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以血还血

欧野青见到张龙城也非常亲切，紧紧握住他的手说：“你那手太极刀我一直念念不忘啊，南苑一战杀得鬼子魂飞胆丧，一个排的兄弟托你的福活下来大半。如今能归入你的麾下，实在荣幸之至。”

张龙城微笑道：“咱们都是一个战壕里同历生死的兄弟，不必这么客气，以后咱同心协力杀鬼子！”

“对，咱们同心协力杀鬼子！”秦鹏也走上来，三个人的手握在一起。

会同了两个兵工厂的工人，几人绕路到医疗所接了贾大成等五六个最后伤愈的重伤员，便向韩掌镇赶去。

两个工人以前是做鞭炮的，年长的一个是师父，四十多岁，叫赵培理，沉默寡言；年轻的一个是徒弟，十八九岁，叫侯子清，别人都叫他小**，师父不说话，他也不敢插嘴。

秦鹏却是非常健谈，一路上说话不停，最后聊到国内抗战的形势上，谈起了尚未结束的台儿庄会战。他听说贾大成是四川人，称赞道：“在国军的各个部队里，你们川军的装备是最差的，但抗日的决心却是最大的，比那些装备精良的**军打得顽强多了。我听首长们说，这次在临沂，西北军张自忠将军的59军与庞炳勋部打垮了板垣第5师团，更为可歌可泣的是你们川军第22集团军，以劣势装备在滕县与数倍于己的日军血战，力保县城三天半不失，为第五战区调动兵力争取了时间，最终在台儿庄地区包围了日军矶谷师团，听说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已经下达了总攻击令，胜利指日可待。这可是自抗战以来正面战场取得的第一场大胜利，据说已消灭日军一万余人，鼓舞人心啊！”

贾大成早就打听到自己的老部队归入了第五战区战斗序列，但具体情况却是不得而知，听秦鹏夸奖他们川军，激动地问道：“秦政委，不知有没听到122师的情况，我们王师长安好吧？”

“你是说122师王铭章师长？”秦鹏问道。

贾大成高兴地直点头：“是的，是的，你也知道我们王师长？”

“以前或许不知，现在可是家喻户晓啊。”秦鹏感叹道。

“哦，是不是王师长率领122师立了大功啊？”贾大成急切地问道。

秦鹏沉痛地说道：“报纸上说，22集团军第41军死守滕县损失惨重，3月17日晚滕县城破，王铭章师长已经力战殉国了。”

秦鹏声音低沉，贾大成却如听到了一声晴天霹雳，笑容瞬时凝在脸上，哆哆嗦嗦地说：“秦政委，你莫开这样的玩笑。”

“唉，这种事我哪里能开得玩笑。”秦鹏叹口气说，“李宗仁将军对川军将士英勇作战多有褒奖，说道，若无滕县之苦守，焉有台儿庄之大捷？台儿庄之战果，实滕县先烈所成就也。国人对川军之印象由此改变。”

贾大成根本没有听到秦鹏后边的话，两道眼泪涌了出来，继而与重伤初愈的两个川兵放声大哭，便如惊闻亲生父母去世噩耗一般。贾大成一边哭一边说道：“师长啊，想当初我贾大成在西回村被鬼子包围，是你亲自带兵杀进重围，救了我全连兄弟，谁知你遇到危难，我贾大成却离你千里，不能为你尽忠，我有愧啊！师长啊！”

贾大成越哭越伤心，直哭得昏天黑地。

张龙城经过这些时日与贾大成的并肩战斗，知道他是一条铁铮铮的汉子，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可见他对王铭章师长忠心耿耿，不知如何开解才好。

还是秦鹏善做工作，宽慰贾大成道：“贾连长，你也不要伤心了。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本就是军人的归宿。王师长守城三日，毙敌无算，虽战死城内，然令全国军民敬仰，留清名于后世，正是我辈的楷模。我们应当化悲痛为力量，抖擞精神，誓杀倭寇，为死难的同胞报仇！”

贾大成听了秦鹏一番话哭声渐停，擦了一把眼泪，突然对张龙城说道：“如蒙不弃，我贾大成并一众兄弟，请张队长收留！”他这话倒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这些日子与游击队朝夕相处，对八路军了解日深，颇有好感，而且张龙城并未拿他当外人，无论生活还是战斗，处处回护川兵，让他感动不已。这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张龙城指挥作战出神入化，两次战斗打得鬼子毫无还手之力，让他大开眼界之余，更是无比钦佩。所以闻知老长官殉国，已不欲再回老部队，干脆跟着张龙城打鬼子还痛快。

张龙城听他愿意加入八路军十分高兴，说道：“贾连长何必客气，你愿意率队加入八路军，我正是求之不得。”

