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最后一课

赵昰听说陆秀夫要交代后事了，知道这很重要，强制自己平和下了心情。仔细的听陆秀夫说着，生怕漏掉了一个字。

陆秀夫转个身从舱壁上取出了一个包裹给赵昰，赵昰打开包裹一看，这是他当皇帝时见过的——传国玉玺。

赵昰倒吸一口冷气，仿佛自己捧着一颗被拉燃引信的手榴弹。他当然知道这是好东西，但是他也不知道能不能要。倚天剑，屠龙刀在张无忌，灭绝师太，金毛狮王手里是号令武林的神器。但是落在沙海帮，海鱼帮手里绝对是灭顶之灾。

犹豫了片刻，赵昰放下了玉玺，搓着手说，我不能要。

陆秀夫忧郁的盯着赵昰，语气低沉的说，殿下，你去看看外面的将士，他们忍饥挨饿，抛家舍业的坚持到现在。就是为了你这句“我不能要”么？

外面官兵的惨象，赵昰上船以来就看到了，无论自愿或者被自愿的，这些汉家勇士他们为赵家，为中国古典华夏文明坚守到了最后一刻。赵昰深受感动，不过他也只能强忍着在心里默默的流泪。

赵昰脸红了，他为自己的自私怯弱感到羞愧。他捡起了玉玺，坚定的说道，我会看好收好玉玺的，华夏光复的那一天，就是玉玺重回华夏神坛的那一天。

对赵昰的犯得犯失，陆秀夫仿佛看不见一般，捋着胡须说起了遥远的故事，相传宋太祖得到了那块传说中“受命于天，福寿永昌”的传国玉玺。高兴一阵就犯起了愁来，这等国家重宝，全天下只要有野心有实力的人都盯着呢。玉玺的保管防盗成了难题。让太监日夜去守着都不放心，谁知道太监会不会联合起来掉包了。太祖想了个计策，找来了一个手艺高超的工匠，在内卫的监视下照着真品做出了十方高仿的赝品。做来之后，工匠就被杀了。真品和赝品后来一直都一起存放宫殿里的一个隐秘的地方。后来那个宫殿起火了，玉玺倒是都被抢救出来了。但是因为赝品做的太真了，再也没有人分得清真品和赝品了。

赵昰冷冷一笑说，还有十方玉玺被官家带走了吧，我就觉得不对劲。历朝历代也没有王爷握着传国玉玺的先例。

什么真的假的，估计是编出来安慰自己的吧。向来是悲观主义者的赵昰理所当然的就这样想了。

　“这等皇家隐秘，也是太后叫臣给殿下说的。”陆秀夫撇开了自身。

　有个假玉玺也不错，除了自己谁会知道了。时机到了，能派上大用场。赵昰自我安慰。这个时空的许多年后，有了碳14鉴定技术。后人通过这种鉴定技术才知道赵昰当年拿到的这块玉玺是真的。

　赵昰说，对于将来，丞相能指导孤两句吗。诸葛先生未出茅庐先知天下三分事，丞相也是当世人杰。指点小子两句，孤将来或许能派上大用场。

　陆秀夫苦笑道，君子处事：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都是老臣以前一直教导殿下的。关于复国，老臣无话可讲。有时候偶然想起殿下屡次落入险境居然都逢凶化吉，豪发无伤，开始臣也以为是赵家气运不断，上天庇佑殿下。今天见到殿下居然能和蒙古使团一起上的船来，老夫就自愧不如了。有时半夜梦醒，老夫也会想，殿下以前给老夫说的事，老夫只当是小儿言语，结果事情都一一如殿下所说的那样发展了，准确的吓人。老夫就想，如果殿下再大几岁，彻底掌握大局，顺势而动，恐怕就不是今天这般的结局吧。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赵昰知道陆秀夫说的是心里话。这样肆无忌惮的表扬他，赵昰也不好意思了，谦逊的说，丞相过誉了，混进使团值不得您表扬，鸡鸣狗盗的手段，不提也罢。造成今天的局面，其实我也有错，在硇洲岛上的时候，我死乞白赖的要你们去南洋。后来离开了你们我才想起周**的话，他说，他是我们，他就会带着部队去琉球（台湾）去琼州（海南岛）。我想去南洋，也是没考虑成熟，南洋虽好，不是故乡呀。丞相也知道，蒙古军虽然厉害，但也有缺点，就是不擅长打海战和热带雨林做战。如果我早先带你们去了琉球或者琼州，在那里效仿勾践十年生聚十年修养。岛太小无力供养大军，我们就用水师出海抢劫，贩卖土著，卖鸦片，无恶不作，当然也做正经丝绸陶瓷香料的生意。要不了几年，财力雄厚了，水师也练出来，我们就扩建更大的水师。寻找好时机，全歼一两只元军主力水师，打的元军百年不敢过海。其实要不了百年，神州一乱，我们就抢滩登陆，光复神州。

