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委曲求全

原来，林会长离开新亚酒店后，就直接来到洪公馆，当他一进门，就听到洪金森正怒气冲冲地对着电话筒喊道：“里见先生，您交代的事，我洪某人已经正在全力以赴地操持着，但您答应我的事却了无音讯，我给您三天时间，如果三天内我还见不到我的侄女儿，到时候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电话里传来里见甫不急不缓的声音：“洪先生请不要误会，令侄女的事真的不是宏济善堂所为，我竟然已经答应了洪先生，当然会全力以赴寻找到令侄女的下落，但请您给予理解，并且多给我一点时间。”

“这个我不管，”洪金森怒道：“我虽然对付不了你们的天皇和军队，但对于你们宏济善堂还是绰绰有余的，如果三天之内没见到我侄女儿，即使倾家荡产我洪某也发誓一定要让宏济善堂从上海滩彻底消失！”

说完，他撂下电话。

林会长是洪公馆的熟客，不等通报就直接走了进来，远远地就打着哈哈问道：“哈哈，洪兄，又是哪个不知高低的宵小，惹得您如此动怒？”

“哦，是林会长呀，快请坐。”等林会长落座后，洪金森说道：“这小日本也他妈的太不地道了，考虑到替婷儿的完全，我洪某委曲求全认栽了，已经答应替他们办事，但几天过去了，那个里见甫只说人话不办人事，现在还推三阻四地硬说没找到婷儿的下落。林会长，我也不瞒您，三天之内，如果婷儿毫发无损地被送回来也就罢了，如果回不来或者回来的不是原样的人，老子立即就让这个里见甫和那个鸟宏济善堂从上海滩消失！”

林会长笑了笑：“洪兄，在这个时候如果林某要是再为日本人说话，恐怕您就要下驱客令了，但有一点我还是要提醒您的，现在日本人正是用人之际，为了笼络你我这些工商界人士，他们一定会说话算数的。如果婷儿正是在他们手中，那么我保证她会毫发无损地被八抬大轿送回来。”

洪金森心里稍稍平静下来：“这样就最好。对了，井上公馆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我今天就是为这事特意登门拜访的。”林会长沉吟道：“过去，咱们这上海滩一直是特高课和井上公馆的地盘，最近日本人不知道搞什么名堂，又成立了一个新的特务机关，好像是叫梅机关，主事的听说还是一个日本的陆军少将，连井上日昭对他都敬畏有加。另外，听井上日昭私下埋怨，这宏济善堂的背后，就是这个梅机关在暗中支持着，梅机关来头不小，连井上公馆都感到如芒在背。”

洪金森眉头紧锁：“听您的意思，婷儿可能是被他们绑架的？”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婷儿被绑架一事，绝对与井上公馆无关，如果是他们干的，井上日昭没有必要瞒着我，更没有必要在您答应与宏济善堂合作后还遮遮掩掩；其次，几乎是在宏济善堂与您接洽的同时，婷儿平白无故遭到绑架，至今我们也没接到索要赎金的电话或信件，基本上也排除了是江湖人下手的可能性；第三，今天我到新亚酒店去见了井上日昭，他给我引荐了一个人，从整个事情的发展来看，婷儿肯定是梅机关下的手已经确定无疑。”

洪金森把桌子一拍：“既然是这样，那我就直接找梅机关去！”

林会长摇头道：“什么叫投鼠忌器？别说婷儿还在他们手上，即使他们不用婷儿做筹码，我们也奈何不了他们。”

洪金森拍案而起，异常不满地白了林会长一眼：“我说林会长，你怎么就被小鬼子吓破了胆？你我坐着比小鬼子高，站着比小鬼子长，我就搞不清楚你怕他个鸟？要说也是蒋介石的国民政府太窝囊，换成是我，集全中国四万万同胞之力，一人吐口吐沫也把小日本给淹了！”

