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三　关

鼓完掌，陈诚与罗卓英对看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意动。虽然，发言的小子只是区区一兵，但他俩心中早已先入为主。一直就当杨越是苏联方面的人。而苏联嘛，为了遏制日本的扩张，会尽其所能地提供日军军情、并通过杨越之口来提出针对性作战方案，也就不足为奇了。但却从未想过，这一切，全都是杨越本身的建议。跟苏联人一点也不沾边。

不过，杨越毕竟是一个熟知这段战史的穿越男。所提的建议，乃是针对中日两军现阶段的优劣点所提，犀利非常。由不得二将不动心。

可动心归动心了，有一些疑点，二将还是要谨慎对待的。

“杨老弟，依你所言，日军第11师团会于明晚登陆川沙口后，汇同第三师团向我罗店进犯。这条军情，我且权当是真。可是，你怎么解释……我大军出动，日军还会于当夜进袭罗店呢？”

这是个相当有深度的问题。陈诚很想知道，异国同行们，会不会事先考量到了此点，并提出解决之道。

这个问题，倒是让杨越一愣。不过，随即就一拍掌，喜道：“有了，瞒天过海！”他不待陈诚追问，便双眼放光地道：“据我所知，我军的许多密码本是被小鬼子弄到手了的，所以……咱们是不是可以“密电”一番。至于具体理由，我还没想到。不过均座手下能人一大堆，怎么也能弄出来吧？反正只要能误导小鬼子，怎么爽快怎么弄就是，这样……成不？”

“误导……”陈诚沉吟了一下，以他的城府和阅历，自是对杨越这番话心领神会，稍微一盘算，立时动心了。注目罗卓英，罗卓英微一点头，出门去了一会，又领进二位女军官来。看那架势，是要展开速记了。

对此，杨越并不觉奇怪。毕竟，似陈诚这等高官，当然不会事事亲躬，下面的人一大把，他只需要定下一个原则就是了。具体事宜，自有专人具体操劳。

想必，刚才的罗卓英出去，也正是布置专人讨论如何利用密电误导日军吧。

而就在罗卓英出门的那一会，注视杨越的陈诚，则时而浓眉微皱，时而嘴边露出一丝耐心寻味的笑容。

杨越所提的这一计。说开了之后，对他这等人物而言，其实并没有太多的震憾作用。只是杨越的表现，让他有点儿出乎意料罢了。

很明显，此子的建议，应该是临场想出来的。在分析出此点之后，他眼中的疑惑之色愈发的浓郁了。

莫非，此一破绽，异国同行们连想也没有想到？竟是此子急切间想出？看来，这些苏联人，空有情报能力……却也不过如此。

他缓缓开口：“杨老弟，好急智，真真是好急智啊！”

杨越的城府阅历，如何能和这等实打实爬起来的人物相比？此刻并不知道这话的陷井所在，立即谦虚道：“哪里，均座谬赞了。小子这一策，也不过就是突然冒出来的灵感而已。”

陈诚微笑着点点头，眼中神采变幻莫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对上杨越的目光，他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道：“不错，这个灵感冒得好，冒得好！这一计用出，要使日本人上当那便大有可能。不过……”他摇着头，轻叹道：“可惜，可惜啊。”

杨越微怔，目光变得探询起来。

陈诚缓声道：“以小日本一贯自大嚣张的特点而论，此一计，确属妙招。更何况，此计乃我军首次启用。但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会感到可惜。”

杨越的眉头大皱，对方说了半天，竟然都是好的方面。既然如此，那又可惜什么了。

见他脸现焦急，陈诚摇着头，道：“我所忧者，无外日军第三舰队横陈近海。若我方集结坦克冲入彼阵，彼一顿舰炮轰来，我如何处之？是以，此计展现的价值，怕是达不到预期效果……那就有些可惜了。”

杨越这才恍然，原来陈诚是在担心这个。

然而，这他倒不担心这事。当即朗声道：“诚然，日军第三舰队盘踞于我近海，对我造成极大威胁是不假。可是，在我方已经知其登陆地点、输送规模、作战方式的情况下，双方优劣，其实已几近拉平。再加之，夜战中，日舰炮果能精准命中我活动之坦克么？这种论断，怕是把日军想得太过强大了，杞人忧天吧？”

