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分兵术

入夜，龙**泡了一壶茶，拉着张龙城闲聊。

当张龙城问起为何选一位乡绅当县长时，龙**说道：“这位韩县长可不是一般人物。早些年，他一直在山东闯荡，练得一身好武艺。听说他娶妻生下女儿后不久，遭到仇家追杀，妻子不幸遇难，万念俱灰之下，带着女儿回到了山西老家，置了一些田地，安心过起了田园生活。他一直没有再娶，也不教徒，把心都放在了女儿身上。本来他打算让女儿读书，可谁知韩珂这小姑娘从小就喜欢舞枪弄棒，书没读几年，倒是跟父亲学了一身功夫，尤其练了一手好枪法，在七里八乡也闯出了不小的名头。不过也正是因为她的这一身武艺，没有后生敢娶，所以她年近二十，尚待字闺中。”

张龙城见龙**说话时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神情间意味深长，怕他说出让自己尴尬的话来，就转移话题道：“我也看出韩县长是个练家子。”

龙**点点头，说道：“他在这一带非常有影响力，而且对待租地的农户十分宽容，与群众关系不错。听说我们准备成立县政府，他把自己家藏的四条长枪贡献了出来，还愿意加入我们**，为抗日做出贡献，考虑到很多事情需要他出面协调解决，就委任他为县长。这里的群众基础很好，才半个月，妇救会、青救会、儿童团纷纷建立，各村也开始发展民兵组织，并建立了十几个情报站，形势大好，让人恍若置身苏区啊。就可惜武器缺乏，军事力量不足，如果鬼子来攻，情况堪忧。”

“武器会有的！”张龙城坚定地说道。

“做事也总要一步一步来，我相信有你在，肯定会让咱们县的武装斗争开展得有声有色。”龙**笑着说道。

两人聊到夜深，方才散了，各自休息。

次日一早，龙**召开会议，宣布了县游击大队成立，名字就按韩县长的提议，叫作梁山游击大队。梁山游击大队初定为连级编制，下设三个排，原游击队被一分为二，成立一排二排，三排不变。队长、政委、副队长的任命完全符合龙**最初的设想，葛存孝被张龙城提议担任三排排长。一排二排排长还用韩珂手下的两个副队长：喜子，大号韩秋喜，任一排长；韩二黑任二排长。

部队初具规模，张龙城便抓紧整训队伍。韩珂没有接受过军事训练，手下基本都是乌合之众，抡枪使棒像模像样，集合列队就歪七劣八了。张龙城有意让三排和一二排合在一起训练，让三排给他们树立榜样。他亲自接手一二排的训练，从队列开始，一点一点地教。

张龙城经过这些时日的战斗，知道八路军经常要徒步急行军，体能非常重要，于是每天下午训练结束后，就带着全队长跑。游击队员们虽说大都是山里人，走惯了山路，但刚开始一次十几里跑下来，还是有很多人吃不消。

由于有三排当样板，又对张龙城敬服，游击队的训练进展还是挺快的。近一个月后，队伍步伐整齐，所行之处老百姓啧啧称赞：“嗯，这才像个军队。”

但是，一排二排的队员们也开始松劲了。每天看着三排全副武装，威风凛凛，自己却只能拿着长枪大刀，多数队员就犯开了嘀咕：“听说日本鬼子有快枪大炮，咱练得再好，这破铜烂铁能打过人家？你说八路军那么大的队伍，咋就不能给几条枪呢？”

心里不满，训练的时候就开始松松垮垮。后来有一天，两个排长被队员们嘟囔得心烦，干脆撂挑子不干了，带着队员们坐在训练场上瞅天上的云。韩珂闻讯赶来，把两个排长臭骂了一顿。韩二黑五大三粗，比常人高了一个头，平日里也是个愣头青，但不敢得罪这个母老虎，低着头说道：“弟兄们要枪哩，没枪咋打仗？”

“谁说没枪就不能打仗了？你找个鬼子来试试，看我空手能不能宰了他？”韩珂冷着脸训道。

“找到鬼子我就宰了，还用得着你？”二黑心里这样想着，却不敢说出来。

喜子比他精明多了，装起笑脸说道：“兄弟们也是看着三排眼热，不能堕了队长你的威风不是？”

“以后不准叫我队长，我是副队长！”韩珂毫不领情。

张龙城走过来，听他们正在为武器的事争吵，便朗声说道：“同志们，相信我，枪会有的，很快就会有！”

“就知道画饼充饥……”喜子刚说了半句，被韩珂听见，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不准对队长无礼！”

喜子捂着屁股不敢言语，心道：“刚来的时候还抡拳动脚的，这会儿又处处护着他，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这边的事刚刚平息，那边关长生又怒气冲冲地找来了。“这活没法干了，好不容易招了几个兵，听说没有枪发，都走了。”关长生根本不是当政委的料，这些天大小事燥得他嘴上起了燎泡，要不是龙**从宣传队调了一个能说会道的叫卢顺的文书给他，他早干不下去了。

