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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 战还是降 这是个问题

小说:南宋记忆 作者:笨聪 更新时间:2012/3/13 16:20:52

军人,是一种职业,意味着牺牲与奉献。降将,是一种特殊的军人,这种人背叛了自己的职责,打乱了战争原有的秩序,并最终影响了战争的进程。

在宋蒙战争时期,南宋出现了大批的降将。当然,不止是南宋,金国也有。金国灭亡之后,蒙古对金朝实施部分范围的种族灭绝,许多金国将领都归顺了南宋。这些金国将领及其部下,在当时被称为“北军”。

金亡未久,宋蒙战争随即拉开了帷幕。北军作为抵抗蒙古的先头部队,被南宋枢密院安置在战争的最前线。宋朝庭没有时间去处理这些降将,一方面想利用北军抵抗蒙古,另一方面又对其百般排斥、提防;这使得北军将领人心惶惶,心存疑虑,深感不安,直接导致了大批北军将领归降元朝。

今日,此事再次重演,不过这次投降的并非宋军将领,而是一名元朝水师的将军。

中午时,赤陇山上的士兵通过望远镜发现,琼州东边约六十里处有一队战船驶来,忙报与枢密院。

林远图与张世杰原以为是元军的船队,当即下达了作战命令;琼海舰、万宁舰,以及另外二十余艘战船,均已做好了迎敌的准备;谁知那船队驶了一阵之后,便停在距离万宁二十里的海面,一动不动,紧接着,两艘战船离开船队,径直向万宁方向驶来。

那两艘船渐行渐近,距离万宁码头约两里时,张世杰在望远镜里已将形势看清,琼海舰与万宁舰重新退回到码头。

这两艘战船的船头,各站了一名宋军装扮的将军,竟然是张世杰的部下,其中一人叫作陈宝,另一人叫作方遇龙。

两艘战船靠岸之后,陈宝与方遇龙下了战船,将事情的经过细说与张世杰,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崖山一战之后,张世杰与众部下失散,身边只有陈宝、方遇龙,以及温文宁三人。温文宁一直跟随着张世杰,而陈宝与方遇龙则被派出,四下寻找失散的部众。过了七、八日,这二人与其它水师将领取得了联系;这些将领均是张世杰的部下,有崔国秀、凌震、章文秀、叶秀荣、周文英等五人。众将聚在泉州东边百余里的一座小岛上,拥有小型战船二十四艘,士兵不过一千余人。

这批士兵的粮食只够吃七、八日,因此每隔几天,陈宝便会带着两艘小船,扮作商旅的模样,前往泉州采购粮食菜蔬,同时也密切关注着张弘范的动静。

元军取得崖山大战的胜利之后,张弘范认为宋庭已亡,便派人在崖山上刻下了“镇国大将军张弘范灭宋于此”,妄图留名千古。谁知战后数日,元军在清理战场时并未见宋军龙舟的影子,而宋朝各重要官员的尸体也未被发现。

张弘范虽然号称“镇国大将军”,但元军在作战时的最高统帅却是伯颜,也是元朝的右丞相。伯颜得知宋庭从崖山逃脱,又听说张弘范在崖山上刻下的那几字,不由得大怒,将张弘范叫去狠狠训斥一番。张弘范请求再次出兵清剿,却遭到伯颜的质疑与反对。心灰意冷之下,张弘范自请调任福建行省,获准。

张弘范离开之后,伯颜又将李恒、阿里海牙调住前线,试图以这二人的兵力,一举清理宋庭残余部众。

其实,在张弘范还未赶到福建时,阿里海牙便进驻了南恩。

阿里海牙向来忠于元朝庭。此次南海清剿,阿里海牙做足了准备,并且带上了自己的独生子特尼迟,想借着对宋庭最后的追杀,让特尼迟立下大功;谁知这特尼迟心高气傲、自以为是,竟然私自出海,最终遇上了琼海舰首航试炮,做了宋军的俘虏。

特尼迟被俘一事,阿里海牙一直秘而不宣,只有他的几名亲信知晓。那日,徐斌独自前往南恩,又留下了那张“端午日前,战船动,特尼迟死”的字条,更是令阿里海牙投鼠忌器,迟迟不敢行动。

阿里海牙自然十分清楚,他长时间按兵不动终归不是办法,这些天来颇为此事烦心,谁知未过几日,万宁舰忽然袭击了吴川,并击毙了吴川的水师**李恒。

阿里海牙得知消息后,如释重负,又知道端午日之前朝庭不会向琼州用兵,心头大定,只是希望徐斌能够如约行事,在端午节之后将其独子特尼迟释放。

再说张弘范,调任福建之后没多久,便被伯颜召回京中述职。张弘范仍未放弃最后的希望,在他离开之前,命令部下继续在沿海一线搜捕宋军残余势力。

陈宝与方遇龙等人兵力有限,若被张弘范的战船发现,定难逃脱。众将领已开始商议着是否赶往琼州与张世杰会合。到了第三日上午,西边海面上忽然驶来五艘大船,其中两艘为战船,另外三艘却是普通的运输船。众人迟疑不定,也不知那那五艘船是何来历,正想着要不要出击,却见其中一艘船给出了归降的信号。

