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宝山战事

“立即电告派遣军司令部，从袭我之敌的种种迹象观测，疑为是支那大部队欲断我部后路之现象。另外，鉴于我部前锋遭遇宝山守军顽强抵抗并有军队持续增援的事实，敌在宝山方向已早有准备的推测成立。据此二点建议，我军应立即放弃对敌的分割歼灭战术，转而着手对深入我军腹地的敌之孤军进行封堵事宜。请司令部速作指导。”

山室宗武的语速越来越快：“命令各行进单位，若我行军队列再遇敌袭，遇袭之单位，立即以该大队脱离行军队列，迅速赶往出事地点战斗。如果敌人已经离开，立刻顺迹追踪。务必要捕获敌人一名校级以上军官。”

“尾翼部队，立即加大警戒力度，确保作战物资安全，必要时……”

山室宗武的命令还没说完，忽然间，一个急促的声音打断了他。“司令，紧急军情！”

山室宗武的脸色瞬间变了，望向了对面。

不止是他，所有在场的军官全变了脸色。要知道，若非有特别重大军情，那是任谁也不敢打断司令官的话头的。

看那报告参谋焦急的表情，这应该是个坏消息。

“我攻宝山部队之警戒部队，在蕰藻滨方向遭遇敌人第98师主力冲击。现正激烈交火。”

“支那第98师？”山室宗武冷冷一笑：“夏楚中部是吧，中国人就是想用这个师来作为支撑点算计我部吗！很好，那我师团，就先把这个支撑点打碎！”

日军主力动了！

同一时间，凝望着漫山遍野日军层层集结的宝山城指挥官姚子青，容色如铁，道：“宽之兄，依你和日军血战了一场的经验来看，你觉得我的城防工事布置得怎么样？”

他问话的对象，也既是率部星夜赶到宝山的雷四达。对于雷部的急时来援。作为宝山防线的最高指挥官，姚子青当然是很感激的。这不仅是因为阵地防守力量的增强。更重要的是友军的急时出现，兄弟们的心都跟着暖乎乎的！

不是孤军死战的感觉，真好！

听到姚子青发问，雷四达有些迟疑：“中琪兄，论布置，你这工事无论是明暗工事还是轻重火力点，都堪称完善了。要是打内战那会儿，敌军无论从哪个方向进攻，都会遭到迎头痛击……可对上小鬼子，难说！”

姚子青面容微微一滞：“具体？”

雷四达沉吟道：“关键是这宝山地势距离江口不远。小鬼子的舰炮为其张目，是以难以防范。”

姚子青闻言不由轻轻颔首，这倒是实话。上一战中，日军前锋一个中队在战车掩护下，向他的阵地发起了疯狂进攻，他虽率部全歼了来犯之敌。可紧接着，县城便遭遇了位于吴淞江口的日舰报复性轰炸。这三面临海的防地，还真是防守困难了。

“那依宽之的意思，又该如何？”

雷四达道：“过来时，我的长官曾告诉我，敌部势众而我部弱，要想持久抗之，应舍弃坚固的城垣工事，只利用城内建筑与敌巷战。一来可以迫使敌舰炮顾虑误伤己军而不敢发射。二来嘛，在时间上就会宽裕许多。”

“不然。”姚子青立即摇头，“若我骤然放弃城垣工事，日寇必四面挤压于我，届时他若分兵直扑罗店，我却如何御之？断断不可！”

雷四达对这话心里倒是赞同的，不过，想到团座对这支盛赞为“慷慨悲歌”的部队的焦灼之言，便接着劝道：“中琪兄，我的长官说了，如果依城坚守，则我方兵力就会完全置于日寇舰炮的覆盖打击之下，陡只亲痛仇快。”

“然如之奈何！”姚子青拉了拉呢子军装的下摆，肃然说道，“我辈军人，当以服从军令为天职，既然上峰命令我部死守宝山，寸土不能退让，那就要坚决执行，何惜一死乎。”

雷四达霍然动容，当即不在这个问题上相劝，直接问出了最关心的一件事，“子琪兄，你手上还有多少重家伙？”

姚子青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不怕宽之兄笑话，我部原本倒是配有12挺轻重机枪的，可一仗下来，眼下就只剩五挺了，还全都是轻机。”

“伤了多少日本人？”雷四达看着姚子青那副故作轻松的样子，只觉着自己的心里难过的慌。他分明看到了姚子青眼中正在闪动的泪光，于是叉开话题。

果然，说到击杀的日本人，姚子青精神一振，说：“我部一开始灭了鬼子一个中队及二辆战车。在这之后，小鬼子的报复就来得狠了，那是成群成群的冲锋，我部是光扫射就把枪管儿都打红了。具体我没法数，但打死打伤的鬼子应不下于一千大关，催毁战车三辆。”

一千数！这阵地上怎么也还有四百官兵吧。居然打成了交换比一比十！！！雷四达看着姚子青无语，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敬佩之情了。

果然不愧是团座盛赞的慷慨悲歌部队。雷四达自问就算是原属的警卫团，都怕是做不到这么好的战绩出来。这支姚营，也太生猛了些吧！

他精神一振，道：“子琪兄，这次团里让我把仅剩的三门炮也带了来，你看怎么安置。”

姚子青一听，大为动容，嚷道：“你们带了三门炮来？好极了，赶紧拉上来，老子早就想给小鬼子也来个炮火轰炸了，走。”

