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理(1)

洪云婷居然是从门外走进来的，感到意外的就不止是刘凯峰了，连洪金森都觉得不可思议。

吵了一个下午的洪云婷，直到左湘玲来了后才变得安静起来，洪金森当然也认识左湘玲这位百乐门舞厅的老板娘，但却并不知道她与女儿的关系既然出人预料地密切，等他离开房间不一会，左湘玲就出来向他告辞，等他再回房间的时候，洪云婷居然坐在那里沉默不语，也算是默认了这门婚事。所以，洪金森总算松了口气，径自下楼等着刘凯峰回来，却不知道洪云婷什么时候出去的。

原来，左湘玲进门后，洪云婷立即停止了哭声，连忙把父亲逼婚一事告诉了左湘玲，希望她能够替自己出出主意，谁知道左湘玲却命令她答应这桩婚事，并且说是戴老板亲自下的命令，同时还让她借此对刘凯峰进行监视。

既然是戴笠亲自下的命令，她当然无法当面拒绝，可当左湘玲离开后，她却脱下高跟鞋，换上一双布鞋从窗户爬了下去，准备向张必克报告此事。巧得是张必克刚刚把刘凯峰送到红公馆，正准备离开时，被洪云婷看见。

“哎，”洪云婷怕门口的保镖听到，于是低声喊道：“黄包车！”

张必克正准备掉头的，突然看到前面有人向自己招手，远远看去有点像洪云婷，等他赶过来一看，果然是他。

张必克朝四周看了看，见没有其他人，于是问道：“洪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洪云婷跨步迈上黄包车：“走，离开这里再说。”

张必克因为听到刘凯峰说道逼婚一事，就知道她一定是准备为此离家出走的，于是把她从车上拉到墙角：“就在这里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鬼子新成立了一个特务组织叫梅机关，他们的汉奸宪佐队队长想打入租界工商界，所以设计绑架了我，并以此威胁我父亲，如果我不和那个狗宪佐队队长结婚，他们就杀了我，并且打算毁掉洪家。我父亲畏惧鬼子的淫威，已经同意把我嫁给他。更令人气愤的是，连军统也让我嫁给他。张必克同志，我看上海是不能再呆了，我请求组织送我到延安去！”

听完洪云婷连珠炮似地一席话后，张必克严肃地说道：“洪云婷同志，你不能离开上海。”

洪云婷满以为张必克听到这个消息后，一定会义愤填膺的，没想到他却一口拒绝了自己：“为什么？”

“你想，作为左湘玲的报务员，你担负着她与军统总部的联络，虽然现在国共合作了，但国民党的特务机关对我地下组织的迫害从未停止过，为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民族统一战线的大好局面，在不与中统、军统发生正面冲突的同时，我们不能不保护好自己，而你现在的位置，正好可以全面及时地察觉到他们的一举一动，是对组织安全的最好保证。另外，通过这桩婚姻，你又能够及时了解鬼子特务机关的动向，真是天赐良机，这个机会正是我们可遇不可求的，你怎么会想到放弃呢？”

洪云婷瞪大眼睛看了他半天，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这是你个人的意思，还是组织上的决定？”

“当然是组织上的决定！”

“你骗人！”洪云婷火了：“刚才左湘玲来骗我，现在你有来骗我，我今天才出来，而且还是刚刚告诉左湘玲和你的，左湘玲骗我说是戴笠亲自下命令让我嫁给那个狗汉奸的，你现在也说是组织上的决定，那我倒想问问你，戴笠是怎么知道这事的？我们组织上又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洪云婷同志，”张必克压低嗓音厉声道：“请注意你的态度！我问你，潘先生离开上海的时候，对你是怎么交代的？”

“他让我和井冈山、钉子同志一道，组成上海租界特别小组，主要是获取日寇的军事和经济情报。”

“还有呢？”

“我们这个小组是以井冈山同志为组长，我必须无条件服从他的命令。”

“还有呢？”

洪云婷一嘟嘴，极不情愿地说道：“在井冈山同志没出现之前，我一切都听你的。”

张必克点头道：“记得就好，我告诉你，井冈山同志已经出现，这就是他让我转达给你的第一道命令。”

洪云婷眨了几下眼睛：“他让我嫁给一个狗汉奸？”

张必克知道她与国内成长起来的同志不太一样，虽然有着同样坚定的共产主义信仰，但个人英雄主义思想强烈，对纪律的认知度不如国内成长起来的同志，对谁的命令总喜欢问个为什么，而且不太愿意干自己没兴趣的工作，就更别想让她嫁给一个让她感到厌恶和憎恨的汉奸了。

张必克很想告诉洪云婷刘凯峰真实的身份，但他却不能：“井冈山同志目前的处境十分危险，而鬼子在利用这个刘凯峰的同时，对他并不信任，所以，井冈山同志想利用刘凯峰转移鬼子的视线，同时，他还想通过你，看看能不能把这个刘凯峰争取过来。这个时候你如果不同意这桩婚事，一是不仅放弃了争取刘凯峰的和借机监视鬼子行动的机会，二是又放弃了你在军统得之不易的位置；第三也把你父亲置于险境，要知道，鬼子胁迫你父亲答应这桩婚事，这就说明他们根本不信任你父亲，也证明你父亲和真正的汉奸之间，还存在着一定的距离，这也关系到我党对租界工商界的**工作。你这一离开，我们之前的所有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张必克同志，你说的一切我都懂，可问题是现在你在让我嫁给一个汉奸！”洪云婷怒目而视：“我很想问你一句，如果我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会同意我嫁给一个汉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