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姜太公

离开丁股长的办公室后，曹云飞总觉得这个所谓的《代号“姜尚”计划》太离谱了，即便是姜太公钓鱼也没这么个钓法的，要说是放长线钓大鱼，那这线也放的太长了。这样的计划居然还拿到蒋委员长那里去，实在是令人不可思议，难道老蒋真的被日本间谍给气得神经错乱了，非得囫囵吞枣画虎类犬地制定这么个间谍计划？

曹云飞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但却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对劲。

其实，真正的《代号“姜尚”计划》并不是这样的，在真正的计划中，曹云飞只是个牺牲品，这倒不是戴笠已经怀疑到他真实的身份，而是制定这么一个大胆的计划，就必须要作出牺牲。在破获贾屏案的时候，敖静就是被曹云飞逮捕的，由此可以敖静看出曹云飞不低的身份，只有牺牲他，才能让“姜太公”赢得敖静的信任，真正的“姜太公”其实就是刘凯峰，而段天成也只是一步闲棋，他唯一的作用，就是在刘凯峰与敖静逃离的时候，放他们一马。

正当刘凯峰率部在淞沪前线浴血奋战的时候，突然接到司令部急电，让他到南京国防部报到，就在他马不停蹄地赶到国防部的时候，却被等候在那里多时的丁股长带到复兴社的特务处来了。

他在见到戴笠时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难道组织里出了**？否则，他是绝不会直接从火线上被秘密逮捕到特务处的。如果真的是判断出卖了他，那么整个南方的地下党组织就将遭到灭顶之灾，因为他是**的高级特工，过去隶属**特科，现在隶属**情报部，在江南一带，只有刚刚成立的八路军驻上海办事处的少数几个领导知道他的身份，而与他单线联系的，只有办事处负责人潘先生，如果自己是被**出卖的，他简直就不敢想象这个**是谁了。

虽然刘凯峰被带到了刑讯室，但整个刑讯室只有他、丁股长和戴笠三人。虽然他的身边有老虎凳等各种刑具，但他却坐在戴笠对面的一张木质椅子上。

戴笠翘着二郎腿，丁股长则夹着个公文包站在戴笠的身边。

看来，戴笠是想和他谈谈心。

在刑讯室里谈心，刘凯峰明白，戴笠是准备对自己软硬兼施。

“我从不吸烟，也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吸烟。”说着，他扬手示意了一下，丁股长立即掏出一盒烟和一个打火机走过去递给刘凯峰，戴笠接着说道：“不过今天例外，我们都是黄埔校友，而你又是刚刚从前线下来，抽支吧。”

刘凯峰比戴笠晚两期，算起来是戴笠的黄埔小学弟，但他却知道自己的这位学长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也不推辞，用烟盒里掏出一支烟点上后，问道：“长官，这该不会是我人生中的最后一支烟吧？”

戴笠微微翘起嘴角，似笑非笑地说道：“这就要看我们怎么理解了，或者说，要看你希望我们怎么理解了。”

“您是我的长官，也是我的学长，我就直话直说，我不会绕圈子，也不喜欢绕圈子。”

戴笠不急不缓地说道：“比如江阴要塞，我们可以理解为你率部日夜兼程，但最终还是晚了一步，让鬼子的长江舰队和商船都溜走了。”

刘凯峰听出点味道来了，戴笠把自己和日本人联系在一起，一定是另有所图，而不是因为自己身份的暴露，更不是组织内部出了什么**。想到这里，他声音都粗了许多。

“这本来就是事实。”

戴笠接着说道：“当然，我们也可以作另外一种理解，那就是你率领部队一路上磨磨蹭蹭，故意让鬼子从眼皮地下溜走。”

刘凯峰双眼一瞪，但忍了忍，没有发作。

“还有，在黄埔的时候，为了侯天**案，你持枪冲进了当今委员长的办公室，我们可以理解成你不知者无罪，也可以理解你是营救**未遂。据我们所知，在你们那期学员中，有两个**的特务，一个代号为‘井冈山’，另一个代号为‘钉子’，我们完全可以理解为，侯天就是那个‘井冈山’，而你，无疑就是那个‘钉子’，只不过你精彩的演出，蒙蔽了大家的眼睛。”

