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升职（中）

“自七七事变以来，日军武力夺取了我平、津地区。得寸进尺，又于本月上旬沿平绥线在察、绥地区与我军激战，其主力约4个师团，则沿平汉、津浦两线向南进攻。”

屋内，陈诚在缓声说着。那话语，却是在渐而加快，似乎一场暴风雨，就要化为狂风聚雨，当头砸落！

“鉴于日寇在华北地区进展迅速，我军委会即策划在上海开辟第二战场。主要战略用意有三点：

一，表明我中国抗战决心以正视听、争取国际道义。

二， 利用日军暂时不想在该地区行动以“先手”痛击狂倭。

三，鉴于沪杭地区的指挥、部署、补给以及军事地理条件于我国军队作战之利大于弊。特开辟上海战场，与日寇决战到底、誓不妥协！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昂，“日本政府，视我中国为四等劣国，妄图以我国为靶逐步蚕食之。对外则宣称——中日事件为‘内事’拒绝国际插手！可笑，殖民地遍布世界范围内的英法美等国，则干脆地来了个默认。”

听着这屈辱的话语，杨越的脸已经一片铁青。而偏偏他又还知道，这一切，是真的。

屋内，罗卓英静立不语。而那两个女军官，更是噤若寒蝉地不敢抬一下头。

“你们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吗？！”

屋内，只剩下陈诚盛怒地咆哮声，震动着众人的耳漠。他狠狠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手指着杨越的鼻子怒喝道：“你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吗？！”

杨越被劈头盖脸的怒吼砸了个晕头转向，愕然道：“均座，是因为我国的国力不如人。”

他的回答，让陈诚忽然间静了下来。

人们可以清楚地看到，陈诚脸上的血色，就如同潮水一般褪了个一干二净。

杨越的心，忽然很痛、很痛。他怔怔地看着这员国府高官，眼神悲哀。想要脱口告诉自己跟苏联人不沾边的话语，也无力说出。

他不忍心。

这是个国力不如人的时代。日本人依仗武力，逞凶于我国领土，肆意横行。可是，稍微懂一点军事的人都知道，国际社会值此最困难之期又拒绝插手，等于是整个世界都抛弃了中国。

以双方时下的国力、军队战斗力对比，才从军阀混战泥潭里走出来的中国军队，获胜的希望，无限小！

而面对有一支舰队作为后盾的日军第3、第11师团，**嫡糸军再厉害，也终竟有极限。不可能凭着劣势装备还能将这二支师团全都歼了。别说算计的计策几率有多大，就算全成功了，他们也只有数十辆坦克及不怎么多的炮火支援。

这么一点重武器，面对长谷川清指挥的整整十六艘军舰，果能起到大作用么？

只怕到时候，不是国军冲击日军滩头，而是送上门去被人家斩了！

屋内，一阵沉默。

杨越看着变得落漠下来的陈诚，眼光复杂。没有说话。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在思索清楚陈诚的顾虑后，他根本已经无话可说。

他的建议，原本就是个富贵险中求的赌局。人家要慎重待之，那也正常。

随着二人的互相注视，屋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各自想着心事。

值此山河破碎之际，一般人都会觉得，事情到了这一地步，只怕负有一面之责的陈诚，应该不会冒险了。

在杨越的脸色垮下来中，陈诚始终沉默着。良久，他终于叹了口气，张开口，缓缓道：“说实话，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指挥官。我当兵的初衷，不过就是生活无着，跑出来当兵而已。图的，不过就是混口饭吃。”

听到陈诚的话，杨越更是在心头叹气。说出这种丧气话来，看来自己的建议，怕是没法再进行下去了。

“我成为军队将军，很偶然。很多人都知道，我居然是在没事干，翻三**义时被蒋公遇见，于是撞了大运。”陈诚苦笑一声：“然后，我放炮瞄得准，又升了官，得到了赏钱。领到钱，我当逃兵了，回家去找我妻子，想要给她一个惊喜。可是，回到家却发现她竟然病死了！没家了，没法子，我只好重新回到军队。接着是没隔多久就升一回官。对了，我叫陈诚，现任第15集团军军长。是你的顶头顶头上司……”

罗卓英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因为他知道，每逢陈诚有特别重大的决定在酝酿时，都有个习惯——拽着身边的一个人，用自言自语的方式，来理清思路。

当对话结束时，那么，便是决定已清晰的时候！

果然，便听到陈诚话题一转：“说到日军，让我忽然想起了一个故事。故事是这样的。有一天，一只狼跑到兔子窝边，对兔子说，你投降，让我进去，那我就收你做小弟，让你从此跟着我共荣。”