一切问题都集中在武器上，武器从哪里来，只能去跟敌人要。张龙城立刻召开了游击队排以上干部会议，讨论近期的作战计划。据他这一个月来掌握的情况，目前昔阳县城已经被日军占领，周边农村地区日军尚无暇顾及，而上级前些日子送来的一份通知表明，日军近日似乎正准备围剿正太路以南的八路军，各情报站也提供了昔阳日军活动频繁的情报。张龙城分析，如日军由昔阳出兵，九龙关方向日军很可能到昔阳汇合，而他们驻兵不多，趁他们行军的时候，可以采用伏击的办法打他一仗。

张龙城让情报站密切注意北面冶头镇日军的动向，两天以后，情报站发回情报，日军两个小队并一部分辎重，将于次日上午出发到昔阳。

作战会议上，张龙城分析敌情：“昔阳在韩掌镇西北三十公里，东北面冶头镇距昔阳也差不多三十公里，沿途多处地势险要，是伏击的好地点。日军兵力有两个小队，我们人数不占优势，装备也不在一个等级上。”说完，他扫视了一眼，“打还是不打，请各位发表意见。”

韩珂呼地站起来，“当然要打！就这么几个小鬼子你们就怕了？”她没有与日军作过战，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

“就是，打，怕什么？”喜子和二黑都附和韩珂。

葛存孝担忧地说：“鬼子两个小队差不多有一百人，武器精良，我们只有一个排有武器，这个，火力差得太远。”

关长生虽然勇猛，但并不鲁莽，他知道集中火力和优势兵力的重要性，在火力差距这么大的情况下，要想获胜希望很小，于是犹豫着说道：“要不让三排袭扰一下鬼子，打不赢就撤？”

“胆小鬼，就这么点胆量还想打鬼子？”韩珂冷笑道。

关长生一听跳了起来，在桌子上重重一拍，“你骂谁胆小鬼？”

“谁承认就骂谁。”韩珂不屑地接口道。

关长生还要发作，张龙城手搭肩膀把他摁下，问韩珂道：“好，要打的话怎么打，采用什么战术？”

韩珂一愣，“战术？什么战术？你别净扯些我不懂的词儿，兄弟们冲上去杀不就完了，什么战术不战术的？”

葛存孝沉吟道：“要不我带两三个人先袭扰一下鬼子，待他们分兵后再进攻？”

张龙城赞许地点点头，葛存孝的话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孙子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既然游击队兵力不占优势，必须让鬼子分兵。他站起身来，对众人说道：“咱们现在武器匮乏，鬼子既然送上门来了，那是一定要打的。至于打法，葛排长说得很对，我们要想办法分散鬼子的兵力。我看，一组人不够，我把整个七班都交给你，分成两组，要打得巧妙，既让鬼子肉痛，又不能跟他们硬拼，而且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分出去的鬼子回援。八班有两挺机枪，全部放在伏击阵地上，火力急袭后，全部人马冲上去跟鬼子拼刺刀，不让他们有发挥火力优势的机会。”

葛存孝心领神会，对张龙城更加缜密的安排十分佩服。

开完会，张龙城带着关长生和葛存孝去查看地形，最后选定在王家峪一带设伏。

下半夜，经过充分休息的梁山游击大队精神抖擞地出发了，黎明前到达王家峪公路南侧一个草木茂盛的小高地，埋伏下来。为了快速接近鬼子，张龙城选的伏击地点离公路只有六七十米，挖了一道浅浅的壕沟，队员们藏身以后，半人多高的山草将他们挡了个严严实实。葛存孝则带着七班去了北面山上。

早晨的山风清冷瘦硬，队员们趴在冷冰冰的地上，帽子、脸上不久就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韩珂哪经历过这样的阵势，两排牙齿咯咯打架，只觉心口窝一丝暖气慢慢地都被冷风抽走，她本以为打仗就是冲上去厮杀一番，谁本领强谁就活着，多么痛快，谁知还要受这等罪。她捅了捅离她不远的张龙城，哆哆嗦嗦地问：“鬼，鬼……鬼子什么……时候来啊？”

张龙城正在考虑这次战斗会不会出现其他的意外，自己连预备队都没有留，更不用说打援的部队了，万一战斗胶着，两面的鬼子都可能增援，那时就被动了。唯一的办法就是速战速决，在短时间内全歼公路上的鬼子。最让人担心的就是出现过大的伤亡，游击队多数队员都是本乡本土的，伤亡太大会造成很不好的影响，以后在这一片发展就会面临很多困难。正想到这儿，思路被韩珂打断，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快了！”

