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到此一游

远行刚开始的时候，赵昰很兴奋，坐在车上，一路看着这个时代的风土人情，一路唱着另一个时代的歌曲。朝廷已经完蛋了，蒙元也没发现自己，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战败者赵昰可能现在活的比战胜者还开心些。这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尽长安花。

穿州过县走上半个月之后，赵昰就没兴致了，每天除了坐车赶路就是吃饭睡觉，边走边唱的事他是不会干了。

极目远眺，官道的远方的群山之中隐隐约约又有一座城池的样子。

冯子麟用手指捅了捅躺在车上发呆的赵昰说，快看，前面有座古城。

冯子麟皮粗肉厚，关键是手劲也大。自觉没用上劲，赵昰也感觉腰间被捅的生疼。他也用手指捅了捅冯子麟，感觉跟戳在大树树干一样。冯子麟还是若无其事的样子，自己的手指倒隐隐作痛。

见狗咬南瓜无从下口。赵昰只好放弃了报复。然后满不在乎的说，不就是一座古城么？这一路来看的古城还少么？

冯子麟很深邃的一笑，说道，这座古城和那些古城不一样。这座城叫广信，是古代两汉时期的交州首府，广信建县于汉武帝元鼎六年。时刚平南粤，取“初开粤地宜广布恩信”之意。广信作为岭南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中心，前后历经300多年，被誉为“岭南古都”，是岭南文化和粤语的最早发祥地。对了，广信以东，谓之广东；广信以西，谓之广西。宋置广南东路、广南西路，简略而成广东、广西。过了这座城，我们就到广西了。

赵昰听了冯子麟解说，兴趣大增，腾的就坐了起来，对冯子麟说，这破城这么牛逼，我没去过那里，我们一定要进去转转。

摸着斑驳的古城墙上的苔藓，赵昰满含热泪的怀古伤今，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爱不是用来说的，而是用来做的。赵昰看了看周围没人注意他，掏出了匕首，刮去了墙上的苔藓，在墙石上认真的刻下了“赵昰到此一游。”

刻完后，傻笑着欣赏了一会儿，自我感觉书画水平提高了不少。心情大好之下，又解开裤带，在墙角留下了自己的气味。

冯子麟笑嘻嘻的看着归队的赵昰说，多尿两次吧，下次你走丢了，就闻着这个味道找回来。

赵昰尴尬的笑笑了说，我怎么会走丢，走丢了也是因为我不想和你一起走了。你们别来找我了，我也不会再来找你们呢。好马不吃回头草，因为后面没有草。到时候我就一路坑蒙拐骗到大都去，当北漂。看看那边有没有机会。

冯子麟鄙视的说道，怎么没机会呀，你唇红齿白的，当了相公那边多少达官贵人捧场呀。

赵昰不知道相公的意思，但通过语境也明白了他说的啥。心中隐隐不快的说，凭我的聪明才智，至少也成为陶朱公之流吧。

冯子麟冷笑说，何止是陶朱公呀，至少也会当个昏德公，重昏候吧。

话不投机半句多，赵昰索性也不说话了。昏德公，重昏侯是宋徽宗父子被金主俘虏之后给的封号。冯子麟是在讽刺赵昰志大才疏。

经过这断时间和张龙的以武会友，布日固德精神好了许多了。

在广信城客栈休息的时候，布日固德找到了冯子麟说道，我想清楚了，我跟你们走。我知道你们以后想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我都听你们的。不过，我有个条件，就是将来你们的大事成功了。我什么都不要，高官厚禄都不要，只要你们把脱欢一家交给我就行了，我要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投宋？这是蒙奸么，这可是与时代大势逆势而行呀。看着布日固德咬牙切齿的样子，赵昰知道了仇恨可以使一个人变得多么疯狂。如果南宋朝廷还在，一定会把他“反蒙义士”封官许爵大加宣传。

赵昰弱弱的说，你怎么现在才说跟我们走呀，你不是跟着我们走了这么久了么？

冯子麟忙里忙外，挥斥方遒，看着很威风。但阅历不浅的布日固德也看出其实这一群人的领导是这个小孩子，他们不说，布日固德也懒得说破。他明白这群人十分在乎这个孩子安危，自己说破了，自己一个外人把话说破了，这群人心里也永无宁日。