刘凯峰“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两眼喷射出愤怒的火光，青筋突暴，但还是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又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拼命地吸着烟。

丁股长看到刘凯峰的表现，顿显大失所望，他朝戴笠摇了摇头。戴笠却笑问着丁股长，也是故意说过刘凯峰听的：“你的意思是说，他太容易激动，根本完不成如此艰巨的任务？”

“是的，处座，象他这样的人，走在上海的大街上，都会给特高课的人给逮住，就更别提还想打入他们内部了。”

刘凯峰这下明白了，他们是想让自己潜伏进日寇的内部，但在他们眼里，自己根本就不是专业的特工，为什么会选择自己呢？也许是江阴要塞的事吧，刘凯峰想，他们一定是准备借此做文章。

“那你还把他的档案送到我面前？”

“对不起，卑职看到他是北平师范学校毕业，又到日本留过学，后来进了黄埔，原以为他是个比较有涵养，沉得住气的儒生，没想到百闻不如一见，这一见面，看他也就是个勇夫而已。”

戴笠瞟了他一眼：“你说，现在的女孩子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丁股长一怔，没想到他有如此不着边际的一问，想了想：“当然是有血性的男人。”

戴笠笑道：“如果面对的不是我，想必我们的这位刘少校早就暴跳如雷了。中国的女孩子就喜欢他这样的男人，日本的女孩子又何尝不是呢？”

说完，他伸出两根手指弹了弹，丁股长立即从公文包中拿出一张女孩子的照片递给他，他拿着女孩子的照片走到刘凯峰的面前递了过去。

“你年纪也不小了，我这个学长打算想给你介绍个女朋友，看看，还中意吗？”

刘凯峰显得有些茫然地伸手接过照片，先是充满疑惑地瞪大眼睛看着戴笠，直到他转过身去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刘凯峰才低头看着手中那张女人的照片。

“怎么样，漂亮吗？”戴笠问道。

“漂……是漂亮，只是目光里透射出一股妖气，与她的年纪似乎极不相符。”

“你看看，你还说他不是干特工的料，我们这么多人只注意她的漂亮，而我们的刘少校却能一眼看出她的妖气。”对着丁股长说完这番话后，戴笠转而看着刘凯峰：“这个女人叫南造云子，别看她年纪不大，但在我国已经做了快十年的间谍了，据说她出生在上海，会说好几个中国地方的方言，十多岁被她父亲送回日本，受训于札幌女子间谍学校，十七岁后随土肥原回到中国从事间谍工作，现在，又在南京建立了一个特务组织，把人都安插到了委员长的身边。”

刘凯峰“啪”地一声起立道：“请长官下命令，我现在就把她抓回来！”

戴笠摆了摆手：“坐下，南京城这么多人，还用不着特地把你从前线调回来去抓她。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希望你能和她谈恋爱，最好是能够与她娶妻生子。”

刘凯峰涨红着脸说道：“长官，士可杀不可辱！”

戴笠突然把脸一沉：“你是真不怕死，还是装不怕死？”

刘凯峰愤怒地扯开自己的上衣：“我身上有三处子弹孔，两处炸弹片伤，但没有一处是背后受伤的！只要您能说的出让我死的理由，我现在就死给您看！”

戴笠走到他面前，两只眼睛象狼一样盯着他：“你要么死，要么娶她，这就是理由！”

“我是国民革命军第八集团军特务营的营长，不是复兴社特务处的特务，我为什么要执行您的命令？”

“这是我的命令，同时，也是委员长的命令！”

刘凯峰眨巴眨巴眼睛：“委……委员长？”

