁有根低着头答道。

“我第一回上战场也睡不着。”张龙城在他身边坐下来，帮他把刺刀从枪上摘下来， “打枪的时候不能挂着刺刀，打不准。”

梁有根抬起头，感激地朝张龙城笑了笑，说道：“上次在核桃村俺还不会打枪，这下练了两天了，好歹也要打死几个。”说着，神色黯淡下来，“小鬼子欠了俺们家五条人命，我最少还要再杀四个鬼子偿命。”

张龙城叹了口气，说道：“报仇不急在一时。战斗的时候注意保护好自己，射击位置要经常变换，不要把头探得太高。只有留得命在，才能杀鬼子报仇。”

“我听陈亮说，排长你家也叫鬼子祸害了？”梁有根小心翼翼地问道。

张龙城脸色惨然，答道：“是啊，跟你一样，全家就剩我一个。”

“你说小鬼子也长得人模狗样的，咋就不长颗人心呢？”梁有根恨恨地嘟囔了一句。

“鬼子没把我们当人看，而是把我们当成了任意宰杀的羊。咱们就是要让他们看看，咱不是好欺负的。”张龙城鼓励他道。

“嗯！”梁有根攥紧了拳头。

张龙城把刺刀**他的刀鞘，说道：“好了，睡吧。养足了精神，明天杀鬼子。”

次日，天刚蒙蒙亮，独立营就进入黄树崖以东的高地埋伏起来，山上青松依然苍翠，遮掩住了设伏的战士们。

张龙城伏在一座小山的半山腰上，山下百米处一条蜿蜒的公路尽收眼底。北面的两座山头是独立营的阵地，西边和南边高地是771团的阵地，东面不远是一截长城，扼住了进出黄树崖的咽喉，只待日军进入伏击圈，加强了四挺轻机枪的四连便登上城墙，封锁日军的退路。张龙城不禁为选的好伏击阵地叫绝，整个黄树崖就像一个大口袋一样，日军只要进来，就绝难全身而退。

时近中午，等得心焦的战士们，终于看见日军先头部队迈着整齐的步伐，越过城墙进入了口袋。日军尖兵在公路两侧搜索前进，不时朝山头上放几枪，独立营的战士们屏息凝气，丝毫不为所动，他们接到的命令是要把鬼子全部放过去。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日军的大部队只剩了一个尾巴还在城墙外的时候，西边传来了零星的枪声，那是771团的警戒分队与日军接上了火。又过了不一会儿，枪声激烈起来。日军加快了行军速度，跑步向前方集结。待日军全部过去，早已做好准备的四连迅速占领了城墙。

王营长看到日军集结在山下，似有占领两侧高地的打算，心想机不可失，先下手为强，当即命令全面开火。步枪机枪同时响起来，密集的弹雨泼向山下的日军，全无防备的日军顿时倒下了一片，其余的或跳进山沟或依托骡马，慌忙向山上射击。

日军大队长冈部少佐本以为前锋部队遇到了小股的土匪袭扰，没怎么当回事。结果不到十分钟，前方领队的中队长池田狼狈地跑过来报告，遇到大股中国军队伏击，人数至少有一两千，池田中队刚开始冲锋就遭到了毁灭性打击。冈部心里一惊，环视了一下四周的地形，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急忙下令两个小队抢占北面山头。结果，两个小队刚出发，山上就枪炮齐鸣，听声音不但有帝国造九二式重机枪，还有50毫米口径掷弹筒。身边的士兵不断中枪，冈部慌忙躲到一段山坡下面，拿起望远镜朝山上观察，见西面一座山下是如刀削一般的陡崖，东面靠近城墙的一座山坡势较缓。等日军阵容稍稳，冈部下令六门迫击炮和轻重机枪压制山上的火力，然后集中两个中队的兵力向东面山上进攻。

山上的树木遮挡住了日军炮兵的视线，炮火没对八路军造成太大的威胁。张龙城带着三排伏在浅浅的壕沟里，从容地向仰攻的日军射击，不断有日军中枪滚倒。山上树木不少，机枪倒不如步枪好用，沈宝贵只能打着短点射。眼瞅着日军一步步逼近，突然四连的支援火力从城墙方向打了过来，他们打退了一个企图攀上城墙的日军小队，转而对付攻山的日军。他们居高临下，对进攻日军的一举一动看得一清二楚，简直就像训练打靶似的。日军死伤惨重，丢下几十具尸体仓皇退了下去。

日军在山下没有安全角落，南边771团慢慢压了上来，冈部又接连两次下令拼死进攻北面的山头，结果只造成了更多的伤亡。眼见士兵越战越少，已只剩了三百余人，再战下去恐怕将全军覆没，冈部咬咬牙，下令所有火力对准城墙，掩护部队突围。