　赵昰激动的讲着，陆秀夫除了赵昰说要无恶不作的时候皱了皱眉，一直没说什么了。等赵昰说完了，陆秀夫平静的对赵昰说道，殿下，你想干什么就去干吧。

　赵昰听了这么说，也一惊。他一激动就口不择言，他知道这些传统的士大夫处事原则是有些事情能做不能说的。自己说了出来，他也为会像以前一样被训斥，结果还得到了支持。

　赵昰感觉自己大脑的cpu被烧了，不能运行了，蠢蠢的问道，丞相，孤今后真的可以无恶不作。

　陆秀夫义正言辞的说道：殿下经天纬地之才，要做大事，自不拘泥于小节。

　陆秀夫的殷殷寄望让赵昰心里暗暗发誓，今后要下定决心，不怕牺牲，一定要复国。

　赵昰忽然想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立刻拉住陆秀夫袖子说，丞相要孤复国。孤当然会这么做，可是孤身边可靠的就两个人呀，一个是冯子麟，他是外族。张龙倒是我族类，可是目不识丁。我靠他们复国么？春秋战国的诸侯国公子复国，靠的是身边贵族士大夫出身的心腹忠臣。这些心腹大臣家族势力庞大，因此他们在各诸侯国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有什么，我就是没人要，没人帮的赵氏孤儿……

　陆秀夫诡异的笑着说，谁说没人帮你了，对面的那些村子里就有许多你的叔伯兄弟，他们和你一样是太祖子孙。不过你要细细打听，他们许多都改性了。你可以找他们呀，不过你要谨慎一些，我知道他们中投靠蒙元的败类专等你上门呢。我也会帮你的，我在冥冥之中也会佑护你的。

　陆秀夫讲了冷笑话，赵昰却笑不出来。

　陆秀夫一拍脑门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匆匆找了一张纸，写下两行字让赵昰记下。

　赵昰拿着纸张低声念道：太祖派系字輩排行:德惟從世令子伯，師希與孟由宜順。太宗派系字輩排行:元允宗仲士不善，汝崇必良友季同。

　赵昰念了两遍觉得不对劲，抬起头给陆秀夫说，怎么没有孤和官家的日字辈呀。

　陆秀夫一愣，只好给赵昰科普道：陛下和殿下是由字辈。帝王登基的时候，他的名讳不是能写出来或叫出来的，要避讳。如果是常用字就会给天下造来不便，所以登基的时候就要改个名字，取个生僻字，或者造一个字出来。新名字要避讳，老名字需不需要避讳呢？这是道学家争论的。为了省麻烦，所以在你们生下来的时候直接就取个生僻字。

　赵昰点点头表示懂了，陆秀夫说，殿下还要说什么吗？

　赵昰说，没有了。

　陆秀夫说，那我们就上去吧。

　脱欢带领的使团成员们还呼呼大睡着，陆秀夫下令军士给他们每个人灌下了解药。脱欢缓缓的醒来，聪明的脱欢心里明白，几杯酒就把所有人灌醉了，酒里定然有蒙汗药。

　脱欢想的是这大概是陆秀夫给他们的下马威吧，在宋军的地盘上。脱欢强忍着没发做，清点使团人数除了赵昰，都在，心也稍安。

　脱欢沉着脸问陆秀夫，我们使团的那个孩子呢。

陆秀夫说，在外面和我们的将士打鱼，正玩得兴致很高了。

脱欢高声喊道：孙伟……

外面甲板咚咚咚的响起了赵昰跑动的脚步声。

赵昰是孩子没喝酒，脱欢也没怀疑。看他跑进来了，拉住他，让他呆在自己身边。

脱欢话里有话的说道，陆丞相果真是好客呀，几杯酒就把我们留到日落西山了。我们也不敢久留了，我要说什么，想必丞相也知道。丞相就给我一句话，让我好回去回话。

陆秀夫很有涵养拱了拱手说道，忽必烈大汗器重的勇士果真厉害，快言快语。那老夫也长话短说吧，不投降！！

脱欢脸色难看，对陆秀夫行了个礼，拉着赵昰。对使团成员手一挥，头也不回大步的走了出去。使团成员赶紧跟上，一个接一个走到船舷边跳上了停靠在宋军大船边上的己方小船。脱欢最再一次清点人数。见人齐了，下令收锚开船。

在蒙古使团小帆船回去的路上，赵昰站在甲板上看着夕阳中的影影幢幢的宋军船阵，心里说道，别了，我的战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