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掏心窝子

陈小河闻言欣喜无比，暗自盘算：加上这一百担，就差不多有四百但粮食了，若沿途再想点办法，坚持一个月是够了。

亲随见黄大队长如此慷慨，不免心中痛惜，却又不便于人前劝阻，折了黄大队长面子，因此只能暗暗跺脚。

陈小河燃眉之急稍解，顿时想起黄大队长这一月以来的厚待，眼见分别在即，却无以为报，只得握住黄大队长的大手，诚恳说道：“老哥，小弟心中有一言相劝，还望老哥能听得进去。”

黄大队长见他竟是一副道别的样子，自己也颇有不舍之意，问道：“兄弟这么急着走？”

陈小河点了点头道：“明日动身，老哥，李先生这一月走遍叙州府各地，有他打下的底子，你再派人去好言相劝，也必能再招到一批兵。当此乱世，手中有兵才是道理，老哥钱粮军械无不充沛，便多养一些又有何妨？”

黄大队长倒也心动，犹豫道：“你老哥我只是大队长，手底下的编制早已满了。”

陈小河摇头道：“老哥，你听小弟一言，此地眼前虽然太平，但快则五年，慢则十年，必受战火牵连。我等既已投身军伍，乱世之中，手中有兵方是安身立命之本，何苦去拘泥于职务。”

黄大队长沉吟片刻，点头道：“说得也是，若我一直分镇此地，前有三江环城，后有翠屏山依靠，六百军马，应付本地匪患变乱是足够了。但如果真如你所言，离了这叙州府，我等非上峰亲信故旧之人，手中有兵，自然人人待见，手中无兵，只怕连小卒都不如了。”

陈小河见黄大队长虽然心动，却并不肯决定，一咬牙道：“老哥，你就信小弟这一回，你多招一人，便是多救一人，十年后，这里只怕……只怕……”说到此处，陈小河声音哽咽，竟不能再往下说。

黄大队长大感诧异，见陈小河样子又不似作伪，奇道：“这里怎样？”

陈小河想若不据实相告，对方必不肯采信，只得把黄大队长拉到僻静处，半真半假道：“老哥，实不相瞒，小弟三月前便死过一次了，却因祸得福，巧遇仙人，不然依小弟出身贫寒，胸无点墨，又怎晓得这许多旁人所不能的练兵之法？怎会光识字却不能写字？”

古人迷信，黄大队长大张着嘴巴，虽然觉得离奇，仔细分析起来，却越想反而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又想陈小河把练兵之法教给自己，那自己岂不是也得了仙人之法？

人都爱相信对自己有利的结论，这一来黄大队长反倒更愿意相信是真的了，愣神片刻后问道：“后来怎样？”

陈小河编出这篇谎话，原本只报一半希望，此时见他信了，不由喜出望外，继续说道：“后来仙人将未来的天下大势剖析给我听，言四川不久既为四战之地，战火波及之处，尸山血海，川人外柔内刚，必不肯屈服外族，直要打到百姓灭绝方会熄战。”

黄大队长惊讶更甚，旋即摇头道：“这么说，我大西国要亡国了？那仙人只怕言过其实了，你既说川人不肯屈服，这川南地势又险要，我军民齐心，即便进取不能，自保亦是足够的。”

陈小河道：“倒不是大西国要亡国，如今清军势大，李将军主张联明抗清，国主虽然反对，但终究不能独自与清军抗衡，联明抗清实乃大势所趋。”

黄大队长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陈小河停顿片刻，又继续分析道：“川地虽是我大西国根本，但早无李将军安身之地，他早晚必会北上抗清，国主敌不过清兵来去如风，必会退往贵州多山之地，彼时川南将会由后方转为前沿，大西将与南明结成同盟，互为犄角。”

黄大队长见陈小河分析入理，不由得不信，想到彼时大西国分崩离析，不由呆了。

陈小河轻咳一声，待黄大队长回神才继续说道：“清军倚重骑兵，必然先取南明，再图大西，我大西有唇亡齿寒之忧，必定倾力援助。彼时川南地理虽险，然兵力被抽调一空，全赖军民同心，方可抵御清军。而明庭本身尚且内斗不休，我大西上下更不能同心，两边合在一起，短期内虽能连战连捷，但只要战局转利，燃眉之急便缓，内斗又起，早晚会重蹈前明之覆辙，亡于内耗。”

黄大队长明白陈小河所说句句都是实情，面色灰败，喃喃道：“那该怎么办？”

陈小河冷笑一声，说道：“怎么办？南明一亡，清军必趁胜追击，彼时我云贵川兵力空虚，顾此失彼之下，只能收缩防御。这川南虽险，怎比得过云贵，自然会被弃之。到时大军尽去，却可怜本地百姓，他们抗拒清军多年，双方早已结下不共戴天的仇怨，各自为战之下，下场可想而知。百人中若能有一人得活，那便谢天谢地了。”

黄大队长两腿发软，心中不住念叨：“不会的，不会的！”但陈小河分析入情入理，环环相扣，又岂是一人之力所能改变？却容不得人不信。

陈小河听黄大队长念叨，只以为他不肯相信，拱手过头，躬身道：“老哥，小弟言尽于此，不管你信与不信，还望老哥记在心里，多练精兵以待。倘使有一日我说的一一应验，你装穷也好，扮无能也罢，切不可将本地丁壮拿去填那无底之洞，若你心中还以本地百姓性命为念，就当自强自立，或能保一方平安。小弟此去，亦会加练兵马，只盼他日能有力气相助兄长抗敌。”

黄大队长怔怔发愣，只含糊地应了一声。

陈小河也不知他听进去没有，但言尽于此，强求不得，只得叹一口气道：“老哥，过了今日，你我兄弟便要分别，不如暂且放下这些烦心之事，一同畅饮几杯，如何？”

黄大队长失神地看了一眼陈小河，旋即恢复昔日神彩，大声道：“好，就喝他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