“这个故事很烂。”陈诚眯起眼睛，看着杨越：“你说，那兔子会不会听狼的话？”

杨越怔怔地摇了摇头。

陈诚脸上，浮现出一丝狞笑：“是的，连畜生都不会这样做。他妈的，老子岂会连畜生都不如？”

恍若一道惊雷，一瞬间，便直击人心，电得杨越霍地瞪大了眼。

“你刚才问我，为什么可惜，我现在告诉你，”陈诚纵声咆哮：“因为这个国家，已经有上千万民众死在日寇的屠刀下，他们冤魂不散！因为我百万将士的英灵，就在幂幂中看着我，老子要是把握不住这次战机，就没脸去见列祖列宗！更没脸去见死去的战友。这一仗，你的计划还不够狠、不够毒。要打，老子得往大里打！”

他的声音，在每一寸空间上回荡着，所有人都已经是目瞪口呆。

如同狮子一般咆哮的陈诚，再次将手掌重重地拍在桌面上，红着眼睛发出强音：“往大里打，打出一场震惊中外的死仗、恶仗来！就算因此老子把命丢在这里，打光了第15集团军，这仗也非往大里打不可！不打，老子没脸去见祖宗！”

世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在极度震骇中，两个女军官更是停下了笔，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脸狰狞的陈诚。看着他满布血丝的眼睛，青筋毕露的脖子，和那决绝的身影。

一静之后，杨越已是放声长笑，笑声中，充满了无法形容的爽快。

他，已经为这个咆哮中的陈诚，热血沸腾！

这一刻，他仿佛已经站在明天就要展开的战场**。

前后左右，都是在向着日军冲锋的汹涌咆哮的钢铁洪流。

无数矫捷的身影，明知前方就是深渊，依然义无反顾地，向着日军阵地，风驰电掣。

每一条钢枪，都在发着振奋的怒吼。

无数日本兵将会目眦欲裂，无数日本兵将会在血火中化为一缕游魂，他们的阵地，将会被冲锋的战友军鞋给踩平，留下一片血泥。

他的心脏，在这一刻有力地跳动着。一股电流，沿着他的背脊一直爬上头顶。

“他妈地，老子忍他狗日的好久了！”一个森然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杀！”

他骤然回头，陈诚，就静静地站在对面，容色如铁。那个狰狞的字眼，随着低沉的嗓音，从喉咙里迸发出来。就像是京剧唱腔，悠长，浑厚，恍若穿越了时空，百转千回。

“杀”

罗卓英猛地一把抓下了军帽，狠狠地砸在地上，再无儒将形象地，纵声怒喝。

“杀”

二名女军官投笔于地，目光坚毅。

仿佛看到，攻势如潮的中国军队，正沿着无垠大地狂飙突进。嘹亮的军歌声中，潮水般向前、再向前！

“杀”

杨越狠狠挥下了拳头。将声音从滚烫的胸膛中迸发而出。

血液，在身体里沸腾，就连呼吸的空气，都带着一丝炽烈。

为什么会可惜，原来如此！

一席话，说得杨越热血贲张，恨不能立刻狠杀一场！

这一刻，当杨越看着陈诚冰狞笑着拍案而起，发出这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时，他知道，至少在这场战役中，自己已经心甘情愿把命卖给这个主战派核心人物了

他陈诚是英雄好汉，自己，就是软蛋吗？

不！

“杨越！”陈诚再次猛地一拍桌面，一声怒吼，“你不是跟我要一个独立团的官来当吗？老子现在就任命你为团长，听清楚了”

“杨越，兹任命为暂编别动支队一团团长。现命令你，于12小时之内，领一营兵力，向敌纵深高速穿插。视具体情况自行决定战斗动作。”

“是。”

杨越的回答，洪亮极了。可未了，还是忍不住裂开了嘴：“是，一切战斗，我都将会自己决定。”

陈诚瞄了他一眼，看出了他心里的疑问，一挥手，“滚！主意是你出的，这支放出部队的指挥决断人选。自是非你莫属。先出门去等着，一会自会给你安排。”

“是。”

杨越知道是大动作要安排不该自己听闻了。当即双脚用力一碰，敬礼，转身，向门的方向走去。手拉上门把时，一个声音就在耳畔回荡着：“小子，切莫让我失望。”

杨越身子一顿，缓缓转身，眼睛里似燃烧着一道准备疯狂阻击的火焰，沉声道：“杨越……定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