贾大成又问了些关于川军作战的事情，可秦鹏也所知不多。当下几人一路无语，快步赶回了韩掌镇。

回到镇上，贾大成把王铭章师长战死的消息告诉了二十几个尚存的川兵，立时哭声四起。他给王铭章立了一个牌位，与川兵们上香祭祀后，率众来找张龙城。

张龙城把秦鹏介绍给游击队的头头脑脑认识，即宣布梁山游击大队改编为独立营，秦鹏任政委，自己任营长，参谋长仍是关长生，副营长是韩珂和刘天放，欧野青新任三连连长，贾大成任四连连长。各连队基本不变，只是把川兵编入了四连。

其他事项来不及处理，张龙城直接召开作战会议，商讨如何对付即将来袭的日军大队。根据王团长提供的消息，日军已开始集结，这两天随时可能出动。鉴于日军人数较多，张龙城决定在赞皇以西地区即开始与之周旋，相机夺取日军辎重，迫其退兵。

秦鹏建议发动群众，组织担架队随部队一同前往，以便帮忙抬运伤员和武器弹药。张龙城本来觉得这次是机动防御作战，带上百姓多有不便，但考虑到秦鹏刚上任，应帮他树立威信，便同意组织一支不超过五十人的精干担架队。

入夜，除留下韩珂带一连看家，独立营其他各连队同时开拔，在向导的指引下，翻山越岭，一夜急行军五六十公里，拂晓前赶到了赞皇以西十五六公里处一个叫马峪的偏僻村子，封锁消息，住了下来。

靠近日军把守的重镇，张龙城不敢耽搁，立刻派葛存孝带陈亮化装成猎户，东到赞皇打探消息，自己带了几个干部穿便衣从靠近赞皇的千根村一带往西，查看沿途地形。过了土门乡便进入太行山区，群山四立、山高沟深，越往西走地势越是险峻。当走到赞皇以西二十多公里的黄沙岭一带公路上时，张龙城眼前一亮，只见公路一曲三盘，从沟谷山岭间蜿蜒穿过，实在是伏击的上选地形。

葛存孝和陈亮天色大黑才回来，报告说赞皇未有日军大队进入，守备县城的仍是原来的一个中队。张龙城估计自己赶在了日军前面，便令葛存孝明日继续打探。

张龙城手里的地图不够详细，无法据图作战，只好每日带人四处看地形，两天来把周边几十里的地方仔细探访了一遍，各处适宜作战的地方了然于胸。

第三天傍晚，葛存孝终于带回鬼子来了的消息。张龙城立刻会齐连以上干部，作战斗部署。仍作猎户装扮的葛存孝先介绍探听到的情况：“鬼子是十六师团的一个大队，人数八九百。我在城门口看了半个小时，鬼子有十二挺重机枪，两门步兵炮，驮运辎重的骡马五六十匹，大车十几辆，没有汽车。”

张龙城赞许地点点头，说道：“辛苦你了，情况打探得非常详细。嗯，明天鬼子可能就要西进了。”

“这股鬼子真是十六师团的？”秦鹏却皱着眉头问道。

“没错！”葛存孝肯定地说，心想政委干嘛对鬼子的番号这么在意。

秦鹏手在桌子上一拍，怒道：“同志们，你们知道这个十六师团犯过什么样的罪恶？他们就是屠杀我南京几十万同胞的元凶之一！”

在座诸人大多不知南京大屠杀的惨状，只欧野青曾听秦鹏提过，拍案而起大声道：“原来是这帮畜生，既然撞到我们手里，就让他们以血还血！”

关长生是个急性子，秦、欧两人的话让他如堕云里雾里，忙问道：“秦政委，你说的屠杀南京几十万同胞是怎么一回事？”

秦鹏强抑怒气，沉声道：“两个月前，我还在抗大的时候，有一批青年学生新到延安，其中一个叫向华的女学生就是从南京逃出来的。据她说，鬼子占领南京后，对城里的百姓和战俘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大屠杀，街道、河边、屋子里……到处是被残杀的中国人，还有被**后杀死的妇女。她被国民党58师的两个士兵救了，在一个教堂里躲了半个多月，屠杀一直没有停止，至少有几十万中国人被杀。后来在教堂里的神父掩护下，他们和几个学生才逃了出来。向华听国民党士兵说，杀人最凶的那些日本兵是中岛师团的，就是这个十六师团。”

众人听了群情激愤，关长生和刘天放更是破口大骂。

张龙城非常震惊，当时自己的父母姐姐被杀，他感觉天都快塌了，对日本鬼子切齿痛恨。而在梁家口看到全村被屠，他才知家仇比诸国恨，实在微不足道，对鬼子的恨更深了一层。如今听到几十万人被屠戮，不知多少家庭支离破碎，多少人成为孤儿寡妇，一副人间惨象在脑中浮现，心里直如钢针攒刺，难受无比。他定了定神，问秦鹏：“为何国民政府没有就此事发表声明？”

