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乞丐兵

沈宝贵和朱振声的机枪同时吼叫起来，全是长点射，眨眼就打光了一弹匣子弹。三排其余战士也纷纷开了枪。梁有根把五颗手榴弹早就拧开了盖子摆在眼前，拉了弦就扔，由于居高临下，直线距离仅有四十多米，手榴弹准确地飞进了敌群，炸得日军人仰马翻。

毫无防备的日军瞬间就出现了巨大的伤亡，二十多个士兵还在谈笑就倒在了地上。韩珂双枪交替射击，连续打倒四个鬼子，正打得起劲，却听张龙城虎吼一声：“手榴弹！”一排手榴弹冲天而起，有的落在日军群里，有的离日军十几米就爆炸了。趁着腾起大片烟雾，张龙城大喊：“冲锋！”

憋了半天的游击队员从草丛中一跃而起，拿起长枪大刀，狂喊着跟在张龙城身后向日军冲去。队员们直冲到离公路二十多米的地方，日军才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四五个游击队员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张龙城基本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狂奔而至，一个日本兵刚放完一枪在拉枪栓，被他一个突刺捅倒在地。队员们迅速杀入了敌群，与日军绞杀在一起。近战中，游击队的大刀红缨枪占尽了优势，尤其是两米多长的红缨枪，比装了刺刀的三八步枪长了近一倍，让日军胆战心惊。

一个拿红缨枪的游击队员被两个日本兵合力刺倒，张龙城把手中的步枪像扔投枪一样扔了过去，把其中一个日本兵扎了个透心凉。剩下的那个日本兵见张龙城没了武器，以为有便宜可占，叽里哇啦喊着挺枪冲了过来。张龙城右脚在地上一勾，把那个队员掉落的红缨枪挑了起来，一式青龙出水，刺穿了日本兵的喉咙，而日本兵的步枪离他至少还有一米。

张龙城本来就觉得用步枪拼刺不顺手，这时红缨枪在手如虎添翼，使起一路太极枪，点、拨、扎、劈，从公路西边杀到东边，挡者披靡。

韩珂见张龙城勇不可挡，自己也不甘示弱，把两支驳壳枪插回腰间，两手各握了一把匕首，在日军中间腾挪闪避，如一只穿花蝴蝶一般。只要被她近了身，或刺咽喉，或中胸口，必有一个日本兵倒地。

肉搏战不像枪战，取不得巧。游击队人数本就比日军多了一倍，武器又占优，再加上张龙城和韩珂如虎入羊群，公路上的四十多个还能拼刺的日军士兵，十几分钟之内就被消灭殆尽，其中倒有半数是被韩张二人所杀。游击队牺牲了五个队员，其中四个是在冲锋的时候被枪弹打死的，包括三排九班的一名战士，另外有六个人负伤。

张龙城让关长生带九班留下救护伤员，协助一二排快速打扫战场，自己带着八班去接应葛存孝他们。韩珂听了，非要跟着同去，张龙城无奈，只好任由她跟着。

经此一役，游击队员们对张龙城敬若天神，他的一杆长枪杀得鬼子肝胆俱裂，这是有目共睹。队员们目送张龙城带着八班离开，然后像放了羊一般，在公路上抢开了战利品，除了日本兵一身沾了血污的军服不要以外，钢盔、背包、腰带、皮靴、子弹盒、水壶……全都拿得干干净净，连衣袋也翻了个底朝天。

关长生让战士们做了几副担架，把受伤的队员抬走，然后让一排二排赶起骡马，带着战利品回韩掌镇自是不说。却说张龙城带领八班爬上北面山峰，一路小心翼翼向西追去。上了山头，西面传来一阵枪响，其中一声中正步枪的声音特别悦耳。张龙城知道葛存孝还在带着日军兜圈子，便让八班呈战斗队形散开，顺着山梁向西追踪。走不多远，看到两具日本兵的尸体横陈在山石上，再走下去，不断看到被击毙的日军士兵，大多都是头部中枪。张龙城知道这是葛存孝的杰作，他算了一下，被打死的日本兵已经有十一个。