林会长苦笑道：“洪兄，你我已经不是十八、九岁的热血青年，别说那些没用的。我知道，你对我当初拉你进东亚和平促进总商会之事，至今耿耿于怀，可你自己想想，我真的是为了害你吗？当年蒋某人挥师北伐的时候，不是我拉着你在他身上进行投资，我们才得以有今天这样的回报吗？民国二十一年‘一.二八’十九路军抗战时，不也是我拉着你支持蒋光鼐、蔡廷锴二位将军吗？可结果怎么样？在十九路军殊死抗战，迫使日军三易主帅，损失万余的情况下，蒋介石的南京国民政府，却与日本人签定了丧权辱国的《淞沪停战协定》。从那时起我就看出来了，蒋某人靠不住！再看看去年，那可是几十万大军守护下的南京城，你算算他们一共才守了几天？去年‘八.一三’淞沪会战开始时，我算是赶上了井上公馆的这趟末班船，所以连带着把老兄你也带了上来。算算看，当年支持过‘一.二八’抗战的工商同仁，有几个没遭到井上公馆的黑手和暗算？再看看奚仁和藏如天这些小瘪三，当年也就是你我裤裆里的一个鸟，现在一个是上海大道政府的市长，一个是小东会的堂主，在井上日昭面前居然还享受着与我平起平坐的资格。说实话，难道我不知道别人背地里骂我是汉奸？可现今中国的希望在哪里？如果蒋某人的国民政府有希望的话，谁他妈的愿意当这个汉奸？”

洪金森两手一摊：“现在好了，汉奸这顶帽子我是戴上了，可唯一的宝贝女儿没了！”

林会长摇头道：“我过去以为只有蒋某人的国民政府会干过桥抽板的事，却没想到日本人也干这卸磨杀驴的勾当。原以为井上公馆在淞沪会战中为日军立下汗马功劳，上海沦陷后井上日昭会扶摇直上，跟着他就等于找到了一座铁靠山，谁知道在这个时候又会冒出个梅机关来？好在这个梅机关也有求咱们的时候，这个里见甫不是已经登门了吗？还是那句话，只要婷儿在日本人手里，不管是井上公馆还是梅机关，当时候他们一定会乖乖地给我们送回来。”

洪金森摇了摇头：“嗯，但愿如此吧！对了，你刚才说井上日昭给你引荐了一个人，是不是又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林会长说道：“此人姓刘名凯峰，过去是张发奎手下的一个特务营长，投奔日本人后，现在刚巧出任了这个梅机关的宪佐队长，虽然是个中国人，可看那意思连井上日昭都有点想巴结他。这下子大概是见过咱们的婷儿，他托井上日昭说媒，希望能够娶婷儿。”

洪金森一听，把桌子一拍，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我说林会长，你我做了汉奸还不够，还打算让我的女儿嫁给一个叛国贼？你是不是成心等着看婷儿守寡，看着别人把我八百代祖坟给刨了？”

虽然同是生意人，如果说洪金森加入伪东亚和平促进总商会是挂羊头卖狗肉，骨子里多少还有一点民族气节和廉耻心的话，那么林会长就是一个典型的市侩小人，骨子里充满着奸猾和狡诈。其实在上海工商界，洪金森一直有着良好的口碑，事业做得也很大，林会长正是看上了这一点，才与他称兄道弟，不管干什么都把他拉在一起给自己支撑脸面，就说这个伪东亚和平促进总商会，如果没有洪金森的加入，那成色就差了许多。

看到洪金森几乎咆哮着要翻脸，林会长还是心平气和地说道：“洪兄，做汉奸怎么了？你怕别人刨祖坟，那我倒想看看谁敢？蒋介石的国民政府吗？看看现在这架势，南京没有了不说，武汉、重庆他们又能守几天？说句不是泄气的话，就凭他蒋某人内战内行、外战外行的德性，我敢说，在你我有生之年，别说他们打回来，能够不被日本人赶到南洋去就算是老天有眼了。唉，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我泱泱中华的大好河山，迟早是日本人的天下。”

