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梅机关(1)

南造云子非常惬意地躺在床上舒展了一下身体，在她的意识中，她的手或者腿，应该很容易地就会碰到旁边的刘凯峰，而结果却不是她判断的那样，于是，她突然停顿了一下，又伸手朝刘凯峰睡的方向摸了摸，立即翻身坐起，睁开眼睛一看，身边根本就没有刘凯峰的人影。

整个屋子里也没有。

只有远处的桌子上，似乎有一包刚刚买来的点心。

她掀开被子刚刚下床，只听“吱”地一声，卫生间的门开了，刘凯峰从里面出来。

“怎么，醒了？”刘凯峰一边问着，一边在桌子旁坐下。

南造云子没想到自己会睡得那么死，不仅从窗外的射进的太阳都照到床上来了，而且刘凯峰进进出出都没听出一点动静，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她突然意识到，这是因为刘凯峰给自己带来了安全感，才使得自己前所未有地彻底放松了一次，怪不得天下的男女到了一定的年纪，都期盼着早早谈婚论嫁，难道这就是家的感觉吗？是不是有了家庭之后，人就都会因为身边有人呵护而感到安全和温暖？

她看着刘凯峰，又看了看整个房间，心里禁不住叹道：可惜，这并不是自己的家，而他，也不是自己的男人。

南造云子有些懒洋洋地拖住拖鞋，摇摇晃晃地从刘凯峰身边走过，然后走到卫生间洗漱去了。刘凯峰打开那包点心，有从开水瓶里倒出两杯白开水，然后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喝着白开水。

南造云子洗漱完后，走到他对面坐下，看了一眼杯中的白开水后，问道：“既然出去了，怎么就不知道买盒奶粉回来？”

在刘凯峰的生活经历中，除了吃米饭、啃馒头，就是喝白开水，从来就不知道还可以冲奶粉就点心的，所以疑惑不解地望着她：“我们又没有孩子，买什么奶粉？怎么，你是想装得让人觉得你已经怀孕了？”

南造云子白了他一眼：“以后在上海的时间长着呢，你要学会如何在这里生活，有空到别人家去看看，只要稍有身份的人，哪家不是喝着咖啡牛奶就餐的？”

说着，她伸手拿起一块糕点放进了嘴里。

“可我见到过的上海人，能吃顿饱饭就不错了。”刘凯峰突然想起了郭子，想起他说过妻子在家带孩子：“对了，咱们到这里来是装穷人呢，还是装富人？”

南造云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白开水：“你见过象我这么漂亮的穷人吗？”

“那是，你要真做了三天的穷人，一定会跑到怡春院去做婊子了。”

南造云子“啪”地一声，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你说什么呢？”

刘凯峰拿起一块点心在嘴里嚼了嚼，之后，掏出一支烟点上：“既然我们是富人，那么家里总得有个佣人吧？明天我去找个佣人来，帮助给咱们做饭洗衣服怎么样？”

南造云子冷笑了一声：“哼，怎么才出去一趟心就花了？是不是准备到怡春院赎个婊子回来金屋**呀？”

“我可没你那么无耻，找个佣人过来也好做个掩护嘛。”

“不行，衣服送出去洗，饭也可以到馆子里吃，这里是我们特一课在租界的据点，不允许任何无关人员进来。”

“特一课？你们上海**特高课的特一课？”

南造云子又喝了一口白开水：“以后说话注意点，别‘你们你们’的，应该是‘我们’。忘记告诉你了，我们是帝国在上海新成立的梅机关的特一课，你这个宪佐队长归我指挥。”

“这就是我们的办公室？”

“我们的办公室在梅机关，这里是我们的据点。我看你的伤也没什么问题了，回头跟我一块回去见大佐阁下。”南造云子起身走到卫生间洗了洗手，然后出来问道：“你什么时候起床的？”

“六点不到，这是在部队养成的习惯，早上睡不着。”

“几点出去的？”

“大概是八点吧。”

“都到了哪些地方？”

刘凯峰起身，把剩下的点心包好放到一边，然后坐到旁边的沙发上：“你这算是审问吗？”

“你可以这么认为。”南造云子走到他身边的沙发上坐下：“从现在开始，要么别离开我的视线，要么把一切告诉我。”

“出门后，坐了辆黄包车到大光明电影院看了场电影，之后在租界里绕了一圈。”

“是不是怕别人认不出来你？”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再说了，你们这些小鬼子绝不会白养我的，我总的熟悉一下环境吧？”

南造云子把脸凑到他的面前：“不管你过去是干什么的，现在你就是一个叛国者。也不管你心里在想什么，现在你必须端好大日本皇军给你的饭碗。所以，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再叫什么鬼子、小鬼子、东洋鬼子之类的称呼找死！”

刘凯峰望着她几乎碰到自己嘴唇的嘴，问道：“我可以亲你一下吗，课长阁下？”

南造云子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她盯着刘凯峰看了半天，然后起身走到衣柜前，也不避讳刘凯峰，脱下睡袍穿上旗袍，然后把手枪别在大腿的内侧。

这次，她没忘记检查了一下子弹和枪膛，然后对刘凯峰说道：“我出去一趟，在家等我回来。”

“哦，回来时别忘了带奶粉？”

正准备往外走的南造云子，又好气又好笑地停下脚步，然后慢慢回过头来，横了刘凯峰一眼：“我是不是没跟你说清楚，我们俩到底谁是长官？”

“别人都知道我是你丈夫，你天天空着手进出，而我大包小包的往家里拎东西，像吗？”

南造云子觉得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他每次说话的时候，不是语气不对，就是火候不对，听起来总是让人感到不舒服。

就在她站在那里发呆的时候，桌子上的电话响了。

没有人知道这里的电话，南造云子心想，如果不是门卫的话，那就一定是影佐祯昭了。

她走过去拿起电话：“喂，请问哪位？”

果然不出所料，电话是影佐祯昭打来的，多话没说，就是让她立即回梅机关去一趟，并且叮嘱把刘凯峰一起带上。

放下电话后，南造云子对刘凯峰说道：“走吧，咱们一块出去一趟。”

“上哪？”

“不管怎么说，咱们对外也是夫妻，总得一块出去亮亮相吧？”

刘凯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耸了耸肩：“好说，那就给课长阁下一点面子吧。”

其实他也听出来刚才的电话是影佐祯昭打来的，南造云子让自己一块出去，绝不是逛马路那么简单。

他们出门后，南造云子便十分熟练地挽起了刘凯峰的胳膊，倒是真象一对刚刚新婚的恩爱夫妻，不过刘凯峰很不自然，因为他还从来没被女人挽着胳膊走在大街上的经历，心里总觉得有点别扭。

他们若无其事地一直散步到正街上，然后坐上有轨电车，之后再换成了一辆早已准备好的轿车，直接驶出了租界，来到了梅花堂。

当他们被人带到二楼的会议室里的时候，不仅是刘凯峰，连南造云子也感到十分意外，因为她每次到这里来时，都是单独被影佐祯昭召见，但这次在他们到来之前，会议室里却坐了许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