上了西边较高的一个山头，张龙城又发现了七具日军尸体，但让他担心的是，旁边还有三个牺牲的七班战士，其中两个浑身血肉模糊，死状极惨。这时枪声已经很近，张龙城让八班加快脚步，朝枪响的地方追了过去。

追踪葛存孝的青木小队长简直快被气疯了，对面的支那人太狡猾了，总是在一两百米开外的地方开枪，并且时而分成两组三组，时而又合兵一处，让人防不胜防。机枪小组成了重点被射杀的对象，八个士兵只剩了三个，现在扛着两挺机枪的都是弹药手。要不是自己机灵，早就成了对手的枪下鬼了。好不容易施了个声东击西之计围住三个，谁知他们硬是打死了自己五个士兵，在逃生无望的情况下竟拉响了手榴弹，又炸死了两个帝国勇士。从他们的军服看，不像支那政府军，应该是传说中的八路军。怪不得上次在黄树崖冈部大队遭受那么大的损失，连冈部少佐自己也为帝国捐了躯，他们确实太可恶了，根本不按常规战术作战。

“一定要把他们彻底消灭！”青木在心里愤怒地想。

葛存孝这边也不轻松，已经有三个战友牺牲，还有两个负了伤，需要两个战士照顾，能作战的包括自己仅剩了四个人，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不管了，打死一个算一个，大不了今天就死在这儿，只要张队长那边能得手，七班就是死光了也够本了。”葛存孝这样想着，手却没闲着，举枪把猫着腰走在最前边的一个日本兵打得滚下山去，招来了日军一阵疯狂的射击。葛存孝每次选的射击位置都很讲究，要么在大块岩石后边，要么在树木茂密处或拐角处，射击完后可以从容撤退。

张龙城已经远远看见前边日本兵的身影，正在朝几块大岩石围过去。他带着众人潜行了一段路，在离日军一百五六十米的一处高地停下来，让沈宝贵和朱振声架好机枪，准备攻击。正在这时，他突然发现右侧高处一丛岩石后边，探出几个戴着军帽的脑袋，离日军也就五六十米的样子，其中一个手一挥，身后呼啦啦冒出三四十个人，都拿着枪，朝日军开了火。

日军被打倒了两三个，其余的迅速找好掩护朝那些人射击。那帮人火力很弱，日军的两挺机枪一开火，打得他们根本抬不起头。

张龙城一看日军后背都面向自己，正是消灭他们的大好时机，于是下令立刻开火。张龙城和战士们打得都很起劲，只有韩珂急不可耐，她的驳壳枪在这么远的距离远不如步枪好用，打了四五枪才击中一个日本兵。日军士兵接二连三被打倒了七八个，这才发现背后有人袭击，慌忙转过身来朝后边开火。那边葛存孝一听枪声有变，知道是张龙城来接应他们了，他见日军回转身去，和三个战友举枪射击，他的击发又快又准，眨眼间就打死了三个日本兵，让日军的两挺机枪哑了火。

日军头顶上的那伙人见机枪哑了，发一声喊，朝下面的日军发起了冲锋。日军这时三面被围，顾头不顾尾，不断被击毙，等那伙人到了眼前，已经只剩了青木和两个士兵，其中一个还受了伤。

那伙人把三个日本兵团团围在中心，却并不立时发起攻击。为首一个穿日本军大衣的瘦高个子操着浓重的四川口音喊道：“打鬼子的好汉们，现身吧！”

张龙城和葛存孝两班人各自从藏身处出来，走到这伙人面前。那瘦高个子看见葛存孝那边只有八个人，竖起大拇指赞道：“乖乖，硬是了不起。我看了半天了，这伙小鬼子叫你们消灭了一半，厉害，厉害！”