“谁知老蒋怎么想的？或许是怕首都民众如此惨遭屠戮有碍他的国际形象吧。”秦鹏愤愤地道。

“我呸！”刘天放骂道：“他老蒋良心让狗吃了，这么多人被杀他还顾得上自己的面子？”

关长生也道：“营长，你就下命令吧，咱们跟这帮狗日的小鬼子拼了！就是全营打光了，也绝不让他们好过！”

提到作战，张龙城反倒冷静下来。独立营半数以上是刚接收的新兵，战斗力不强，而日军多是武器装备精良的老兵，战斗力强悍不说，人数也比自己多了近一倍。跟日军硬拼当然是不行的，如何能既阻敌前进又大量杀伤敌人，确实破费思量。他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对葛存孝说道：“葛队长，明天的戏由你的李广分队来唱！”接着如此这般地跟他说了一遍自己的设想。

葛存孝十分聪明，对麻雀战法也已轻车熟路，当下一点即通。

关长生听张龙城对李广分队的任务交待得十分仔细，问道：“那其他各连呢？”

“连夜往西赶到离此十几里的石桥庄，之后的任务是睡觉，明天白天没有作战任务。”张龙城的话让关长生纳闷不已，但他知道张龙城计谋百出，自己万万不及，也不多问。

秦鹏见张龙城根本不与众人商量，自己便把任务分派了下来，微觉不妥，只是自己初来乍到，不便过多干涉，也没吭声。

当下各人回去准备，除李广分队外，其他各连趁夜离了马峪，赶往石桥庄。

进入赞皇的日军正是十六师团野田大队，一月份刚由华中调到华北。次日一早，日军从赞皇出发，一路向西行来。少佐大队长野田静二坐在马上，心情十分不好。自己堂堂野战师团的一个大队，曾经攻下支那的首都南京，取得过辉煌的战绩，自己大队里的每一个士兵几乎都杀死过十个以上的支那人，现在却被命令去打支那的非正规部队八路军，真是大材小用。听说八路军没有补给，装备很差，何必要对他们搞什么九路围攻，随便调一个联队扫荡一下，他们也就作鸟兽散了。

野田静二看着被迫步行的士兵，心里咒骂这山区的蜿蜒小路，连汽车都不能通过。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该死的八路军总是喜欢钻这些鸟不拉屎的山沟？

但嗜血的日军士兵却没把这次作战当做苦差，一路走来便如旅游一般，感叹中国地大物博，华北的山地与上海南京周边相比，风景又有很大不同。

至上午十点多，日军大队才走出十几公里，过了土门乡，到达野草湾一带。此处已是山区，景色甚好，北侧有一条与公路平行的大河，宽几有一百多米，向东北而去。上游一个方圆十几里的大水库在公路西南两三里处，远远看来恰似一面巨大的镜子。前边不远处的公路被河流截断，一架两百多米长的大石桥横跨河上，甚是壮观。

野田静二正要下令士兵们原地休息，恢复一**力，突然河北岸传来几声枪响，日军队伍一阵骚乱，士兵们纷纷就地寻找掩护，向北岸射击。打了一阵，北岸不见动静，野田下令停止射击。一名军官过来汇报：队伍后边六名士兵遇袭身亡，另有三人负伤。

“卑鄙的支那人！”野田在心里骂道，拿起望远镜向河北岸看去，见河边往北尽是起伏的丘陵山地，几颗脑袋在一个山坡后一闪不见了。“炮兵立刻摆开阵地，向河北岸炮击。最前边一个小队马上过桥，向北迂回堵截这股袭击者，他们人不多，一个也不要放过！”野田对身边一个参谋下令。

毕竟是久经战阵的常备师团，炮兵的水平确实不错，不到一分钟，两门九二步兵炮就并排摆开，调整好射击诸元，炮弹上膛。指挥官一声令下，两发炮弹出膛而去，在河对岸炸起两朵黑云。紧接着，两门炮再不停歇，炮弹带着啸音不断飞出。只是对面山地广阔，又看不见攻击目标，轰炸的效果就只有天知道了。

那边一个小队也迅速出动，向桥上跑去。几分钟后，前边士兵已过了石桥的三分之二，突然几声巨响，巨大的爆炸把桥面掀了起来，几个士兵和碎石一起飞向了空中，落下时掉进河里。桥面被炸开了三米多长的一段缺口，日军小队前边七八个士兵被与后队隔开，正惊魂未定地爬起来，蓦地桥对面枪声响起，前边的士兵接连被打死。缺口后边的日军眼睁睁地看着队友阵亡，却无法上前支援，等组织起火力向对面射击，前方七八个士兵已无一幸存。而对面，又变得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