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深夜炮袭

野田静二急令炮兵转向桥西射击，而后让一个参谋前去查看损失情况。很快回报说，桥被炸断，已无法通行，阵亡十九个士兵，负伤四个。参谋是个比较细心的人，接着又说道：“河水较深，无法徒涉。从爆炸现场来看，袭击者用的是集束手榴弹，总共用了四束，爆炸点选得非常好，全部在桥面的结合部。”

“八嘎！”野田愤怒了，他倒不是因为二十多个士兵伤亡，而是因为对手太狡猾，让他有被戏弄之感。他让炮兵停止射击，然后下令工兵立刻修复桥面，其他部队原地警戒。

三米多的断面难不住训练有素的工兵，不到一小时，他们就伐来几颗大树，用绳子绑紧，宛似一个大木排放到了断面上，两边还砍削出了斜面，以方便炮车和运输队的大车通过。

日军很顺利地通过了石桥。这次野田不敢再大意，在大队前头公路两侧各布置了一个步枪组，严令搜索百米以内的山头。如此走出了差不多两公里，日军没有遇到袭击。野田心想：“看来对方只是八路军的小股游击队，见我大日本皇军提高了警惕，便不敢再来骚扰。”

正在野田得意之时，两侧同时传来枪声。他举起望远镜，看到担任尖兵的两个步枪组在与敌人交战，敌人的情况他没看清楚，但尖兵的处境相当不妙，似乎大半士兵在对方第一轮射击中就已阵亡。前方的军官已派出一个小队增援，野田急令炮兵再次卸炮，对敌人进行炮击。

等到炮弹出膛，枪声早已停息。野田见增援的小队已经冲上尖兵所处的位置，便命令停止炮击，静静地看着增援的士兵继续往山上进攻。敌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士兵们已经冲击了两百多米，仍然没有遇到抵抗。他已经很不耐烦了，这次的任务是经辽县攻击武乡一带的八路军，照这个速度行军，一个月也别想到达武乡。他下令大队继续行军，天黑前要赶到三十公里外的孔乡。不久，一个军官前来汇报，这次遇袭的两个步枪组共阵亡十五名士兵，敌人主动退出了战斗，不知他们伤亡情况。

野田摆摆手，示意部队继续前进。走不多时，两侧山上又传来枪声。野田已经习惯了，决定不再上游击队的当，继续赶路。正走之间，前边突然一声爆炸，日军士兵慌忙趴到了地上。“难道是敌人的炮击？”野田下了马，躲在一块石头后想。过了一会儿，前边才报告说，一个士兵踏响了地雷，两人阵亡，三人受伤。

“该死的游击队！别让我抓住你们，否则我会让你们受尽折磨再死。”野田咬牙切齿地说道，“让工兵排雷。其他人就地警戒，准备午餐。”

一个小时后，野田吃完了热气腾腾的午饭，心情大好。排雷的工兵报告，前方三百米内未再发现地雷。“吆唏，敌人果然装备很差，连地雷也只埋一颗。看来他们只是想拖住皇军，没有能力摆开阵势与皇军面对面作战。”野田在心里想道。追击敌人的小队还没回来，野田重派两个步枪组充任尖兵，下令大队继续出发。

走出不到一公里，前方又是一声爆炸，日军大队被迫停了下来。一个军官报告说，又有士兵踩中了地雷，一人被炸死，四人受伤。野田感觉已经不能用愤怒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就好比一头威武的狮子，却被一只跳蚤弄得浑身难受。他努力抑制住没有咆哮，低沉着声音命令道：“让工兵马上探雷，大队跟在工兵后边前进。”

工兵排雷的速度很不让人满意，两个小时过去了，日军大队才前进了三公里，至于地雷，一颗也没有探出来。野田看看表，已快下午四点。从第一次遇到袭击开始，六个小时过去了，部队才前进了不到十公里，他感觉一股怒气憋在肚子里，随时可能爆发出来。他对身边一个参谋命令道：“让工兵取消探雷，部队快速前进！”

很快，野田就为自己的这个命令后悔了。队伍才走出不到两百米，前边的士兵又踩上了地雷，尽管他们分散得很开，还是造成了一死一伤的损失。前边的士兵都有了惧意，不愿再走到队伍的最前头，因为不知道何时会中招。野田简直要抓狂了，但是他不得不承认，敌人的伎俩得逞了，因为除了眼前这条路，他没有别的路可走，而他也不可能让士兵的血肉之躯充当排雷的工具，所以只得下令部队继续随着探雷的工兵前进。

夜幕渐渐拉了下来，正在野田焦躁不安的时候，在左侧负责追击敌人的半个小队回来了。野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出发时二十几个士兵，只回来四个，还有两人负伤。不一会儿，右侧的半个小队也出现在视野里，这一组还好，幸存七个士兵，但是小队长阵亡。听完了两组人的汇报，野田总结出了以下几点：敌人人数不详，更不知其伤亡情况；敌人枪法极准，几乎枪枪毙命，而且善于山地作战，神出鬼没；两组人都是败逃回来的，连同伴的尸体也没顾上。

