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迷雾(2)

左湘玲怎么也没想到刘凯峰是在诈自己的，从刚刚的对话中，她已经发现刘凯峰似乎有巨大的能量，好像什么事都知道，什么事都瞒不住他。左湘玲还一直在想，总部在上海什么时候安排了这么一号厉害人物，如果说是刚刚派来的，他不可能知道这么多，如果说早就潜伏在上海，过去怎么就没听说了？难道他是潜伏很深的特工，只是最近才被唤醒的？刘凯峰猜的一点都不错，那两卡车确实是她与藏如天合谋拦截下来的。

左湘玲忍不住苦笑道：“姜太公，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是什么吗？”

“很想见见我，看看我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这个世界上，能够让我感到吃惊的人不多，尤其是男人，但你却是一个例外，整个晚上你都在让我不停的吃惊。我想不通的是，总部既然有你这样的人才，为什么不早点使用呢？”

刘凯峰笑道：“因为昨天我还在学校读书。”

左湘玲更是大吃一惊：“你不会告诉我，你还是个**臭未干的孩子吧？”

“我是不是孩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现在在拖延时间，以便编好一套说辞。其实你大可不必，我们是战友，你说什么我都相信，问题是总部会不会相信我就不得而知了，所以，我劝你还是实话实说，再完美的谎言，都会有被戳穿的那一天。”

左湘玲发出吃吃的笑声：“是的，我还真是在考虑怎么跟你说这事，没想到你把人家的心都看穿了。”

刘凯峰心想：又来了，难道天底下的女特工除了色诱之外，就不能多动动脑子，用智慧武装自己吗？

“如果你说，我就听着；如果你不说，我就挂电话了。”

“别，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左湘玲捋了捋头发：“我和藏如天是故交，现在他投靠日本人了，我就想凭借着过去与他的关系，给自己撑起一个保护伞。那天晚上我正在码头上与他聊天，却发现宏济善堂有船货上岸了，因为十六铺码头是在井上公馆控制的范围内，宏济善堂的人可能大意了，他们只来了几个人，并且让藏如天临时帮他们租两辆车。等我发现是鸦片后，就鼓动藏如天把货截下，宏济善堂的几个人也套进麻袋扔到黄浦江去了。”

“哦，是这样的，那货现在在哪里？”

“当然销毁了，我不能看着鬼子用那玩意毒害同胞，同时，我还想利用这时把藏如天争取过来。他现在正为井上公馆工作，如果把他争取过来应该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你亲眼看见鸦片被销毁吗？”

“那……到没有，怎么了？”

“我担心藏如天和你想的不一样，眼看着到了手的财富，他会就这么白白毁掉？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也不会成为日本鬼子的帮凶。现在日本人正在追查这批鸦片，今天南造云子和刘凯峰已经到井上公馆去过了，我估计井上日昭很快就要派人四处调查的，如果他还留着这批货，万一被发现了的话，我怕你会暴露。”

“这个应该没问题，有个秘密我没告诉你，藏如天一直在追求我，而且已经追了近二十年，我让他办的事，他是不敢不办的。”

“那就好。好了，我得挂了。”

“哎，我说姜太公，说真的，我们能不能把任务抛开一边，以一个朋友身份见见面吗？”

刘凯峰笑道：“怎么，你打算也让我追你二十年吗？”

说完，刘凯峰把电话挂了。

左湘玲本来已经和黄世忠约好现在通电话的，但刘凯峰的电话让她显得有点心神不宁，她立即拨通了藏如天的电话：“喂，如天吗？”

“是我，”藏如天笑道：“怎么，晚上又想我了？”

“别整天没正经的，跟你说正事，那批货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这你就放宽心，你我还指望着它过下半辈子呢！”

“听说军统和井上公馆都盯上了，你要千万小心。”

“放心吧，那天晚上办事的小兄弟都让我除掉了，现在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会有事的。对了，上午冢本是给我打过电话，我推得一干二净，至于军统那边，你可得上上心。”藏如天突然觉得有点疑惑：“对了，军统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军统总部派了个十分厉害的角色来了，我现在还摸不清他的底牌，也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些什么，总之我们要格外小心，等风声过去之后，我们再想办法脱手。”

“好的，一切听夫人的安排！”