深夜。大宋朝枢密院。

陆秀夫与文天祥坐在桌前。郭笨聪紧挨着文天祥坐定。旁边另有两人,乃是舰船厂的厂监于洪连,以及火炮厂的厂监周文广。

这五人聚在枢密院,并非商议军情,而是为了战船的改造,以及火炮的铸造。今日下午,南海舰队又多了两艘战船,同时还多了二十四门元军的铜炮。

文天祥面前的桌子上,摆了三本册子,最上面那本,其封面上写了“叛将名录”四字。

郭笨聪看得好奇,随手取过那册子,发现封面左边又写了几个小字,为“端平二年至宝佑二年”。

文天祥道:“笨聪若有兴趣,可随意翻看。”郭笨聪点了点头,翻开那册子细看,只见上面记载了几十人的名字,竟然是宋蒙战争初期的降将清单,其中有唐州守将郭胜、邓州守将赵祥、均州守将范用吉、固始守将葛义勇、息州守将崔文举、襄阳北将李伯渊、定城守将段用、定城董师俊等等十余人。这些名字的前面,均用红笔标注了一个“金”字,意思是金国归附南宋的武将,也是“北军”的将领。

郭笨聪看了片刻,知道这名单上的人多已去世,毕竟那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他又取过第二本册子;这册子仍然是“叛将名录”,不过那些小字却变成了“宝佑三年至德佑二年”,显然是近年来投降元军的将领。

郭笨聪翻开这册子,顿时吓了一跳,这上面列了一百多人的名单,其中大多数名字他从未听过,例如赵仲、张威、张大悦、曹彪、蒲元归、赵顺、沙全、田世英、王该、娄安邦、石国英、管景模、钱真孙、鲜汝忠、赵孟等等近百余人。这些降将,大部分是德佑元年投降的。德佑元年,是蒙古攻陷临安的前一年。

当然,有几个名字郭笨聪极为熟悉,因为这些人的官职极大,例如浙东制置使李珏、殿前都指挥史范文虎、京西安抚副使吕文焕、潼川安抚副使刘整。

其实在元朝的兵部,也有一本相同内容的册子,只不过其名称叫作“南朝降将名录”。大宋并无“降将”名册,因为近几十年来,无人归降大宋。不过到了今日,事情有了些变化。

郭笨聪取过第三本册子,只见其封面变成了“降将名录”,顿时吃了一惊,连忙翻开细看,却见这册子中只记了一个名字----范元胡;这名字的后面,又写了其在元军中的职位与归顺原因,再看归顺日期,竟然就在今日。

范元胡,是张弘范的一名部下。至于范元胡为何要归降大宋,此事还得从三十余年前说起。

三十多年以前,金国有位将军,名叫孛术鲁久住。端平入洛之后,孛术鲁久住归顺了南宋,并成为两淮制置大使赵范的一员部下。孛术鲁久住对赵范仰慕已久,归顺宋朝之后,便起了汉人名字,叫做“范用吉”。南宋从此就多了一位北军将领,范用吉。

范用吉归降之后不久,长达五十年的宋蒙战争开始。

南宋朝庭对北军将领极不信任,使得北军将领们惶惶然不可终日;战争开始后的第二年,范用吉受宋朝将领挤兑,不堪重压,与郭胜、赵祥、葛义勇、崔文举、李伯渊、段用、董师俊等十余名北军将领,先后投降了蒙元。

蒙元当时奉行灭族政策,但为了稳定河南的局势,只得重用范用吉,派其出任河南行省。

范用吉投降蒙古之后,每每思及蒙鞑屠杀完颜一族之事,心生颇生悔意,便派出亲信与孟珙联络,请求再次归降。孟珙得到消息,大喜过望,连忙上书朝廷。

当时南宋的参知政事叫做乔行简,此人与孟珙有隙,又担心范用吉的归降会增长孟珙的势力,竟然劝说宋理宗拒绝了孟珙的请求。孟珙听到这结果,长叹不已,心知大势已去,再无战意,随即请求辞去京湖安抚制置大使一职;宋理宗在乔行简的劝说下,竟然批准了。孟珙从此一病不起,直到去世,再也未掌管过兵权。

按着孟珙的意思,如果南宋接受了范用吉的归降,便可以像金国那样据关守河,阻止蒙元南下。

“据关守河”中的“关”,是指潼关,天险,难破;“河”是指黄河,水急,不可越。当时,黄河并不是后世的路线,而是在横穿整个河南之后,从江苏进入东海,其出海口与长江基本在同一个地方;至于后世的射阳、滨海等地,在宋朝时全是一片大海。

战争的初期,南宋水师远胜蒙古,如果招降了范用吉,黄河沿线必定可守;西边的潼关天险,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极难攻破。二战时日本人也未渡过黄河,未攻入潼关,大都是因此。

如果南宋能够像金国那样据关守河,就等于增加了半个金国的军力,后来的事态如何发展,谁也说不清了。可惜的是,乔行简等人出于一已之私,竟然说服了宋理宗,错失这个大好时机。