野田闭上眼睛，身体里怒气翻涌，这一天实在太不顺利，他终于体会到了出发前联队长的告诫：“土八路并不好对付，要小心在意。”这时，参谋过来报告，前方三百米处发现一个村子。野田睁开眼睛，愤怒地吼道：“马上占领这个村子，只要是活着的东西，格杀勿论！”

在恐惧中过了半天的日军士兵，终于恢复了强悍的本色，嘶喊着朝着村子冲去。这个紧靠公路的村子叫巡道村，只有五十多户人家，此时家家户户炊烟四起，正在准备晚饭。凶残的日军士兵冲进村里的时候，很多人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日本兵打死，其他的村民这才惊慌失措，尖叫着四散逃开。接着，日军士兵冲进了屋子，村里一时惨叫声四起。村里的维持会长听说杀人的是日本人，不顾家人的阻挠，从大门跑出来，冲着一群日本兵摇着手喊道：“太君，误会，误会啊！”结果日本兵根本不理会，端着刺刀冲到近前，在他身上捅了三四个窟窿……

离巡道村一里多外的一个山头上，李广分队的队员会合在一起。这一天的战斗对三十多个新队员来说，实在是太过瘾了，至少消灭了五十个鬼子，自己才伤了三个，无一阵亡。尤其是按照张龙城的办法在公路上埋的那三颗地雷，简直神了，仅仅在埋设的距离上花了点心思，就全部被成功引爆，炸死多少鬼子不说，关键是拖住鬼子好几个小时。但这时，队员们没有一丝兴奋感，巡道村的枪声和隐隐传来的惨叫声，明白无误地告诉他们，村里的百姓正在遭受杀害，因为村里根本没有军队驻守。

梁有根心如刀绞，似乎又看到了自己村子被日军屠戮的惨象。他爬到葛存孝身边，眼里噙着泪花说道：“队长，我们下去跟小鬼子拼了吧！”旁边有几个队员也附和道：“对，跟小鬼子拼了。”“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屠杀老百姓！”

天已经黑了下来，村里的情况看不清楚，葛存孝把目光收回来，沉痛地说道：“同志们，我跟你们的心情是一样的。但是，我们不能下去跟鬼子拼命，他们有七八百人，我们去了只能白白送死。我们死了不要紧，可我们的命能换回百姓的命吗？没有了命，我们还能杀鬼子替老百姓报仇吗？如果我们一时冲动，损失的是我们独立营，高兴的是小鬼子。”

葛存孝一番话说得队员们低下了头，其中的利害关系他们何尝不明白，只是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百姓被杀却无能为力，这口气实在难以咽下。

“程三河，陈亮，你们留下监视鬼子，其他人跟我回石桥庄。”葛存孝艰难地下达了命令。

梁有根狠狠地在地上捶了一记，极不情愿地随着队伍撤离了山头。

在石桥庄，张龙城听完葛存孝的汇报，心情沉重。但他还是赞许地对葛存孝道：“你们任务完成得非常出色，赶快带同志们吃饭休息，今晚你们还有作战任务。”

“是！”葛存孝敬了个礼，走出营部。

张龙城沉思片刻，突然问刘天放：“你的迫击炮最远射程是多少？”

“咱缴获的是鬼子97式90毫米迫击炮，最远射程三公里多，不过，要是夜间作战，没有提前标定射击诸元，最好能看到目标，可以随时调整，距离不能太远。”刘天放答道。

“一千米够不够？”张龙城问。

刘天放道：“足够了。”

“好！”张龙城拉过他自己画的一张附近地形草图，对在场的连以上干部说道：“咱们今天下午拟定的作战方案要做一下调整。这帮鬼子似乎已经失去理智，特别凶残。公路附近的村子都有鬼子的维持会，所以我们没有通知百姓提前疏散，没想到鬼子根本不管维持不维持。如果按照计划与鬼子周旋个十天半月，还不知道这帮畜生要残害多少老百姓。所以，我决定提前示形于敌，明天就夺取他们的辎重，然后在运动战中大量杀伤他们的有生力量。哼，没了辎重，我看他们能坚持几天！”

秦鹏没有吭声。经过下午两个小时的作战讨论，他已经习惯了张龙城专权独断。

张龙城见众人都不做声，说道：“既然你们没什么意见，那就这么办吧。今晚四连和炮连有任务，回去准备一下。”

晚上十点多，在巡道村西南一个山头上，炮连和四连沿棱线排开。张龙城透过望远镜，看到村子四周点了几堆篝火，火堆旁边隐隐能看到一溜帐篷。

程三河在旁边向他报告入夜后日军的情况：“鬼子住不下，在村子周围搭了几十座帐篷，这个时候鬼子应该都睡了。在村边有鬼子一支巡逻队，哨兵的位置没弄清楚，估计离村子不会太远。”

张龙城把望远镜递给刘天放，说道：“老刘，你看一下，我估计这段距离也就一千一两百米。”

刘天放看了一会儿，放下望远镜，伸直右手臂，竖起大拇指，用跳眼法测了测距离，说道：“好眼力，此处距离鬼子帐篷一千两百米左右。村里有房子遮挡，我建议打鬼子的帐篷，杀伤效果会好一些。”