“八字还没一撇呢，谁是你夫人？另外，最近你少到舞厅来找我，我这里好像也不安全，有什么急事的话，我会去找你的。”

“那可正合我意了。”

“就这么说，我挂了。”

现在，刘凯峰至少有两件是弄明白了，一是鸦片是被左湘玲让藏如天拦截下来的；二是洪云婷居然是左湘玲发展的情报员。另外还有两件事他必须尽快弄明白，那就是里见甫找洪金森到底在谈什么，还有就是左湘玲和洪云婷到底谁是内奸。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不管左湘玲是不是内奸，他已经察觉到在鸦片的问题是，左湘玲是对自己撒了谎的，如果真如她所言，藏如天销毁了那两车鸦片，并且借此被左湘玲套出脖子的话，那么左湘玲一定会主动上报军统总部邀功求赏的，而不至于在自己的追问下，还想了半天。刘凯峰判断，那两车鸦片可不是说藏哪儿就能藏哪儿的，一定还没有离开十六铺码头。

所以，刘凯峰趁着夜色赶到了十六铺码头。

夜色下的十六铺码头，正停着一艘悬挂英国国旗的货轮，工人们正加着夜班，从货轮上卸下一箱箱货物，从趸船到一号仓库的途中灯火通明，但其他地方则一片漆黑。

十六铺码头上，共有八个大型仓库，从外面来看，有六个在正常使用，而另外两个虽然也是大门紧锁，但陈旧斑驳得让人一看就知道是被废弃了的。

几条黑影在一棵树下交头接耳着，之后四下散开，分头潜入几个仓库，从他们身穿的夜行服和使用的攀越工具来看，就知道是忍者。大约半个小时后，他们有聚到刚才的那颗树下。

一个小头目问道：“怎么样？”

“所有地方都找过了，包括那两件废弃的仓库，什么都没发现。”

小头目点了点头：“闪！”

他们离开后，刘凯峰从树上跳了下来，看到这些忍者，他就知道一定是井上日昭不相信藏如天的鬼话，派人到码头上来搜寻鸦片的，这些忍者无孔不入，和老鼠的能耐差不多，如果连他们都找不到的话，刘凯峰觉得自己也没有必要再去找了。

那么，那两卡车的鸦片究竟在哪里呢？不管怎么说，刘凯峰绝对不相信左湘玲和藏如天真的会把它销毁掉。既然井上公馆也开始了对鸦片的追踪，刘凯峰觉得自己可以先把这事放一下，接下来他要做的事，就是弄清楚畑俊六的去向，以及梅机关绑架洪云婷的真实目的。

他回到公馆已经很晚了，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但郭州生却坐在自己的黄包车上，正在公寓的门口等着他。

“郭子，”刘凯峰问道：“怎么还没回家休息？”

郭州生立即迎了上来，低声说道：“先生，您还真没猜错，您前脚走，太太后脚就出门了，她直接出了租界。”

刘凯峰知道，南造云子一定是回梅机关了，刘凯峰之所以要让郭州生跟踪南造云子，主要是怕她跟踪自己，其他的事他没什么可担心的。

“好了，谢谢你，快回去休息吧。”刘凯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再要是碰到这么晚，你就先回去，第二天再告诉我也不迟。”

“好的，我知道了。先生您先歇着，我走了。”

“嗯，注意点安全。”

看到郭州生消失在夜幕中后，刘凯峰也回到了公寓里。这时，在公寓对面中医诊所里的老谭，正在窗户玻璃背后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等刘凯峰走进公寓后，他拿起了电话。

“他刚刚回来，那个拉黄包车的郭子有点问题，好像是他的眼线。”

接电话的是黄世忠，只听他低声说道：“好，暂时不要惊动他们，等特派员来了之后，我们再考虑如何对付他们。”

刘凯峰走进房间后，还没拉亮电灯，就感到黑暗中有股陌生人的味道，他把门关好后，一边掏出手枪，一边摁下电灯开关，屋子里空无一人。

但他能够感觉到，一定有陌生人进来过，因为空气中弥漫着的那种萧杀之气，还没有完全散尽。

他想，一定是军统上海站或者井上公馆的人来过，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军统上海站和井上公馆的人都来过，生命的危险，正一步步地朝他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