范用吉归降未成,终日郁郁不乐,后来索性回到了山东,再也不理作战之事。范用吉生有一子,名叫范元胡。范元胡自幼熟读兵书,成年之后加入了张弘范的部下,成了一名水师将军,还参加了崖山海战。

张弘范离开福州之前,命范元胡继续搜寻宋朝庭的下落。然而就在此时,有人告发了范用吉当年投降孟珙一事。元朝刑部查证之后,下令将范用吉满门抄斩。

满门抄斩,就是范用吉的家人一个不留,通通杀光,当然也包括范元胡在内。范元胡听说了此事,连夜出逃,又知宋朝庭尚在,东海小岛上还有宋军一千余人,登时起了反叛之心,带着七十名亲信,五艘战船,满载粮食火炮,连夜奔降。

在原历史中,范元胡只是一名默默无闻的水师将军,后因其父归降一事,被斩首于元大都,甚至在《元史》中也无事迹记载。

然而历史即将重写。谁也没有料到,“范元胡”这个名字,竟然会与“大都三屠”、“埃及七日”等历史事件紧密相关;后人对其褒贬不一,众说纷纭,成为百余年的争论焦点。此为后话。

大宋的第一员降将竟然不是宋人,而是降于蒙元的金人,此事多少出乎郭笨聪的意料;然而他现在无瑕考虑这些,因为又有二十四门元军的铜炮可以回炉熔铸,亦即是说,再过十日,将会有八门新火炮铸成,崖山舰的舰炮将增至十六门。

当然,范元胡的归顺不仅送了火炮与战船,还带来了十二万斤的粮食。这些粮食,让户部尚书范志远大大松了一口气。朝庭迁至琼州已近两月,同来的还有一万二千名士兵。琼州人口总共十余万,忽然来了一万多人,虽说不至于没饭吃,但官仓中的粮食却已用尽,就差向民间征粮了。这十二万斤粮食虽说不多,但至少够士兵们吃半个月了。

数十年前,南宋朝庭人才济济,却错失了一次大好机会,使得战争防线从黄河移至长江,同时失去了潼关天险。如今,大宋朝庭并没有文武百官,甚至还缺少吏部尚书与刑部尚书两位大员,连同郭笨聪这个四品大员算在内,也只有二十余人。

然而就是这二十余人,使得大宋朝庭得以脱胎换骨。崖山一战,等于在朝庭内部进行了一次大清洗,留下来的全是主战派的精英,在郭笨聪看来,朝庭再也不会出现像贾似道、丁大全、留梦炎这种趋炎附势的小人了。

郭笨聪想的自然没错,如今的朝庭虽小,却是南宋最精干、最强力的朝庭,只是朝庭现在面临的并非打仗,而是如何接受第一名降将。

元寇的祖宗曾经讲过这么一段话,“人生最大的快乐,在于胜敌、逐敌,夺其所有,见其亲人以泪洗面,乘其马,纳其妻女也。”

奉行此信条的鞑靼一族,使得屠杀变成了一种制度。

蒙鞑灭金时,兵马所到之处,生灵涂炭;两河东路、山东东路的金人、汉人,几被杀绝;金银财富,尽被虏去;牛羊马畜,皆被席卷;男子为奴,女子作娼,民宅俱毁,城镇尽焚!

金国灭亡之后,蒙鞑转为攻宋,蒙鞑内部有人大放厥词,其原话为:“虽得汉人亦无所用,不若尽去之,使草木畅茂,以为牧地。”此种决策的实施,在四川境内尤其为甚。鞑靼军深入川内掠夺,使整个四川损失空前。与蒙军对抗的沔州、阶州、枣阳、郢州等十余城镇,一旦城破,全城百姓无论官民,一律遭到屠杀;据史料载,抗战前后几十年间,四川人口从两千万锐减至不到八十万。在面对杀戮的情况下,宋军将领即使战死,也不会归顺。

蒙鞑首领窝阔台死后,其政策有所转变,但这并不是蛮人内部的文明发展,而是受了中原优种文化的熏陶,逐渐去除了野蛮,沾染了些文明,算是一种兽性的进化。此种进化,要归功于辽国的降臣耶律楚才,以及大批的宋朝降将。

襄阳城破之后,南宋朝庭岌岌可危。元寇在损失另一寇首之后,意识到了招降的重要性,其策略多有多改变,例如投降的宋将不但封官,还给予人身保护,甚至将其家属接到安全的地方,以防反蒙义士报复。在此种情况下,许多宋军将领出于各种原因,陆续归降。

越到后来,蒙鞑越意识到招降的重要性,因此每到一个军事要塞,统帅都会亲自出马劝降,如果劝降不成,就会利用被俘宋朝将领,或是其亲属,对南宋守将展开多轮劝说,又是威逼**,又是高官利诱,同时还在城外实施全方位的重兵包围,将宋朝将领逼得进退两难,不知所措。

事情到了这时,宋军的将领倍受煎熬。降,有悖于春秋大义;战,城池终将破,百姓亦会跟着遭殃。

战还是降,这是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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