戴笠回头看了丁股长一眼，丁股长立即从公文包里拿住一张由蒋委员长亲笔签署的委任状，走过来递给刘凯峰，刘凯峰接过一看，上面写道——

特委任刘凯峰为复兴社特务处情报股中校副股长。

戴笠又从丁股长手里拿过一个卷宗递给他，刘凯峰接过一看，上面赫然写着《代号“姜尚”计划》。

“知道为什么把这个计划叫《代号“姜尚”计划》吗？”

刘凯峰茫然地摇了摇头。

戴笠解释道：“我国台湾距离琉球国最近的一个岛屿，就叫钓鱼岛，也叫钓鱼台，还叫钓鱼屿，是我们东海最边缘的领土，现在都在日本鬼子的铁蹄统治之下，委员长的最大心愿，就是能够有一天能够把青天白日旗插到钓鱼岛上去！所以，我们把这次打入鬼子内部的计划称作‘姜尚计划’，而你的代号就叫‘姜太公’，也就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意思。这是一份由委员长首肯的绝密计划，除了委员长之外，现在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这个计划。所以，你要么执行这个计划，要么自杀成仁！”

说完，他朝丁股长一伸手，丁股长立即从公文包里拿出本来是刘凯峰的佩枪递给了他。戴笠接过手枪，把子弹压上膛，然后递给刘凯峰。

“给你半个小时考虑，要么，带着卷宗到我办公室见我；要么，让丁股长把你的尸体抬出去。”

“能问一下，为什么选择我吗？”

“一是你没干过特工，二是你放跑了鬼子的长江舰队。”

“那不是我放跑的。”

“是不是你放跑的，不是你说了算。”

半个小时后，刘凯峰跟着丁股长来到戴笠的办公室。什么也不用说，刘凯峰的到来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戴笠看到丁股长一手夹着公文包，一手拿着卷宗和刘凯峰的佩枪，他走过去，把枪插回刘凯峰的枪套，又把《代号“姜尚”计划》的卷宗当场点燃，然后把手一挥，丁股长和刘凯峰就跟着他走出了办公室。

他们来到了一个漂亮的女少尉的房间里，一进门，一股香喷喷的味道就扑鼻而来，看到他们进来后，那个女少尉立即起立敬礼：“处座，股长！”

戴笠点了下头，然后转身问刘凯峰：“没碰过女人吧？”

刘凯峰脸一红，摇了摇头。

戴笠转而对那个女少尉说道：“尽你所能，两天内让刘副股长了解女人的一切。”

“是！”

“长官……哦，对不起，处座，”刘凯峰说道：“我觉得现在我就这样也挺好，不是更真实吗？”

戴笠白了他一眼：“你知道女人的身体有多神奇吗？我可不想看到你这个钓鱼的姜太公，结果被鱼给钓了去！”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整整两天的时间，刘凯峰都和那个女少尉在一起，几乎是寸步不离，甚至连房间都没出过，而给他们送饭的，居然是丁股长。

两天后，戴笠和丁股长又来到了女少尉的房间。

“怎么样？”

刘凯峰显得有些窘迫，站在那里没回答，而那个漂亮的女少尉却朝戴笠和丁股长一敬礼：“报告处座，股长，该教的都教了，不该教的也教了。”

戴笠一点头，丁股长突然抬手就是一枪，正中那个女少尉的心脏。刘凯峰大吃一惊，立即上去抱住那个女少尉，女少尉朝他笑了笑，似乎想对他说什么，嘴一张，一口鲜血却吐了刘凯峰一声。

“处座，这……”刘凯峰感到不可思议地望着戴笠。

戴笠面无表情地说道：“不仅是她，还会有人为你牺牲，准确地说，是为国家和领袖牺牲。姜太公，你要时刻记住自己肩上所要担负的重任，不要让这些为你牺牲的党国精英的在天之灵失望！”

刘凯峰紧紧抱着那个女少尉，久久无语。

戴笠离开了，丁股长把刘凯峰带到自己的办公室，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女人的照片：“此人姓左，名湘玲，是特务处上海组的中尉情报员，代号为‘醉妃’，你到上海立足脚后，就与她联系。记住，你知道她就可以了，但千万不要在她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而她，仅仅知道你的代号。”