葛存孝并不答话，转头向张龙城那边看去，见八班的战士都来了，料想公路上的鬼子全报销了，游击队伤亡肯定也不大，登时放下了心。

张龙城向葛存孝点点头，以示会意。而后打量着眼前这伙人，见他们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很多人里面穿着老百姓的棉衣棉裤，外面套着短袖的破军服，手里的武器五花八门，其中也有几杆三八步枪，问道：“不知贵军所属何部？”

“我是22集团军122师上尉连长贾大成，我们是川军。看你们的样子，应该是八路军吧？”瘦高个子说着，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韩珂，心道：“呵，八路军还有女人。”

“不错，我们是八路军梁山游击大队，不知……”张龙城话还没说完，青木指挥刀在一个川军士兵枪上一磕，刷的一刀朝他砍去，饶是他躲得快，胳膊上的衣服还是被豁开了一个大口子，差点伤到皮肉。那个川军士兵大怒，挺枪欲上前与青木厮杀，贾大成伸手制止。

“我们大日本皇军可杀不可辱，要动手就快点吧，我们决一死战！”青木知道今天在劫难逃，声嘶力竭地喊道。

青木的日本话没人听得懂。贾大成嗤的一笑，说道：“龟儿子这是急着送死呢，哪有这么好的事？”他从一个川军士兵背上拔出一把大刀，刀尖指着青木喝道：“小鬼子，你们要是投降，老子今天饶你们一命，把你们送给八路兄弟当个见面礼。”

青木也听不懂中国话，以为贾大成要跟他决斗，两手握住指挥刀，低声吼道：“来吧！”

韩珂待要上前，被张龙城伸手拦住，他有心要看看这位川军连长的本事。

贾大成见他根本没有要投降的意思，骂道：“龟儿子，老子今天让你们知道知道，跑到中国的地界上来撒野是什么下场！”他在两个手心各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抡起大刀朝青木砍去。

贾大成一出手，张龙城就看出他根本没有刀术基础，完全凭着一股狠劲狂砍乱削。

青木身处不利境地，心下先自怯了，被逼得连连后退。七八刀之后，青木慢慢稳住了心神，开始反击。贾大成刀重力沉，青木不与他硬碰，待他一刀砍下力已用尽，突然跨前一步横削他胸口，贾大成躲闪不及，胸前中了一刀，衣服被割裂，殷红的鲜血从衣服破口处渗了出来。所幸贾大成里面还穿了件破棉袄，缓了刀势，伤口不是很深。

趁贾大成一愣之间，青木第二刀迅速削向他的脖子，被张龙城伸枪架住。青木退开一步，鄙夷地说道：“支那人都是懦夫。”

张龙城对青木理都不理，看着贾大成说道：“贾连长，你先歇一歇，我来吧！”

“小鬼子，**姥姥！”贾大成怒不可遏，但知道自己不是这个鬼子军官的对手，提刀退过一边。

韩珂再也按耐不住，跨前一步娇叱道：“让我来！”

张龙城知道她的急脾气，料想以她的本事青木不是对手，便站在当地微笑不语。谁知韩珂伸指把三个日本兵挨个点了一遍，“你，你，你，一起上吧！”

青木与两个手下对视一眼，均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青木把头一扬，说道：“支那女人滚开，让你们的男人来跟我们决斗！”

韩珂拔出匕首，怒道：“废什么话，来吧！”说着欺身向前。

川军士兵全都为韩珂捏了一把汗，不光因为她是女人，而且因为她手里的兵器太短了。张龙城也握紧了手中的步枪，以备危急时救援。

韩珂却没想到这些，她一个腾挪，闪开受伤的日本兵刺来的一刀，跨步贴近他的身边，左手刀刺进了他的胸口，右手刀划断了他的喉管，把三个人中最弱的一个先干掉。而后身不停留，伸右手勾住第二个日本兵刺过来的步枪，往右一拨，顺着枪杆如影随形般跟进。日本兵还待收回步枪，早被韩珂双手连环刺击，在胸口上扎了四五个窟窿。