“这，炮弹总共就只有8发了……”雷四达有些为难，本就缺炮弹，留在关键时啊。

“没事，小鬼子一直当我没炮，对我不设防。现有就不同了，这个时候炸他狗日的，正好起到出其之效果。”姚子青忙鼓劲。

“那成。我这就去隐密地把炮马上拉上来。”雷四达看着对面那些正在准备队形的密集小鬼子，也是大大地动心了。

不多久后，宝山城里，首次响起了“咻、咻、咻……”的声音，这声音划破长空直落向对面的开阔地。

在那开阔地上，正是鬼子队列在大模大样地集结。

在希翼的目光中，炮弹落下，顿时间，三声“轰、轰、轰……”的美妙声响，从日军的阵地上转化为三股红色的火球腾空而起。

一时间，整个宝山城内，欢呼声一片。

“干得漂亮，这下子总算是让小鬼子他娘地挨炸了。”

“小日本被炸惨了！就这一轰，起码炸掉了他百把人吧！”

“活该。”

“成了，这一来小鬼子估摸着马上要报复炮轰了……都散了吧，隐蔽好！”不愧是员虎将，关键时刻，姚子青倒是还能保持冷静。

果不其然，被出乎意料地一顿炮击的日军，仅仅三分钟后，就开炮还击了。

这一回，日军许是太过恼羞成怒了吧，“轰，轰！”的巨大声响中，就只能听见连绵不绝的炮声。打得地那个邪乎劲儿，就仿佛炮弹多得用不完似地。没完没了！

当然，这只是个错觉。

事实上，日军的报复炮火发射了也就十分钟左右而已，可身临其镜的官兵，那就是觉得特别地慢长了。

这不，炮击才过，雷四达就在骂娘了，“**！这还是炮击嘛，这简直就是用炮火翻土得了。老姚，前面你是怎么守住的！”

姚子青不答，只是让值班军官快速去前沿阵地了解战损情况。

战损情况很快就出来了。

这轮炮击，由于早有心理准备，人员伤亡倒是不大，可是，苦心抢修的各种工事又被炮火给填平了。

对此，姚子青只是黑着脸，让士兵们准备马上迎敌。

这时候，在对面的开阔地带上，日军约一个大队的兵力，在两辆轻型坦克的引导下以两支箭头向宝山东门压了过来。

很明显，日军的火力配制要远远强过国军。因此虽是攻方，行进中交织成的火力网就压得守军基本抬不起头来。而冲近了些后，其战车火力以及掷弹筒的命中率又高得吓人，国军的轻重机枪手往往打不到半个弹匣，就被小鬼子的掷弹筒给干掉了。

姚部及雷部的士兵们虽然拼命反击，但本身重火力的严重不足，对日军的迟滞也就极其有限，致使日军进展迅速。眼看就要扑近了。

当此时刻，姚子青却是冷冷一哂：“小鬼子的胃口倒是不小，以为凭两辆破车就可以吃定我了！”然后转头大吼道：“谁去把这铁王八给老子炸了，赏大洋一百！”

“赏大洋一百！？你爸呢，谁也不许和老子抢！”一名士兵应声跃起，抱着炸药包就冲向了日军战车。

见此，知道是关键时刻到了的官兵们顿时全都抬起头来，浑不顾危险地拼命朝日军阵地上开火，给炸战车创造机会。

这一来，日军方面立时被这一轮凶猛反击压得抬不起头来，而那名抢赏的士兵，则趁机发力猛冲，只短短时间就如一条猎豹般地冲到了一辆战车前，然后拉着引线把炸药包往履带上一扔就转身跑路。只听得轰地一声，那履带上绽起了好大团烟花，直是让人心跳加剧。

硝烟过后，可以清晰地看到，那辆战车的履带已经被炸断了，不过车身似乎受损不大，还可以将那37毫米主炮当作固定炮台来用。

但这一来，也标志着该辆九五式轻型战车完全丧失了突击能力，使正面战线的国军阵线压力大减。

此后，战事渐成胶局，双方反复争夺拉锯，战况惨烈……

这一场战斗，整个过程约四十分钟。其中，姚营一连连长孙义夫战死，接着，营副赵大河壮烈殉国。及至最后宝山东门左侧城垣被炸开一段四十余米宽的口子，日军顺着缺口蜂拥而入时，营长姚子营亲率敢死队发起决死反击，与日军展开了惨烈的白刃战，日军终于不支，逐退出城垣，宝山城岿然不动。

此后一盘点，两部官兵由原先的五百余人锐减一半，连带重伤也就261人。另外，姚营的六个连长、连副全部阵亡，十三个排长战死了十个，此仗堪称壮烈之极。

…………

稍后，正阴沉沉着呢，阵地上陡然响起了士兵们欢呼的声音：“小鬼子退走了！小鬼子退走了！”

闻言，姚子青和雷四达一愣，可还没等发问呢，就听电报员一声高叫：“营长，王本甲王副师长来电，称已率领292旅的弟兄们冲破了蕰藻滨北岸日军阵线，马上就可以和我部汇合了。”

“啊？”姚子青的脸色霎时变得惊彩起来，喜道：“这么说日军真被我们打退了？”

“是啊，营长，打退了！”

姚子青大讶，看向了雷四达。而雷四达，则在狂喜中抬起头，看向了远方的夜空——这个，跟团座有关糸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