韩珂自从比武输给了张龙城，他便成了除父亲以外自己佩服的第二个人。这时韩珂只觉张龙城的眼神冷过了身边的风，想发作又不敢，只得跟其他的人一样，悄无声息地伏在山草里。

半上午的时候，终于远远地看到一队日军迈着整齐的步子蛇行而来，前边是八个尖兵，百十米后的队伍中间，三个军官骑在马上，后边还有十几匹驮着物资的骡马。

张龙城紧急下令，让队员们口耳相传，没有命令谁也不准出声和乱动。

日军的队伍慢慢近了，大队已经到了伏击阵地的外围，这时北面山上传来一声中正步枪的响声，一个骑马的日本军官翻身栽落马下。日军队伍出现一阵慌乱，士兵们纷纷就地寻找掩蔽物，朝北面山上射击。打了一阵，见山上没动静，日军带兵中尉军官下令停止射击，让旗语兵通知尖兵组上山搜索，其余部队原地警戒。

八个尖兵呈扇面散开，弓着腰朝山上摸去。山上依然静悄悄的，已经快接近半山腰了，日军尖兵彼此望了望，均想，袭击者已经被击毙了吧。他们的心里放松下来，多数人直起了身子，用刺刀在荒草里东戳一刀西刺一刀。这时，山上的枪声再次响起，这下不是一声枪响，而是十几声，六个日军尖兵身上腾起血雾，轰然倒地。剩下两个日本兵伏在山石后面，慌乱地朝山上打了几枪，而后对视了一眼，同时摘下一颗手雷，拔下保险销，在枪托上一磕，朝山上扔了出去，借着爆炸腾起的烟雾，两个人猫着腰向山下撤退。

葛存孝在山上瞅得真切，不慌不忙地把一颗子弹推上膛，瞄着山下。一个日本兵头探得稍高，被葛存孝一枪击中后脑，子弹在他脑袋里旋转着，带着一丛红白的血浆从鼻梁处飞出。另一个日本兵见同伴脸孔上爆出了一个大血洞，惊得脚下一滑，骨碌碌朝山下滚了三四圈，等他再站起来的时候，葛存孝的第二颗子弹适时而至，射穿了他的脖子。

“八嘎！”日军中尉透过望远镜，看到自己的八个士兵十几分钟之内就为帝国捐躯，而连对手的影子还没看清楚。从枪声判断，对手至少有十个人，他愤怒地对身边一个小队长下令：“青木君，你带两个步枪组，一个机枪组，把山上的敌人全部给我消灭。最好能抓两个俘虏，我要让他们知道与大日本皇军作对的下场！”

“嗨依！”叫青木的小队长点起三十多个士兵，迅速朝山上冲去。

日军中尉让两个掷弹筒组架起四具掷弹筒，对着半山腰的位置一口气发射了几十枚榴弹，炸得山石飞溅，草木断折。幸好晨霜尚未化尽，枯草还是湿漉漉的，没有燃起大火。

青木小队一直搜索到了半山腰，没有遇到丝毫抵抗。他在阵亡日军尸体的旁边停了下来，查看他们的伤口，看完之后倒吸一口冷气，对手的枪法很准哪，最后死的两个士兵都是头颈部位中枪，看来他们组织也很严密，不是一般的土匪，应该是支那正规军。

青木下令士兵们分散开来，向山顶围去。可令他失望的是，一直搜索到了山头，依然不见对手的影子，他们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他往西看去，山顶一条小路通向那边一座更高的山头，小路上枯草有被踩踏的痕迹，对手应该是往西去了。他正在为难，西边山头一个连一个，对手要是躲进那边的山里跟自己捉迷藏，什么时候才能把他们捉住？突然西边传来几声枪响，两个正在警戒的日本兵中弹倒地。青木扬起手枪，咬牙切齿地命令：“冲锋，把可恶的支那人全部消灭掉！”说完，他带着日本兵一路向西追去。

日军中尉在山下不时地用望远镜观察山顶，见青木小队已经成功攻了上去，满意地笑了，“吆唏，支那军人都是乌合之众，敢在皇军头上动土，那是活得不耐烦了。”山上的枪声时紧时慢，等到一阵激烈的机枪声停下来后，中尉估计山上的敌人应该差不多被消灭了。耽搁了快一个小时，应该上路了。他让发报员给昔阳驻军指挥部发报，说路上遇到小股敌人袭扰，经过一个小时战斗，目前已扫清障碍，继续赶路。

游击队员们伏在山上听着枪声热血沸腾，要不是慑于张龙城的威信，他们早已按耐不住。张龙城静静地看着公路上日军的动静，见他们终于取消警戒，收拾武器，牵起骡马继续前进。他悄悄地告诉趴在身边的金锁：“通知梁有根，战斗打响后让他不要打枪，扔手榴弹，至少五颗！”金锁悄悄摸了过去，把张龙城的话告诉了梁有根，然后又爬了回来。张龙城又对他小声说道：“待会儿你不准冲锋，留在这里。”金锁点了点头，完全服从，跟大人拼刺刀，他还真有点打怵。

日军大队完全进入了伏击圈。张龙城端起步枪，瞄准骑在马上的日军中尉，大吼一声：“打！”率先开了枪，日军中尉被张龙城射出的子弹打中了胸部，一头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