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大行皇帝殡天

崖山在北，硇洲岛在南。明知不可为，为什么朝廷会孤注一掷的北伐。见了自己的老师陆秀夫以后，虽然没和陆秀夫谈过这个问题。但是赵昰也想到了，那是因为要掩护自己母后和弟弟的南巡。如果一起走的话，无论走到天涯海角，蒙元也会穷追不舍，不得已用上了金蝉脱壳之计。十几万华夏精英的生命呀，赵昰的心头放佛被捅了一刀，滴答滴答的流着血。没读多少书的赵昰也知道，蒙元之后，华夏大地上聪明读书人依然能做出那些合乎音律平仄的诗词，只是再也没有多少脍炙人口，千古传唱的名篇了。其实断层的何止是文化。

他想起了上世小学时候学过一篇课文《斑羚飞度》，一群被逼至绝境的斑羚，青壮斑羚在虚空中踩着老年斑羚的身上越过了悬崖。他们为了赢得种群的生存机会，用牺牲一半挽救另一半的方法摆脱困境。网上的真相帝们说这是不可能的，不符合地心引力云云。不过，现在赵昰见到了人类版的斑羚飞度。在这个版本里，这些要牺牲的老斑羚们，都是他爱的人，和爱他的人，叫赵昰不心痛。

另一个时空的史书上记载的是，朝廷扔下硇洲岛，很反常的北伐了，全部壮烈殉国。赵昰想，历史是胜利者写的，那个时空的赵家皇室是不是也像这个时空的一样带着精锐下了南洋了？不然，又怎么解释忽必烈三征爪哇了？事情的真相随着时间的流逝，都湮没在了历史的尘埃里。

赵昰回来以后强颜欢笑的给孙美美说，那边情况很好，正在全力准备突围去南洋，到了无边无际的海洋上，神仙也找不到他们呢。这个聪明的女子怎么看不出是赵昰在安慰她了，她也不便说破，给赵昰陪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只是在身边无人的时候，孙美美会无声无息的大哭一场。

南洋那么大，妈妈和弟弟到底去了哪个地方。陆秀夫没说，估计他知道他也不会说，鸡蛋不会在同一个篮子里。大概按朝廷的想法，赵昰这只最强悍的鸡蛋单打独斗在大陆折腾复国。赵昺由精锐护送去了南洋。从概率上来说，这避免了被一网打尽，也增加了取胜的概率。他们唯一没料到的是赵昰虽小，却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

对面崖山游过来的投诚的宋军越来越少了，这不是因为剩下的人全是坚定的革命者。而是因为他们大都饿的没力气游泳了。

赵昰也一直关注着蒙军的每一个动向，每一个细节。赵昰稍稍放心他根据掌握的情况判断，蒙军短时间内不会发起决战。

某一天早上瞎逛的赵昰发现了上游的银洲湖新来了几艘从翔龙府（广州）开来的大船，赵昰预感情况不好。想偷偷的溜上去看看，结果刚上船就被船上的水师士兵擒获了，关键的地方什么都没看见。水师官兵见他一身蒙古贵族少年打扮也不敢为难他。加上他说自己是脱欢的小舅子，更不敢留他了。礼貌的把他送到了脱欢的大帐。

护短的脱欢对送赵昰回来的水师官兵破口大骂，李恒什么玩意，敢抓我的人。回去告诉李恒，下次他的人到了我地盘，我要他好看。

水师官兵知道脱欢脾气大，也不敢触逆他。小心翼翼的赔罪道，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脱欢一瞪眼骂的更大声了，奉个狗屁的命令，都给你说了是我的人了。你们还抓，是不是嫌命长呀。

水师官兵赶紧跪下磕头赔罪，说，怪属下们狗眼瞎了，不认识小公子的真面目，怕有奸细。早知道是公子，我们自然是有求必应的。

见这些人认罪态度不错，脱欢的火气也小些了。转过头，缓和了语气对赵昰说，你也是，谁叫你一个人乱跑的。以后想去哪，带上我两个亲兵，就是伯颜丞相的大帐也是随意进出的。哪像今天几个小卒子就把你打发了，我脱欢的脸被你丢尽了。

赵昰不服气的辩解道，我只是见到几艘新来的大船好奇，想上去看看而已。

脱欢道：有啥好看的，我就不去看，船上就是些投石机而已。

赵昰听了，心中顿时沸腾起来。投石机，这可是这个时代的大杀器，射程和杀伤力都比大炮强太多了。蒙古西征的时候在阿拉伯，在欧洲之所以能够见一城下一城，投石机功不可磨。欧洲和阿拉伯也有投石机，只是他们在蒙古西征之前，相互攻城用的投石机数量屈指可数，几架几十架而已，对这种武器的防守研究的也不多。在东方世界学到了战争技术，扩充了战争实力的蒙古人，西征的时候，动用的投石机都是成千上万架的。这让初次见识到这种战术的西方城邦无计可施。攻城利器现在要用来攻船了，结果赵昰都不敢多想了。