“好，速度要快，干吧！”张龙城下了命令。

刘天放在山后选了两处位置，让山头恰好挡住炮口焰火。由于被山头遮挡，他没有用炮瞄镜，仅凭经验亲自动手调整射角。一切准备就绪后，两个炮手各执一枚炮弹，等待炮击命令。

“放！”刘天放低声道。他举起望远镜，紧紧地盯着村子方向。两枚尖啸而去的炮弹，一枚落入了村中，一枚在离帐篷百十米的地方爆炸了。他赶紧溜下山头，微微调整了一下炮口。这次已不必再试射，他命令炮手：“两炮十发急速射！”

被刘天放调教了两个多月的几名迫击炮手动作熟练，不到半分钟，十发炮弹已经打完。张龙城看到村边火光四起，人影憧憧，想是日军突然遭袭引发了慌乱。

刘天放把望远镜还给张龙城，回头命令炮手：“一号炮，方向右加十密位，二号炮方向左加五密位，把炮弹打光！”

炮手迅速执行命令，装填到第三发炮弹，第一发才落到地面。张龙城透过望远镜，看到火光中几个帐篷倒塌，村里冲出一股日军，向南边扑来，估计他们看不到炮口焰火，刚刚弄明白自己阵地的大体方位。

上次缴获的迫击炮弹不到一百发，这次行动只带了四十多发，前后不过五分钟，炮弹就全部打光了。张龙城命令道：“炮连马上撤退，四连掩护！”

炮兵很快把两门迫击炮拆解完毕，扛着零件顺着原路往回走。张龙城带着四连等了两分钟，山下的日军相隔依然较远，便命令四连跟着炮连逐次撤退。

走出三四里后，陈亮不解地问张龙城：“这黑灯瞎火的，咱浪费那么多炮弹，能炸死几个鬼子？”

张龙城知道战士们看不清炮击的效果，对这次用了全营一半炮弹的行动多少会有些不理解，便解释道：“炸死多少鬼子我也不知道。咱的真正目的是让鬼子知道，他的对手不是散兵游勇，而是一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部队。”

“这有啥好处？不都让鬼子知道了咱的底细？”陈亮更加不理解了。

“嘿嘿，这样他们才会上我的当！”张龙城神秘地说道。

回到石桥庄，张龙城让金锁找来葛存孝，对他说道：“你挑七八个老队员，十二点出发，以两人一组散到巡道村周围，对鬼子进行袭扰。”

“行，干这个咱最拿手，保管让小鬼子一晚上不得安宁！”葛存孝领命去了。

张龙城召集了连以上干部，吩咐次日的作战任务。他对二连长成虎道：“二连明天担任诱敌任务，在巡道村西四里处接敌，只许败，不许硬抗，借助黄沙岭一带的有利地形，把鬼子拖得越远越好。”接着又对几处地形和一些注意事项作了详细的交待。

成虎原本是刘天放手下最得力的一个头目，为人彪悍，亦不失机警，加入八路军后，对游击战术掌握得很快。听张龙城解说完毕，他拍着胸脯说道：“请营长放心，二连大部分兄弟以前整日钻山沟，与小鬼子周旋肯定没问题。”

“好！”张龙城本就因为二连战士以前当土匪的多，手脚轻快，进退趋避比其他连迅捷才让他们担任诱敌的任务，“除了你们连原有的两挺机枪，我再加强两挺机枪和四具掷弹筒给你，逮着机会就给我狠狠地打，打完就撤！”他顿了顿，又说道：“其他各连明天跟我行动！”

零星的枪声一直到凌晨四点多才停下来。被折磨了一夜的野田静二少佐心情烦躁，昨晚八路军的炮击毁坏了七八顶帐篷，造成四十多个士兵伤亡。从追捕八路军炮兵的日军小队提供的情况来看，昨晚的炮袭他们至少使用了两门迫击炮，打出了四十多发炮弹。能够装备两门炮的八路军部队，人数肯定不会少于一个营。最可恶的是他们似乎有一支枪法颇为不错的小部队，在午夜到凌晨，九名哨兵遇袭身亡，中枪部位大多在头部。

出师一天，还未与敌人正式接战，就已经伤亡了一百多人，这种糟糕的战绩在以前的任何一场战斗中都是不曾有过的。野田在屋里踱来踱去地思考对付这股八路军的办法，过了一会儿，心里想到了几种对策，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冷笑：既然对方人数不少，这种小股部队袭扰不会持续太长时间，总有正面决战的时候，到时让你们见识一下我大日本皇军的厉害！

由于晚上没休息好，日军上午十点才从巡道村出发。野田让士兵把十几个昨晚被蹂躏过的年轻妇女用绳子绑成一串，走在日军队伍前四五十米的地方，以防备八路军在路上埋设地雷，并命令各中队，如遇袭击，最近的小队必须迅速缠上袭击者，让他们不得脱离战场。野田又吩咐尖兵组必须搜查道路两侧两百米的范围，严防八路军偷袭，这才让队伍离了巡道村，向西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