日军炮火和机枪打得城墙石屑飞溅，四连的战士几乎抬不起头来。王营长一看日军要突围，命令战士们瞄准敌人狠狠地打，自己带着一连下山追击。

使用重武器的日军行动不便，落在队伍后边，全都当了活靶子。王营长带着一连赶到城墙下，和四连对着逃跑的一两百日军的屁股一顿猛打。

旅部通信员疾跑过来传达命令，旅长说让部队不要追击。看着日军顾头不顾腚地顺着公路向东狂奔而去，虽然也知道穷寇莫追道理的王营长懊恼地说：“也就是这个鬼地方没法冲锋，要不让鬼子一个也跑不了。”

从后边赶过来的政委李树茂见王营长没有全歼日军不解恨，就给他出了个主意：“要不要给鬼子来个麻雀战？”

“好！让他们逃也逃得不安生。”王营长心里一乐，大叫道：“葛存孝，葛存孝！”

“到！”葛存孝从人堆里站出来。

“你给我挑几个枪法好的，追上前面的鬼子，只打冷枪，不准硬拼，提十颗鬼子脑袋回来就算完成任务！”王营长命令道。

“是，保证完成任务！”葛存孝立正敬礼，而后从自己班挑了一个战士出来，其他的就犯难了。二排长林兴拎着一个战士站出来，“我去！”张龙城拉了拉程三河，两人也喊了一声：“我也去！”其他战士也闹哄哄地自告奋勇。

王营长摆摆手，“好，二排长和三排长分两组，各带两个人，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六个人把身上多余的东西全都解下来，只带了足够的子弹和几枚手榴弹，提着步枪向日军逃走的方向追赶过去。追出去五六里地，转过一个山头，六个人看到两百多米外，日军东一堆西一堆坐在路边休息，有的日本兵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也真难为这些日本兵了，从没这么狼狈不堪地逃窜过，真的累坏了。

林兴立马就要动手，张龙城劝住了他：“等会儿，休息一下，恢复体力才能打得准。”

六个人稍事休息，两三分钟后气喘匀了，就分成两组，林兴带两个战士去路北，张龙城和葛存孝、程三河在路南，悄悄摸进了山林。葛存孝瞄准一个坐在地上的日本兵，轻轻扣动了扳机，子弹准确地打进了他的后背。与此同时，张龙城和程三河也各干掉了一个日本兵。北面林兴组枪也响了。

日军骚动起来，以为八路军又追了上来，纷纷朝西边放枪。葛存孝事先对几人说过，每次只打一枪就换地方，这样日军就无法判断他们的位置，所以对日军的射击毫不理会。

“八嘎，是八路的狙击手！”冈部见五个士兵被打死后，对面没了一点动静，怒骂了一句。他怕被八路军大股部队追上，下令一个小组八个士兵在后面对付狙击手，其他人继续撤退。

八个日本兵乱放了一阵枪，对面依然静悄悄的，大队已经走出去一里多地，于是纷纷从隐藏的山石后站起来，一边放枪一边后撤。这时对面枪响了，四个日本兵一头栽倒在地上。剩下的四个士兵慌忙隐蔽，朝着刚才响枪的地方射击，但对方又陷入了沉寂，让他们的心里都感到无比恐惧。

张龙城三个人绕着山林转了个大圈子，兜到日本兵的侧面，到了七八十米的地方，日军隐藏的身子暴露在了眼前。三个人同时举枪瞄准，毫无悬念地把三名日本兵钉死在石头后面。最后一个日本兵再也忍受不住恐怖的煎熬，站起身来向后大喊着狂奔，只跑出十几步，身上就至少中了四颗子弹。

六个人不理地上的日军尸体，继续追踪日军大队。跑出去三四里，远远看见日军已无力再跑，个个垂头丧气慢步行走。张龙城三个人靠近到离日军两百多米的位置，又打开了枪。日军在没有戒备的情况下，密集的行军队伍成了巨大的靶子，六个人的首轮射击弹无虚发，全部击中目标。

冈部正低头思索回去如何上报此次作战情况，如此糟糕的战绩，恐怕要像上次遭遇八路袭击、损失惨重的运输队大队长一样，唯有剖腹谢罪了，突然身后传来几声枪响，六个士兵瞬间尸横当地。他急令分散射击，士兵们百枪齐发，打得草木纷纷断折，但对面的人又像死了一样，一枪不还。冈部知道他留在后面的八个士兵为帝国捐躯了，不能再分散兵力，但一定要消灭对方的狙击手，他们太可恨了。于是，在经过猛烈的射击后，冈部下令全队冲锋。

