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反骨渐生

何进刚拿着火把，照着一支多管火铳道：“你看这多管铳，有好几根铳管都隐有裂纹，还有这些手铳，哪里有好的，这样的火器，士卒怎敢拿在手里用？”

袁光中抓起一杆手铳来，递到陈小河面前道：“隐隐有裂纹的还罢了，有小半便如这把铳一样，是已经开裂的，放着都生出锈来了，只怕一用就要炸膛。”

陈小河大睁着双眼，心却沉到了谷底，颤声道：“咱们难道要拿这上战场？”旋即想起，既恶了上官，非但要拿着这些不堪用的武器上战场，恐怕还会被派去啃最硬的骨头。

想着要拿这些烧火棍都不如的家什去攻坚，陈小河几乎生出要放弃的念头，铁青着脸喃喃自语道：“我惹下的是非，何苦连累这一百多号弟兄，罢了！罢了！”

这些日子相处，何进刚听陈小河言传身教，说他那些来自后世的理论，早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眼看陈小河灰心，自己一颗心也随着沉到谷底，抢上前抓起一把腰刀来，怒道：“我这便去与那狗官拼了，左右是个死，不如死个痛快，若有幸能取了他狗命，倒省得他四处害人。”

袁光中本就是个精于算计的，却不比何进刚那么鲁莽，一把拉住他抓刀的手，扯到陈小河面前说道：“何兄弟且别焦躁，他有他的张良计，咱们不能有咱们的过墙梯么？要我说，咱们只管练好兵，等上了战场，不管那狗官下什么命令，咱们只推说武器不能用，一概不从便是。”

陈小河听袁光中这么一说，头脑便冷静下来，说道：“对，那厮既做下这些手脚，也未必敢把事情闹大，只要咱们上下一心，他敢乱来，咱们便不敢造他的反么。”

何进刚听陈小河说得痛快，只觉从军以来从无今天这般快意，把手中的腰刀使一扬，眉毛上挑道：“对，左右不是和这些人一条心，大不了反了，怕他怎的。”

袁光中却脸现急色，压低声音说道：“你不能小点声？咱们吃了这些年造反的饭，又几曾怕过？但造反也不能像你这样瞎嚷嚷啊！何况今日随中队长练兵，要我看，中队长似乎十分精于此道，真把事情闹大了，只要咱们练的兵是实实在在的，上面要怪，也只能怪那狗官胡作非为。”

陈小河此时却已换上笑脸，说道：“咱们且走一步算一步吧。”心中却不以为然道：“闹到上边？上边是他表兄弟，等闹到上边就晚了，到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由不得你不服。若真造起反来，何进刚倒是个心志坚定的，你袁光中却难免左右摇摆，万不能等到形势逼人那一步。”

世上有一种死心眼的执拗之人，每逢难以取舍之际，他要么牺牲自己来逃避选择，要么哪边势弱便选择哪边，比如关二哥。

袁光中明显不是死心眼的执拗之人，遇到难以取舍之际，多半就会随波逐流了，虽不是主观故意，却也和墙头草差不多。

从方才的言语来看，袁光中明显对上面抱有极大希望，若真走到反叛那一天，其必然会难以取舍。

陈小河没有反心，却也怕势不由人，所以才预先在此事上给袁何二人定性。

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陈小河对眼前的困境便不以为意了，当即选出几个年龄较大的兵分配给伙夫，让他们架起锅子，烧水煮饭。

新兵们哪里想过还会有饭吃，不多时，米香四溢，引得新兵不时借故打探，每每发现煮的东西不是几个人的，而是够所有人吃时，皆面露喜色脚下生风，走起路来也份外轻快了。

陈小河怕有人逃跑之心不死，万一趁夜逃跑，且不说被人抓住惹来麻烦，于军心稳定也不利。

众新兵吃过晚饭，陈小河便把人召集到一起，正色道：“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你等既来到此地，当知军法无情。若家有老小，丢不开者、不愿与大家同甘共苦者、生活不惯者，诸如此类，请务必来告诉我一声，我自会寻机会放你等回家，切忌私自逃跑，要知我虽然心软，但军法无情，且这军中远不止我一人，若因私逃被别人抓住了，只怕到时想早点死都不能，还害得大家颜面无光。同时我要宣布第一条军规，各班若有私自脱逃者，其班长失察，当就地去职，禁闭三日，副班长亦就地去职，禁闭一日。现在各班、排长留下，各副班长带你的兵回去睡觉。”

众班长心怀忐忑留下，陈小河环视一圈，指着最中间一间屋子道：“以后咱们开会就定在这里了，同时这间屋子也是中队的办公之地。走，到屋里去说。”

大伯、伙夫等虽然没有职务，却也没分到各班去，便跟着进屋。

屋内早由袁光中领人打扫过了，只是仓促间没有座椅，只能找来砖头木板临时搭成长凳。

陈小河待众人就坐，正色说道：“之所以将各位留下，主要是你们新任班长，恐怕对自己该干什么、该怎么干，不甚了解。首先，我要告诉你们班长是什么，一个班，就好像一家人一样，班长，就是这家里最大的兄长……”

当下，陈小河把班长的职责、定位缓缓道出，末了又将如何做好班长，如何像对待自己亲兄弟一样对待班里的每一员、如何与兄弟做好交心等一一道出，直说个半个时辰有余，才最后总结道：“今天我宣布了第一条纪律，大家可能多少有些担心，甚至有些不服气，但我要告诉你们，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你们像对待亲兄弟一样对待别人，认真履行好你们的职责，多与班里的成员交心，像他们的兄长一样，试问弟弟有什么重大决定，又怎会不与自己兄长商量？又怎会有人想当逃兵而你们不知道？”

众新选的班长也是穷苦出身，最大的心愿就是吃顿饱饭，哪里想过自己竟有当官的一天，虽然只是个不入流的芝麻官，却也不禁心生忐忑，听陈小河这么深入浅出的一分析，便都放心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