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世易时移

李迹祥狐疑地看了陈小河一眼，道：“还有什么想法？”

陈小河先赔了个笑脸，说道：“这东川府以前只驻扎五六百兵，如今却驻扎了两千好几，加上减免赋税，城内储备粮虽多，终究有吃完的一天，我看啊，我们还得学会自力更生才行，这次大军进山，也许可以一举两得。”

李迹祥定下心来问道：“怎么个自力更生法？”

陈小河道：“大军进山，可以顺道察看哪里有适合开荒的地方。我们这么一路扫荡下去，等清理干净土匪，大军便无所事事，正好可以去开荒种地。”

李迹祥倒也略通农桑，点头道：“这可以减少百姓的负担，是善举，值得一试。”

陈小河笑道：“等我们剿完匪，再开出荒地，估计正好是小春的季节，开荒出来的地大多肥沃，烧掉砍下的草木，第一年还可以省下施肥的力气。”

李迹祥点头，补充道：“这东川府多山，山间多有溪流，忙完小春，我们又可以引溪流改造低处的土地为田，来年种上稻米，不管他干旱与否，我们人多，总能想办法获得丰收。”

陈小河当初之所以愿意来东川府，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从地图上看，此地应该距离后世的攀枝花不太远，等站稳脚跟，大可以派人向西寻找铁矿，到时从水路运送下来，便可以自己炼钢。而这些，总离不开巨大的人力物力支持，即便这时代的人力不值钱，可至少也需要足够的粮食，所以先打好基础是必要的。

明末处于小冰河时期，十年九旱，年年歉收之下，黄金有时都未必是硬通货，粮食才是根本。

当日李迹祥又与陈小河仔细商讨了半个来时辰，确定了今后的几大任务，接下来便是制定计划，协商完善……

五六日之后，大军一应后勤准备完善，城内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蔡文龙闲居了两月，家中用度有李迹祥时不时派人送来，倒不愁吃穿用度。这几日他见城内官兵进进出出，宣传队大张旗鼓动员百姓，附近的豪强地痞纷纷被抓，一来是闲居久了，二来好奇，又恰好看见仆役抗了垃圾去倒，便招手示意仆役过来。

仆役举着一箩筐垃圾，走起路时十分别扭，摇摇晃晃走了过来，问道：“老爷是叫我过来么？”

蔡文龙指着门外道：“最近这城里乱糟糟的，你去打听打听，看到底有什么事？”

仆役闻言放下箩筐，恭恭敬敬说道：“原来老爷还不知道，这是因为土匪攻击了农社，杀了农委许多人，惹得陈中队长都动怒了，调集了上万兵力，要进山围剿呢。”

蔡文龙不耐烦道：“叫你去问你就去，这东川府哪来的上万兵力？尽听人胡吹大气。”

仆役赶紧弯腰去拿箩筐，手碰到箩筐边缘时，顿住说道：“老爷，城里的兵是只有两千多，但城外各农社都有民兵连，每个村子多则百余，少则几十，连同热心的乡亲，万把人只有多，不会少。”

仆役说完深怕蔡文龙呵斥，赶紧抓起箩筐要走。

蔡文龙听得云里雾里，叫住仆役道：“站住，你说什么农社？民兵又是什么？”

仆役怕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又放下箩筐道：“老爷，农社是各村的农民联合起来，大家一起让地主减租的。民兵就是平时种地，闲时训练的农民兵，如果遇到不讲理的地主，农社就带上民兵，去把地主抓起来，然后送交农委处理。”

蔡文龙面带惊异，少去问道：“那还不反了天了？地主不闹？”

仆役笑道：“怎么不闹，可农社有农委撑腰，农委有陈中队长撑腰，地主要闹，没一个不吃亏的。”

蔡文龙冷冷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仆役听他语气不对，赶紧解释道：“我堂兄进城时说的，他说陈中队长就是给咱们穷人做主的，现在还只是减租，等以后有钱了，就把地主的地全都买下来，平分给每一个人。”

说到分地，仆役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放佛那土地立即便要拿过手一般。

蔡文龙听得瞠目结舌，过了半晌才喃喃嘀咕道：“这奸贼还算有点良心，对百姓倒不错。只是这不是胡闹么？嘴巴上说一说倒还罢了，可在自己的地盘上推行这个，那些地方上的豪强地主岂是好惹的？”

封建社会中，皇权虽高高在上，但实际控制地方资源的，却士绅、宗族等，官员到一地赴任，首要便须结交地方士绅，取得他们支持，否则政令想出衙门都难。所以这些披着各式画皮的地主豪强，实力非同一般，蔡文龙以前拿他们没办法，如此忌惮，倒也并非是胆小。

古代没有新闻，但凡有点新鲜事儿，总能成为坊间津津乐道的谈资。

陈小河折腾得出如此大的动静，加上宣传队的宣传，几个多月时间过去，他的那些理念早被传得大家耳熟能详了，那倒垃圾的仆役是被指定可以外出的人之一，平日里倒也听得多了。只蔡文龙怕引起猜忌，深居简出，从不胡乱打听，所以一无所知。

仆役发完痴，因为没听见蔡文龙让他走，所以不敢走开，又听见他的嘀咕，一时多嘴，接过话道：“陈中队长告诉大家，说天底下的穷人有几万万，只要大家联合起来，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地主淹死。”

蔡文龙不置可否，轻轻一挥手道：“你去做事吧。”

仆役恭敬地鞠了一躬，身体微微一蹲扛起箩筐，一摇一摆走开了。

蔡文龙看着仆役离开的背影，淡淡道：“只怕你也想回去分地了吧？哼哼，事情只怕不会那么简单。”

仆役这回是在主子眼皮底下出的门，倒不敢在外边偷懒，倒掉垃圾便赶紧返回，见蔡文龙还在门口发呆，想退回去不合适，想借过又怕打扰了他挨骂，便只能站在门外干等着。

蔡文龙发了会儿呆，眼角余光里看见仆役，便信不往前走了两步，让仆役进门去。

仆役鞠了躬，拧着箩筐进门去了。

蔡文龙走出两步，眼光便看到了街巷以外，少顷似乎想起点什么来，便信步往前走去，才走了不到十步距离，只听左首方有人着急喊道：“蔡大队长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