一切都很顺利，冈部带着部队占领了两侧的高地。但是，他们把方圆半里的地方搜了个底朝天，除了几粒弹壳之外一无所获。从士兵们的脸上，冈部看出了恐惧，他有些愤怒了，该死的支那人，有本事真刀真枪跟我们大日本皇军干一场，偷偷摸摸地算什么本事？

冈部命令停止搜索，继续后撤，才走出十几里路，还不安全，万一被狙击手拖住，还有被包围全歼的可能。

在几株大树后面，张龙城和林兴一组汇合在一起，六个人看着日军重新回到公路上，队伍后边几个日本兵一边倒退一边盲目射击，都偷偷乐了。这次就像狩猎一样的任务太刺激了，到现在已经消灭了十八九个小鬼子，鬼子还连他们的影子都没见着。这次行动办法都是葛存孝出的：决不让“猎物”发现自己的踪迹，不打则已，一打就要枪枪毙命。张龙城看着他发亮的眼睛，不禁十分佩服他的狩猎技巧，自己虽然也打过猎，但跟他相比就太业余了。

营长交待的猎杀目标已经超额完成，但是六个人相互瞧了瞧，心照不宣地同时点了点头：“继续追杀！”他们若即若离地跟在日军的身后，瞅冷子就来一枪。

每次身后响起枪声，总会有两三个士兵倒下，短短两里的路程，八九个优秀的士兵倒在了自己身边。冈部少佐越来越觉得沮丧，自从进入中国作战以来，还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窝囊过。八路军这种神出鬼没的打法和精准的枪法让人防不胜防，他搜遍了脑海也找不出应对的战术，他甚至无力下令抢回阵亡士兵的尸体。这些中国军的狙击手就像甩不掉的幽灵一样，在败退的士兵中间造成了巨大的恐慌，他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出了绝望。

几个护兵把冈部紧紧围在中间，接连被打倒了两个。冈部心里一紧，看来狙击手已经盯上了自己。正巧前边山梁伸出一个角，把公路扭成了S形，他迅速向左跑过去，隐身在像屏风一样的山石后面，然后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向来路瞭望。对面闪起几点枪口焰火，跑在最后边的两个士兵一头栽倒。他急忙把望远镜对准焰火发出的地方，看到一顶缠有枯草的军帽晃了两晃，消失不见了。

冈部心里的怒火噌的一下子燃了起来，作为大日本帝国的勇士，怎么能如此接二连三地被几个支那人戏弄？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他飞快地点了六个他认为枪法不错的老兵，和他一起悄悄爬上这座山梁潜伏下来，既然没有合适的战术对付这些狙击手，那么就用与他们相同的办法，大家玩一玩捉迷藏吧。他下令日军大队继续顺着公路向前跑，很快转出了拐角。

张龙城看见日军大队逃得远了，与葛存孝和程三河猫着身子快步向前追赶。刚到山梁下，葛存孝突然低声道：“有情况，隐蔽！”

张龙城和程三河见葛存孝神色紧张，不敢怠慢，赶紧在一丛枯草后伏好。“发现什么没有？”张龙城慢慢爬到葛存孝身边小声问道。

“就是感觉不大对劲。”葛存孝低声答道。他曾经常年在山林中追踪猎物，非常警觉，从安静的空气中，他嗅出了一丝危险。

张龙城经他一提醒，也隐隐感到有些不大正常，是哪里出了问题呢？他苦苦思索，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刚才自己盯上的那个被几个日本兵护住的军官，好像没有出现在逃跑的日军队列中。

“山顶上有敌人！”葛存孝肯定地说。他发现几只麻雀在山顶的一棵槐树上刚一落下就惊慌地飞了起来，凭着多年的经验，他断定树下有人。

“是鬼子的军官带人埋伏在山顶。”张龙城也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现在鬼子居高临下，而且还在暗处，弄不好自己就成了猎物。三个人正在犹豫，突然葛存孝低声惊呼：“不好，林排长他们有危险！”

张龙城悄悄探出头，看见林兴带着两个战士低身攀爬，对眼前的危险一无所觉，距离山顶已不足五十米。他不及细想，举枪朝山顶打了一枪，想把日军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同时也警告林兴他们。但还是晚了，几乎在他响枪的同时，山顶上六七支三八步枪也响了，林兴三个人未及缩身，全部中枪倒地。

山上日军朝着张龙城三人刚才藏身的地方打了几枪，然后突然陷入了沉寂。

葛存孝轻轻拉了拉满心悲痛的张龙城，示意三个人分散，隐蔽接近山顶的日军。张龙城悄悄绕到了山梁背后，借着草木山石的遮挡一步一观察地朝山上摸去。距离山顶七八十米的时候，山的另一边突然传来两声枪响，接着山顶有重物滚落的声音。张龙城从枪声判断那是葛存孝和程三河得手了，他看见一个日军士兵探起身子要朝山下射击，快速地稳稳端起枪，将日本兵的脑袋与准星和照门连成一线，而后扣动了扳机。子弹击中了日本兵的后脑，巨大的冲力带着他身子猛力往前一倾，骨碌碌滚下山去。