“杞人忧天！”陈诚浓眉一挑，森然道：“你，可知道，我第9集团军为迅速围歼上海之敌人，曾一度攻下汇山码头，却反遭日战舰炮轰之事否？”

杨越默然，微一点头。这事儿，他当然在泸淞战史上看到过。当时的情况是：

8月11日21时，我第9集团军87师（王敬久部）和88师（孙元良部）连夜进入上海市区驻扎。8月14日10时，中国空军以其有限的资源对汇山码头、日海军司令部以及公大纱厂等日军据点实施轰炸，是日夜87、88两师开始攻击（虽然历史将淞沪之战称为813，实际真正开战是814），15日拂晓第9集团军全线发动总攻。

然而事实证明国军的准备工作做得并不充分，因而进攻一开始就立即受到日军顽强抵抗；国军15公厘的德国重炮对敌司令部周边的固久工事也束手无策（蒋先生于开战前曾叮嘱张治中：“倭营钢筋水泥之坚强，确如要塞，十五生的重榴炮与五百磅之炸弹究能破毁否？希再研讨”。事实上参战的炮兵完全不懂得如何应用重炮近距直射敌工事），开战伊始就未获突袭效果和“先手”优势，敌我迅速形成胶着状态。接连3日，国军士兵虽然一直保持高昂的为国成仁士气，向敌正面发动猛烈攻击，予敌重大杀伤，但实效的杀敌方法却基本上是单兵武器加血肉之躯。

8月20日晨，苦战了6天的87和88师在36师（宋希濂部）的增援下调整了进攻方向，在重大伤亡的代价下于8月21日突破日军阵地纵深，一度攻下汇山码头，有望围歼敌海军陆战队；但因敌增援部队已陆续登陆抵达，攻击部队顾及左背侧翼受威胁而终止进攻，失掉了一次或许可以扭转局面的机会。

当日的战斗，中国装甲部队首次参战。出动了两个战车连(坦克重7吨)和战防炮一个营，配属第87师攻击。当日凌晨，坦克随87师发起攻击，但因缺乏步兵的配合，坦克全部被击毁，两个连长阵亡。22日凌晨，剩余坦克参加了36师对汇山码头的攻击。由于日军军舰猛烈炮击，这些坦克也全部被击毁。是日夜，36师再度对汇山码头展开攻击，一度攻到黄浦江边，但天亮后，日机开始空袭，攻进码头的部队被迫退回，战车第一连和第二连坦克全被击毁。

第二天，日军约2个师团的兵力在优势舰炮和航空兵支持下于张华滨一带强行抢滩登陆，鉴于日军无论炮火掩护、空中支持或作战技巧（此最为关键）均占优势。守备该区域之国军部队被迫后退……

见杨越点头表示知道，陈诚面无表情地点头：“这一役中，我国花重金从英国购买的20辆维克斯6型坦克、宋子文部长为税警总队购买的14辆卡登洛伊德超轻型坦克，皆全数被毁。战车一二连官兵至连长以降，7个排的官兵全数阵亡。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杨越默然。知道陈诚即有此一问，必有下文。

果然，陈诚一顿之后，厉声道：“自会战打响之后，参与此役的部队，皆是我国精锐中的精锐部队。是花了大价钱，请德国军官训练、配备德式先进装备，号称“中国精华”的部队。那战车一二连官兵，更是都曾派赴德国学习过相关坦克技术的，国家培养不易！你还认为，这是杞人忧天么？你还认为，日军舰炮不能对我坦克集群造成毁灭性轰炸么？”

被这么连珠炮式的逼问，杨越沉重地低下了头。倾又抬起，正色道：“是的，在日军的炮火中，我中国的血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可是，不奋起抗敌，难道日本人就会停止他们侵略我国的脚步吗？这就注定了，我国全体，无论牺牲多大，都必须与日军奋战到底！”