赵昰找到了孙美美焦急的说道，你有什么办法传消息给对面么。

孙美美平静的说道，先喝口水，有话慢慢说，你想传什么消息。

赵昰顾不得太多了，实言相告，蒙古的投石机来了，还可能是攻城的那种。

孙美美一脸悲伤的叹了口气说，对面知道！

二月初六这天没什么海潮，但风浪很大。李恒和张弘范各领一只自己的舰队借着风浪南北同时夹击宋军，没吃没喝的宋军顽强的顶到了下午。蒙军的悠扬牛角号响起了，相互交战多日，彼此都都熟悉了对方的军号，这是撤退的命令，宋军将士脱下了染血的战甲，精神一放松，开始歇息起来。

没想到的是这号角声涵义今天改变，即是撤退也是进攻的命令。潜藏很久的几十艘大船从上游满帆冲了下来，船上的投石机发威了砲石，火药密集的被扔到了宋军船上。宋军船上发出伤兵一阵阵凄凉的惨嚎，有些船起火了，有些船被砸出了洞，缓慢的下沉着。张世杰果断下令斩断连接在一起铁索，可是已经晚了。张弘范李恒下令撤退中的船队冲了回来，和宋军的船缠斗在一起。

退回到崖海东岸的陆秀夫看见宋军主力船队这边火光冲天，张世杰帅旗也倒下了。误以为张世杰等已殉国，于是背负“小皇帝”及玉玺，第一个跳进了滚滚波涛中，“杨太后”、亲王赵逊崖及后宫众人等紧随其后－－

当有太监用他凄凉的声音喊道“大行皇帝殡天了”时。还在绝境中宋军主力这边顿时哭声震天，有些和蒙古兵厮杀的难舍难分的宋军将士直接把兵器一扔，引颈就戮了，有的直接在用兵器在自己脖子上一抹，更多的是毫不犹豫的就跳到海里去了，而且拒绝蒙军的救援。张世杰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可是也不能解释，也不能一个一个的挨着解释吧。他看见大势已去，已无心指挥作战了。抱着头长长的叹了口气说，罢了，罢了。他在心腹和宋军余部的保护下驾船冲出了蒙军重围。

赵昰这天晚上一夜没眠，倒不是因为蒙军通宵高声喧哗喝庆功酒吵到了。而是因为白天的战争太惨了，那一幕幕像录像倒带在他脑海中回发，无论看多少遍，都是那样的震撼人心。天黑风高，海面上什么都看不见了。但空气中的血腥味似乎在提醒着赵昰，有些事情是不能被遗忘的。

第二天就有宋军的残部带着亲宋的百姓向元军发起敢死冲锋，先用尾巴点着火药的牛群向蒙军冲来。牛群冲过之后他们见蒙军阵型有些散乱，以为得手了。所有人都风不顾身的冲了上来，乌合之众怎么会是正规军的对手了。可是他们战败了也不降，边打边撤来到了海边，退无可退几万人就投了海。

这极大的震撼了蒙军上上下下，他们以为擒贼先擒王，消灭了宋室朝廷就会轻松些了。经过这事他们知道，有些仗可能是永远也可能打不完的。

蒙古军害怕又遇上一只又一只复仇大军，打不死你，累也把你累死。所以不敢久留了，下令全军收拾打包，准备班师回程了。

红彤彤的太阳从海面有一点点的升上了空中，赵昰觉得今天太阳格外的红，红的让人难受，大概是老天爷看见了这边的惨烈，也感觉难受吧。海面上漂浮着各色各样的尸首和烂木板，崖山周围搁浅着不少船只，有些可以说是完好的，但是他们的主人永远不会来驾驭它们了。蒙军也不组织打捞，故意让宋室忠烈暴尸。大概是为了威慑百姓吧。世界末日般的惨烈景象让赵昰伤心欲绝， 蒙军开始拔营归程了。赵昰来到脱欢的大帐，脱欢在军中指挥，赵昰进了帐篷，给自己的姐姐告别。

“你真不跟我一起走么？”孙美美期待的问赵昰。

“我就不走了，我要留在这里好好考虑一些事。我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再说了，海面上还飘着许多大宋臣民的尸首呢，我要让他们入土为安。”赵昰沉重的说道。

“你一个人又能埋的了多少人了？还是随我走吧。”孙美美说。

“埋一个算一个吧，这也是我的罪孽呀。”赵昰说。

“你是男子汉，以后都要自己做主的。你坚持要留下，我也不留你了。这里我给你留了些钱银，够你过一段日子。”孙美美说。

赵昰拿了银子，也没说谢。从身上取下了一块玉佩，正是写着“长辔远御”的那块，交到了孙美美手上说，这是舅舅给未来侄儿的礼物。

孙美美又塞给了他说，我不能要，这是皇家的御用之物，太贵重。你留着做纪念吧。我身边的好东西还会少了么。

　赵昰又强行塞了回去，说，为什么不能要呢？侄儿也流着赵家的血，舅舅给的必须要。，难道是礼太轻了？嫌轻了，我就把传国玉玺给你。长者赐，不敢辞。

孙美美惊讶的看着赵昰说，玉玺在你那里？还有你是什么时候看破我身份的。

赵昰说，恩，玉玺是陆太傅给我的，可能是个假的。关于什么时候识别出了你的身份，就是在你亲切打我的时候。姐姐是哪家的宗室贵女？

孙美美没回答赵昰关于自己来历的问题，两姐弟依依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