“怎么，”刘凯峰问道：“她有问题吗？”

“她没有任何问题，但我们怀疑上海组有日伪的奸细，她在上海的主要任务，就是铲除奸细。她已经在上海潜伏两年了，你可以通过她了解各方面的情况，关键的时候，也可以让她帮助你。另外，之所以让你看她的照片，是让你记住，在上海她是你唯一的联络人，除非她死了或者被逮捕，处里是绝对不会更换她的，所以，你只认她。”

刘凯峰仔细看了一下左湘玲的照片，然后递还给丁股长：“明白了。”

“她的公开身份，是百乐门舞厅的老板娘，你直接给她办公室打电话就可以了，接头的暗号是，你问：‘老板娘，你那里有新到的舞女吗？’她答：‘我们这里的舞女天天换。’你说：‘别扯了，我看见的舞女都老掉牙了。’她说：‘好，我今天给你准备一个女学生。’”

“记住了。”刘凯峰接着问道：“那她与处里的上海组有联系吗？”

“有，不过包括组长都只知道她的存在和她的代号，没人见过她。所以，她是绝对安全的，你以后获得任何情报，都将是由她直接转到处里来的，而无需经过上海组。”丁股长叮嘱道：“这是你在上海落脚的方案。如果你被派到南京来，段天成会想办法与你取得联络的，所以，当你带着敖静潜逃的时候，务必要当着她的面，与段天成演好一出戏，以便让敖静觉得他是可以利用之人。”

“我明白。”

“不过，段天成并不知道你就是姜太公，如果没有回南京，除非是得到我或者处座的命令，你千万不要在段天成面前暴露身份。”

“是。”

“还有一点你要切记，到了上海梅机关后，他们一定会对你进行严格的甄别，只有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你才承认自己是贾屏最新发展的成员，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帮你把这个谎给圆过去的。”

“我记住了。”

根据计划，在曹云飞和段天成出现在温泉招待所舞厅的时候，刘凯峰将扮演英雄救美的角色，之后，他将以叛国罪遭到审判，让敖静以为他是被贾屏新近吸纳进特务组织的成员，在遭到敌机的轰炸时，他又被将计就计地与敖静关在同一个地下室里，为了不引起敖静的怀疑，又把几个死刑犯打得皮开肉绽后，与他们关在一起，这样看上去更真实些，就像牢房真的不够用似的。

而最关键的一步，就是让曹云飞诱奸敖静，但计划却不是象戴笠和丁股长向曹云飞和段天成交代的那样，段天成的角色没变，当曹云飞被敖静要挟，将他们俩从死牢里释放出来后，刘凯峰必须当着敖静的面除掉曹云飞，以示自己绝无退路可言。

如果说那个女少尉的死，让刘凯峰感到惋惜和愧疚的话，那么要杀曹云飞他却绝不手软，因为当年为了掩护自己，侯天就是被他出卖的，不过刘凯峰怎么也没想到，曹云飞居然是自己的同志，更不知道他的代号就是钉子。

从特务处出来到温泉招待所这段时间的间隙里，他与当时还在南京的潘先生见了面，并把《代号“姜尚”计划》的全部内容和步骤向潘先生进行了汇报。

潘先生得知这一情况后，立即决定将计就计，让刘凯峰到上海再建一条内线，并让“钉子”曹云飞配合他。问题是刘凯峰并不知道曹云飞就是“钉子”，而曹云飞也不知道刘凯峰就是“井冈山”。

因为知道戴笠要刘凯峰执行《代号“姜尚”计划》，所以，当曹云飞提出要求营救刘凯峰时，潘先生当然断然拒绝，但他却不清楚刘凯峰已经接到了除掉曹云飞的命令。

危险，正一步步地朝曹云飞袭来，潘先生和曹云飞都被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