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险(1)

聚贤楼是一座茶馆的名称，它位于大光明电影院和法华照相馆之间，是一座两层楼的建筑。因为这是在租界，茶楼的生意并不好，大多数上海人都跟着外国人学喝咖啡，所以，这间茶楼并不大，一楼只是一条窄窄的过道，大厅设在二楼，二楼的大厅里有六张桌子，而靠近临街的窗口，都被隔成了包厢，大约有七、八间。在其中的一个包间门口，站着两个身穿中式黑衣的人，但脸部呆板的表情更象日本人，包厢里面面对面坐着两个人，两人都身穿一套灰色的长褂，其中的一个正是井上公馆的管家冢本，而坐在他对面的，居然是军统上海站的现任站长黄世忠。

租界不是日本人的地盘，所以，冢本带来的，远不止站在包厢门口的两个人，在大厅的一张桌子上，还坐着四个日本浪人，当然，他们都是各式各色的中国人的穿着打扮。虽然租界不是日本人的地盘，但黄世忠也清楚井上公馆的实力，当他接到冢本要求见面的帖子后，自然也不会只身前往会面。接到冢本帖子的时候，曹云飞已经外出，而段天成正在法华照相馆忙着打点里里外外，所以，黄世忠安排老侯在聚贤楼四周巡视，招风耳拉着黄包车在门口等着，而坐在大厅里另一张桌子上的小白脸，正朝旁边桌子上的四个日本浪人只抛媚眼。

那四个日本浪人显然对小白脸的举止感到十分恶心，但迫于有任务在身，所以都极力压制着胸中的怒火，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只要冢本的事一完，他们一定会让这个男生女相的小白脸吃不了兜着走。

茶，摆在冢本和黄世忠面前，但两人都没有要喝的意思。

冢本的脸色很冷。

黄世忠的脸上，则挂着商人所特有的比较圆滑的微笑。

两人都是有备而来，所以，尽管表情各异，但内心却充满了相同的自信，都觉得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久闻黄老板的大名，”冢本依旧冷冷地说道：“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怪不得小小的永泰商号在黄老板的操持下，与过去相比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冢本先生的大名黄某也是如雷贯耳，”黄世忠依旧面带着那种商人特有的微笑：“小号之所以能够兴旺发达，多少也与冢本先生的‘照顾’有关。”

“黄老板此话倒是不假，虽然这里是租界，但如果井上公馆不高兴的话，永泰商号恐怕也不可能有今天。”

黄世忠“哈哈”一笑：“我们做小买卖的，最拿手的事就讨客人的欢心。不知道冢本先生约在下前来，是讨论进货一事呢，还是有关出货的问题？”

“我想请黄老板替我找一批货。”

“找一批货？”

“是的，两卡车鸦片。”

原来，井上日昭在派人搜遍十六铺码头未果后，看到梅机关越逼越紧，他怀疑是军统插手了此事，而与罂粟花接头的许既生又突遭暗算，在无法直接与罂粟花取得联络的时候，他只好派冢本直接找到永泰商号，因为黄世忠暂时转移到宏祥茶楼，所以冢本留下约见的帖子，声称如果黄世忠不答应见面，井上公馆将把永泰商号夷为平地。黄世忠当然清楚井上公馆的实力，所以在接到帖子后，就立即赶到聚贤楼来与冢本见面。

来聚贤楼之前，黄世忠已经作好了思想准备，因为曹云飞与刘凯峰交了手，他估计井上公馆准备摊牌了，所以，他打算在撤离上海前，留点颜色给日本人看看，也为了向军统总部那些说三道四的人证明，杀鬼子他黄世忠从来都不含糊的。

但冢本的话，却让他有点如坠云雾。他弄不明白的是，冢本好像不是代表井上公馆来摊牌的，而是来敲诈自己的。

黄世忠收敛起笑容：“冢本先生，你能不能把话说明白点？你是知道的，我们永泰商号从来不做鸦片生意，如果井上公馆缺些零花钱尽管开口，一、二十条‘黄鱼’黄某还是拿得出的。”

冢本冷笑道：“你觉得井上公馆缺你这一、二十条‘黄鱼’吗？明说了吧，我们在十六铺码头丢了两卡车鸦片，除了你们，我想上海滩还没人有这么大胃口。”

“哈哈，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永泰商号……”

冢本挥手打断他的话：“别跟我打哈哈了，我说的不是永泰商号，而是你们军统上海站！”

“哼，”黄世忠笑中带煞地说道：“狗日的小鬼子，老子是个吃屎不吃屁的人！”

“此话怎讲？”

“是我拉的屎，我吃；是别人放的屁，休赖我！”黄世忠两眼一瞪：“要说老子是抗日分子，老子 认了；要说老子偷了你们的鸦片，老子**！”

说着，黄世忠把桌子一拍。

站在门口的两个日本浪人，听到里面传来拍桌子的声音，立即转身准备冲进去，只听“咚咚”两声，一个人的后脑勺被茶杯盖击中，一个人的后脑勺被茶杯击中。紧接着“砰砰”两声重重的声响，包厢的门是开了，两个人也冲了进去，但进去后却不是站着，而是趴在了地上。

两股鲜血，从两个人的后脑勺冒了出来。

冢本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看到黄世忠正伸手从腰间掏枪，他双手猛地一推桌子，只听“哗啦”一声，连桌子带桌子上的茶杯、茶壶一起扑向黄世忠。

大厅外坐着的另外四个日本浪人，当然也听到了包厢里面拍桌子的声音，当他们站起身来准备冲进去的时候，只听“嗖嗖”两声，一个茶杯和杯盖，几乎是贴着他们的耳朵飞了过去，他们眼睁睁地看到站在包厢门口的两个伙伴扑倒在地。

“八嘎！”

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边吼着边转身，同时从腰间掏出手枪，但小白脸比他们更快，扬手掷出自己的茶杯后，人也一个箭步赶到，腾空一个飞腿踢出，在击中距离最近的两个日本浪人的胸口后，又张开双臂扑向前面两个人日本浪人，手指直取四眸。

被桌子顶住胸口的黄世忠，已经来不及拔枪了，他飞起一脚“嘭”地一声把桌子踢成了两瓣，而冢本似有准备，当桌子朝两边飞起的时候，他不退反进，一抖手，从袖口里滑出一把长约五十公分的短剑，直接朝黄世忠胸口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