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理(2)

张必克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给她讲了一个故事：“当年**红军从江西苏区撤离后，国民党还乡团对苏区人们进行疯狂报复，当时，我们有上百个红军家属被还乡团关在了山洞里，准备一把火全都烧死。当时，我派一个女同志去跟还乡团团长去谈条件，还准备了上千块大洋，可那个还乡团团长看中了我们的那位女同志，非逼着那位女同志嫁给他才放过那些红军家属。后来，是我亲自抬着花轿，把那位女同志送到那个还乡团团长家里去的。”

洪云婷白了张必克一眼：“张必克同志，你的故事与我提的问题有关系吗？”

张必克忍着热泪说道：“那位女同志就是我的爱人！”

洪云婷一听，浑身一颤，她望着张必克良久，什么也没说，然后扭头就冲了回去，从大门口直接进了洪公馆。

看到洪云婷走了进来，并且爽快地答应了这桩婚事，洪金森忙站起来问道：“婷儿，你……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洪云婷没有理会他，而是走到刘凯峰的面前，面无表情地说道：“今天晚上就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走吧，我们回房间去！”

说完，她就直接朝二楼走去。

“这孩子，怎么一点事都不懂？”洪金森说道：“我们洪家的人怎么能这么不明不白地就嫁人了？等明天我给你们举行隆重的婚礼……”

“叔叔，”没等洪金森说完，洪云婷就打断了他：“也许明天一大早起来，我就会改变主意的，所以，你最好在我没改变主意之前让他上来。”

说完，她快步走进了二楼的新房。

“这……”洪金森两手一摊：“刘队长，请别见怪，我这侄女在国外呆的时间太长，连祖宗定下的规矩一点都不懂。你看，既然她已经答应了这桩婚事，应该不会有变，所以，我还是想请刘队长暂时住到楼下的客房，明天再上楼去，免得下人看见笑话我洪家不懂规矩，教女无方。”

刘凯峰马上就明白了，一定是左湘玲的话她没听进去，而擅自出去准备找张必克，可能碰巧在路上碰到了张必克，又被他给劝了回来。

“洪先生，在下也是个中国人，知道这伤风败俗之事对一个家庭的影响有多大。我想洪小姐绝不是轻浮之人，她让我现在就上去，一是为了气气你，二来恐怕还想跟我谈谈条件，我想，她决定不会再今晚跟我圆房的。所以，我觉得还是现在上去为好，等把一切谈妥了之后，我就下来。”

洪金森伸手拍了拍刘凯峰的肩膀，然后摇了摇头，叹道：“唉，可惜呀！”

洪金森是在感叹，像刘凯峰这样一表人才，又有礼貌又懂礼节的人，怎么就会是个汉奸呢？

不用问，刘凯峰就知道洪金森心里在想什么，所以，他就不问洪金森“可惜”什么，而是微微一笑，迈步上了二楼。

当他来到新房的门口，伸手敲了敲门的时候，只听洪云婷在里面说道：“进自己的家门，还用得着敲门吗？”

刘凯峰摇了摇头，然后推门进去，只见地上到处都是洪云婷扔下的衣裤和鞋袜，她已经躺在被子里了。

刘凯峰问道：“怎么，你不是想和我谈谈什么吗？”

洪云婷背对着他说道：“有什么好谈的，天色不早了，上床的时候把灯关掉！”

尽管刘凯峰清楚，在左湘玲和张必克的双重压力呀，洪云婷一定会委曲求全的，但没有想到她的态度转变得这么快，在判断她已经决定按照上级命令执行的同时，刘凯峰不断提醒自己：这个刚从国外回来的千金大小姐，会不会一死抗争，表面上改变了态度，甚至上则是准备要自己的命？

刘凯峰并没有关灯，关上房门后，他朝床边走去，当他走到床边的时候，发现背对着自己的洪云婷，下意识地收紧了自己的身子。

张必克的故事，让洪云婷感到十分震撼和不解，在敬佩张必克夫妇无私无畏地牺牲自己幸福的同时，她又觉得张必克未必太没有勇气了，她想：张必克为什么不跟敌人拼了呢？

一直生活在美国的洪云婷并不知道，国内**人所遭受过的挫折和苦难，是其他国家**人所从未经历过的，她没有经历过大革命失败的白色恐怖，更不清楚**红军离开后，国民党在**苏区所进行的坚壁清野，还以为中国**人都想欧美的**人一样，可以喝着咖啡晒着太阳，在图书馆和沙龙里谈论共产主义，或者在议会里为自己争取合法的席位。从诞生的那一天开始，中国**人所遭到的各地军阀和国民党顽固派的血腥**，可以说是空前绝后的。她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说，欧洲**人唱出的《国际歌》，给人的感觉是高亢、雄壮，而中国**人唱出的《国际歌》，则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凄凉与悲壮。

当第五次反围剿失败后，当曾经一片红的苏区突然笼罩在前所未有的白色恐怖之下，当一百多名红军遗留下的家属，大多是妇女和儿童，在被还乡团关进山洞里即将被活活烧死的时候，在没有自己的队伍和自己的同志的接应和帮助的情况下，除了忍辱负重地牺牲自己外，张必克夫妇已经别无选择。

在参加共产国际，成为一名红色谍报员之后，洪云婷就给自己下了定义，绝不以色诱敌，而是堂堂正正地学好通讯报务，以实力报国，用发报键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现在，国共两党同时下达命令，让她接受刘凯峰这桩婚事，虽然她也知道这项任务的重要性，但觉得自己似乎被沦为花瓶，舍长取断，只靠身体和色相诱敌，在心理和思想上都无法接受。

而张必克的故事，让她在震撼之余，凭着一时的冲动，有种近乎于破罐子破摔似地被动接受了。可当她听到刘凯峰的脚步朝床边走来时，她又不由自主地收缩起全身，脑海立即陷入一片混乱。

如果刘凯峰真的上了床，自己应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