“无论牺牲多大？所以，这就是你坚持需要在罗店用坦克集群战法的理由吗？”陈诚目光炯炯，沉声道，“把你的具体想法，说说。”

这话，就代表着从理论上的争论，转而研究起详细战术安排起来。也等于是说，陈诚有很大一部份被说动了……

杨越精神一振，当下把所思所想，化成语言侃侃而谈：“纵观在时下战况，日军海、空力量，已夺取了制空权和制海权之后，我军实际具有的攻击力，已基本上不具备。只能是全面转为防御。在这样的态势下，日军势必会进行大规模的渡海登陆作战。但这并不是等于说，我军就必败了。事实则不然。众所周知，渡海登陆作战，可以说是所有已知战役中最复杂、最危险的作战行动，登陆部队需要在守军坚固的海岸防御下背水抢滩作战，而这，正是我军的机会。”

“具体？”

“首先，上海是个国际都市，拥有众多的各国**、租借地。这一来，便极大地限制了日军的炮击行动。利在我方。

其次，虽说日军登陆船队的运输范围可以基本覆盖整个上海海岸线。但我既然知道了他将在何处登陆，则我军就勿需分兵把口，只需集中全力就可。

第三，上海之地河流纵横，是为天然障碍，不利于进攻方的调动。极大地限制了陆军重武器的机动。我军若在日军进攻期间，对沿路的道路和桥梁进行破坏，将可以阻碍甚至破坏掉日军的机动作战能力，从而使日军在作战时只能依靠步兵和我较量。甚至于，如果日军不能确保交通线的畅通，他后续部队将很难起到有效的支援作用，只能坐视前锋部队被我军消灭而无可奈何。此为地利之有效利用。

第四，日军远道而来，队形的原因使其攻击箭头很难在同一地段超过万人。我军从容布置，则可在预计作战地段分批投放3万人左右的部队，轮番进击，远阻近歼，就可以确保兵力和装备上对日军占优。而这个条件，我军基本上可以满足要求。

第五，由于日军已有一个师团登陆与我作战，所以对潍头的争夺势必无法进行。只能是纵深防御结合运动战地被动作战。我军之优势，在于有利的地形和工事，可以杀伤和消耗日军登陆部队。待战况激烈时，潜伏的装甲部队突然出动，进行正面战术突击，步兵随之掩杀，与敌在浅纵深地区进行决战。

这个突击时间若把握好了，正应该是日军滩头兵员和装备最密集之时，大量补给物资刚刚卸到滩头还末分发，如果地面炮兵在这时进行压制射击，配合机械化部队的快速突入，则很有可能把日军登陆部队消灭在滩头。但，这条建议我虽然提出来了，却并不支持。”

陈诚目光一闪，意示询问。

杨越点头道：“这是因为，如此做的话，我军固然能达成重大战果。可与此同时，日军舰炮也不是吃素的。这种抵近攻坚，实属与敌互换伤损。因此，若非战局已危，我连提都不会提。”

陈诚默默点头。突然问道：“如你所言，登陆作战是一种复杂的作战行动，需要各个方面密切协同。稍一不慎，就会晾成大祸。可是，我怎么知道，你怎么就确定了日军的登陆地点、时间、选择的攻击方案呢？需知道，如此务求保密的事，日军岂会外泄？”

杨越听了这突来之问后，微微苦笑了起来。要知道，他所提的这一连串建议，皆是建立在洞悉日军第11师团会在明晚23点登陆，并于当晚配合第三师团发起进攻，这一基础上建立起来的。虽然所知的历史上是如此发生的，可是，怎么才能让陈诚信服呢？

总不可能直言相告——自己，其实是穿越男，会知道日军动向，那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

要是这样说的话，用**想，也能猜到，对方绝对会勃然大怒，接下来，招呼一句……自己，只能用‘惨’这一个字来形容了！

指望对方会相信，那还不如直接告诉对方——自己，其实……就是松井石根！

一时间，望着目光灼灼的陈诚，杨越好生苦恼，内心无比地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