洪金森把手一挥：“天下是谁的我管不着，但我绝不允许婷儿嫁给一个已经丧失了气节的人！”

林会长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那你告诉我，婷儿现在在哪里？”

洪金森睁着眼睛看着他，作声不得。

“你不知道是吧？可他知道！还有，日本人什么事干不出来？现在我们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婷儿要是有个好歹，你我就枉为生父义父了！这个刘凯峰既然是宪佐队的队长，在日本人那里一定能够说得上话，现在也只有他能够保住婷儿的生命和名节了，你当我愿意把婷儿嫁给一个**？我这么做，不还是为婷儿着想吗？万一没人保护她，她被那些禽兽不如的日本兵给糟蹋了，婷儿的性格你我都知道，即使她最后被活着送回来，也……”

“别说了！”洪金森青筋突暴，满脸涨红地说道：“如果真是那样，我洪某就跟小鬼子拼了！”

林会长拍了拍洪金森的肩膀：“就算拼上你我两条老命，到时候也于事无补，就算是要赌，也不能用婷儿的性命和名节做赌注，我们输不起。”

林会长太了解洪金森了，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软肋，让洪金森动弹不得。英雄气短的洪金森气呼呼地回到椅子上坐下，一脸不服地说道：“那依你的意思，这个刘凯峰是猫是狗、是瘸是瞎我都得认了？”

看到洪金森已经妥协，林会长笑道：“好个‘是猫是狗’、‘是瘸是瞎’，洪兄，当井上日昭向我提起此事的时候，不瞒你说，我是一口回绝，不仅仅因为你，还因为婷儿，如果是猫是狗、是瘸是瞎的话，即使你同意，我想婷儿也不干。可当我见到这个刘凯峰的时候，我就一口应承下来了。”

洪金森疑惑不解地望着他：“什么意思？”

“你刚才说了八个字，现在我也说八个字：英俊潇洒，气宇轩昂。”

洪金森感到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气宇轩昂？”

“这么跟你说吧，若论容貌气质，咱们的婷儿还真配不上他！不信，我这就给井上日昭打电话，让刘凯峰过来与你见一面，如果你看不中，咱们一块跟日本人翻脸！”

洪金森没想到林会长居然如此信誓旦旦，难道那个刘凯峰真的有那么超凡脱俗？

“好，那我就见见。林会长，你可要说话算数，如果连我都看不中，你就别怪了。”

林会长立即打电话给了井上日昭。

大约半个小时后，刘凯峰被藏如天送到了洪公馆。

当刘凯峰迈步走进客厅的那一刻，洪金森眼睛就一亮，心想：如果这个人是刘凯峰还差不多。

“呵呵呵，刘队长，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林会长立即迎来上来，然后向洪金森介绍道：“洪兄，这位就是梅机关宪佐队的刘队长。刘队长，这位就是鄙人的至交洪金森洪先生。”

洪金森没想到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年轻人真的就是刘凯峰，老实说，他觉得在刘凯峰的描述上，林会长丝毫都没有夸张，他也了解自己的女儿，觉得刘凯峰正是女儿心中想象的那个白马王子，只感到可惜的是，象这样一位气宇轩昂、潇洒英俊的青年军官，怎么就做了日本人的走狗呢？

“洪先生，晚辈初来乍到，冒昧地登门拜访，造次之处还望您多多原谅。”

洪金森不仅看到了刘凯峰外表的超凡脱俗，同时还感觉出了他骨子里的那一身正气，如果不是林会长有言在先，打死他都不相信刘凯峰居然是个日本人的走狗汉奸。

看到他站在那里愣了半天，林会长立即提醒道：“洪兄，客人来了，你也不请坐上茶？”

洪金森这才回过神来：“哦，刘队长，请！”

刘凯峰彬彬有礼地说道：“林会长、洪先生，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