青木只觉一股凉气从脑门一直落到脚心，他本不屑与一个女人决斗，没想到她出手如此快捷狠辣，转眼间两个手下已经横尸就地，这时再也顾不得身份，吼叫着举刀劈来。韩珂侧身避过，飞脚攻他下盘。她在青木与贾大成厮杀时已经看出，青木虽然刀法不错，但下盘虚浮，这时右脚一出果然见功，踢在他的左腿弯处。青木腿一软，单膝跪在地上，右手横刀削向韩珂双腿。韩珂一跃而起，刀锋堪堪贴着脚底抹过，然后两把匕首如螳螂捕食般下击，狠狠插进了青木的肩窝，同时右膝盖顶在他的胸口，别住了他的右手，防他临死前反击。

青木双肩剧痛，被韩珂的冲力顶翻在地，只觉胸口的骨头也断了好几根，不由长声惨叫。韩珂拔出匕首，在青木心窝上用力一插，帮他永远解决了痛苦。

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发生得实在是太快了。川军士兵们个个张大了嘴，愣了半天，这才回过神来，轰然拍手叫起好来。

贾大成矫舌不下，说道：“乖乖，你们八路军真是卧虎藏龙啊，连个女娃子都这么厉害！”

韩珂站起身来，把匕首在鞋底擦了擦插回腰间刀鞘，不悦道：“我是梁山游击大队副队长，什么女娃子，你敢看不起女人吗？”

“不敢，不敢！”贾大成讪讪地道，这才想起自己受了伤，朝一个士兵喊道：“滕小兵，你他娘的还愣着干啥，把那伤药拿点出来，给老子裹伤！”

那个叫滕小兵的瘦瘦的士兵快步跑过来，扶贾大成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打开他的衣襟，给他上药包扎。

川军士兵们看着地上日军的武器直咽唾沫，但没有接到命令不敢乱动。张龙城把这些看在眼里，也不下令打扫战场，只是让八班去把牺牲的战友和沿途日军落下的武器弄回来，然后问贾大成道：“贾连长，不知你们还有多少人，今后有什么打算？”

贾大成伤口被药煞得生疼，哼哼唧唧地说道：“我们122师接到命令防守娘子关，谁知他娘的刚下火车就碰上鬼子攻了进来，原来防守的部队跑得比兔子都快，我们反倒成了掩护他们撤退了。我们川军装备差那是出了名的，跟小鬼子刚打了个照面，部队就伤亡过半了，但是我们四川人没有一个孬种，小鬼子也没讨了好去。我们连被打散了，我带着剩下的六十多个兄弟，躲在这个山上的一个山洞里，想瞅机会找部队去。没想到一个多月过去了，部队没找到，跟小鬼子倒是干了几架，折了我二十多个兄弟，现在就剩这些人了。”

“你们都是打鬼子的好汉，不如加入我们八路军好不好？”张龙城见这些川军士兵虽然容色憔悴、衣衫破烂，但提起小鬼子个个咬牙切齿，毫无惧色，心里甚是喜欢，不由开门见山地问道。

贾大成面色一整，说道：“王师长对我们恩重如山，你们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恕不能从命。这里的武器给我留一半，剩下的你们带走，咱们后会有期！”

张龙城见他表情坚决，势难挽回，心下十分惋惜，正待把这里的武器都留给他们，与之告别，突听葛存孝说道：“加不加入我们八路军不要紧，我看你们也很久没有好好休整了，不如到我们驻地，一来当做休息，二来方便探听消息，等气力养足了，你们要出发寻找部队，我们绝不阻拦。”

贾大成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身边的士兵，个个破衣烂衫，好久都没吃顿热乎饭了，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于是说道：“在平定的时候，我见过你们八路，那时候我们没地方住，你们一个团长主动给我们腾出了屋子。别人都把我们当乞丐兵，只有你们八路让我们还觉得心里热乎。没说的，你们都是好人，我们跟你们去！”

“好！”张龙城大喜，让川军打扫现场，等八班回来，与一众川兵下山，直奔韩掌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