冈部的心里闪过一丝恐惧，前出搜索的两个士兵被打死，他本来已经确定了对手的位置，没想到背后飞来一颗子弹又打死了一个士兵，就在他一矮身的当儿，对面两个人消失不见了。这种打法他太不适应了，看来自己剩余的四人已经被包围，他真想现在起来冲锋，但那样做无异是愚蠢的。就在他惊疑不定的时候，他突然绝望地看见一颗木柄手榴弹从右边不远处飞了过来，落在两个士兵的脚边，他们两人刚要起身躲避，手榴弹就爆炸了，两个士兵被气浪掀到了山下。

冈部和另一个士兵抬起头，同时看见了十几米外的林兴，他满脸鲜血，正奋力地把第二颗手榴弹抛了过来。两个人来不及射击，手忙脚乱地滚到一边。手榴弹炸起的石屑崩在冈部的脸上，隐隐生疼，他愤怒地跪起身子，准备消灭这个可恨的支那伤兵，蓦然发现三个乌洞洞的枪口在七八米外对准了自己。旁边的日本兵还想抵抗，被程三河一枪爆了头。

冈部彻底绝望了。他环顾了一眼这座不到百米高的小山梁，知道这里即将成为他的葬身之地。他扔掉手里的步枪，缓缓地拔出了指挥刀。

程三河把步枪上了刺刀，虎吼一声冲了上去。自从弟弟战死正定之后，他对日本人的仇恨与日俱增。

张龙城在手里扣了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走上几步观看两个人的拼杀，以备程三河遇到危险的时候助他一臂之力。

程三河接连两个突刺都被冈部避了过去，他的指挥刀一个横削，差点伤到程三河的胳膊。程三河收敛心神，使出张龙城教他们的“绕刺法”，向冈部右边绕过去，发现不对，用刀的人右边比较灵活，又向他左边绕。冈部被程三河虎视眈眈地绕了几圈，心浮气躁，挺刀向他劈去，两个人你来我往四五个回合不分胜负。

张龙城发现这个日本军官脚步沉稳，刀法严谨，显然受过良好的训练，程三河未必是他的对手。张龙城握紧手里的石头，待程三河一个虚晃、冈部略一分神的空当儿，一甩手将石头像发射暗器一样掷了过去，打在冈部的脸上。冈部一个踉跄，被程三河就势一刀刺在心窝，软软地委顿在地。

“卑鄙！”冈部在心里骂了一句。在生命逝去的一瞬间，他突然对生命产生了无限的留恋。就这样窝囊地死在几个支那人的手上，不知道能不能进靖国神社？再也看不到美丽的妻子和两个未成年的孩子了，还有那家乡的樱花……

程三河拔出刺刀，狠狠地在冈部的腹部又补了一刀，仍不解恨，正要再捅几刀出出气，张龙城把住他的手臂，悄声说道：“快走，鬼子又返回来了！”程三河扭头一看，远处公路上二三十个日本兵搜索着慢慢朝着山梁走来，看来他们还是不大放心指挥官的安全。

张龙城扯下冈部的肩章，和程三河匆匆赶到林兴身边。葛存孝给林兴简单包扎好了伤口，他在程三河与冈部拼刺的时候，已经过来查看了林兴和两个战士的伤势。两个战士头部均受了致命伤，已经全部牺牲。林兴中了两枪，一枪打在左肩膀，是贯通伤，不大要紧，另一枪打在脸上，子弹从右嘴角射入，从右耳处出来，把右腮几乎撕成两片。

“鬼子返回来了，赶快撤！”张龙城说道。

葛存孝背起林兴，就要往山下走，林兴焦急地指了指山上日军的步枪，意思是缴获的武器丢了多可惜。张龙城对他说道：“来不及了，以后还可以再缴获。”林兴轻轻摇了摇头，十分遗憾。

张龙城突然想起了以前捕兽设置过的小陷阱，匆匆跑回山顶，把一颗手榴弹扭掉盖子插进山石缝里，然后把冈部的尸体搬过来，把弦挂在他的腰带上，放平了尸身。

葛存孝几个人不知他弄什么玄虚，疑惑地看着回来的张龙城。“送给鬼子一个意外惊喜。”张龙城淡淡地说完，背起一个牺牲了的战士，率先走下山去。

一直走了好久，山顶上才传来手榴弹的爆炸声。几个人相视一笑，隐没在路边的长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