赵昰对他说了话，布日固德并没有给领导面子。而是直愣愣的盯着思考中的冯子麟。

冯子麟沉思半晌说道，你要想清楚，虽然你成蒙元朝廷的要犯，处境危险。但是你跟着我们会更危险，凭你的本事，你找个小地方隐性瞒名藏起来平平安安过完下半生亦非难事。这趟龙潭虎穴，你可以不蹚的。我们现在是最困难的时候，我们认识不是一两天了，都互相了解彼此的为人和本事。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你的加入定能使我们如虎添翼。你诚心加入我们，我还有什么理由能够拒绝你呢？那你以后就是我冯子麟的生死兄弟了，我们瞭人最重义气，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有我一口吃的，你就不会饿着。我只有一个条件，要和我们在一起出行，你就不要再留蒙古人的发饰了。如果你不想留汉人发型，留其他民族的也可以。你也知道，现在蒙汉都相互仇视的厉害。你也见到了，一路过关入城的时候，守关卡的蒙古人，见到我们一堆汉人发型里面有你一个蒙古人发型的，都要为难半天，我只得跟他们说，你是倾慕蒙古勇士的汉人所以留了蒙古人发型。有的蒙古人听了很高兴，有的就很愤怒了。我无一不多花钱打通关节。我们穿街过巷，住宿吃饭的时候，周围汉人见到你蒙古发型眼神也不友善呀，时有挑衅呀……

张龙在一边对布日固德挤眉弄眼，好奇的说道，你在地窖里关了这么久，怎么还能保持这种发式呀？

布日固德淡淡的笑笑对张龙说，我相好帮的忙。回过头又对冯子麟说，既然投宋了，我就留个汉人的发型吧。不过，我的发型看起来和这小子差不多呀，用得着这么多讲究么。

赵昰本来是全发的，又当爹又当妈的张龙嫌帮他打理起来麻烦，他自己的头发还长着虱子乱蓬蓬的一团了。因此，就给赵昰理了一个宋元时代，汉族小男孩常见的发型——三搭头。脑袋周围的头发剃光，额头留着刘海，头顶左中右各留一撮 。

布日固德留的是被称作“婆焦”的蒙古传统发式，颅顶的头发剃光，只在脑门前留出一绺垂下来，两鬓的头发却留得很长，扎成两个麻花辫垂在肩头，从这两鬓再往后看去，过了戴着耳环的双耳，就是脑后披散的长发。

两人的发型咋看起来差不多，细看起来差别大着呢，毕竟是两个民族的发型。

布日固德没有固执的坚持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这让冯子麟松了口气，心情愉悦之下说道，你怎么能和他比呢，他是孩子，自然可以留这种发饰。汉族男子成年之后，及了冠，就得留全发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你也不是全发了，留不了汉人发式，这样吧，我让人给你做个瞭人的发式吧。

赵昰说，哪用这么麻烦，干脆剃光头算了，别人要是问的话，就说这位是庙里跑出来的花和尚。

几人都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布日固德说，这小子虽然信口开河，但是想想却有些道理，就这样做吧。

队伍又少了一项不稳定因素，行程似乎也轻松了许多。

又行了几天，当看到一条壮观的大河之时，冯子麟告诉赵昰，这是秦始皇修建灵渠，始皇帝之后历代都要保养扩建，是沟通南北的重要水运通道。

南方水系河流众多，见惯了各种江河的赵昰，对这世界历史文化遗产没多少兴趣了，只是毫不在意的听着。

一块大石耸立在岸边，上面刻着两个古色古香的汉字。赵昰认不出那两个字，凭感觉觉得是古代汉字。一咕噜的翻下车，跑到大石面前，刻下了赵昰到此一游的楷书。

冯子麟发现车上没人了，转头一看，大惊，赶紧追上来了想阻止，可惜已经完了。

赵昰自豪的对追来的冯子麟说，你看古代汉字旁边留着现代汉字，是不是有穿越古今的即视感。

冯子麟气不打一处来，在赵昰头上用手指一弹就是一个包。

然后训斥抱着脑袋的赵昰说，这两个字是“灵渠”，是秦朝李斯用小篆写的真迹，能传到今天很不容易呀。你看看这石头上有别人瞎刻的字么，没文化不会写字，自然不会刻。有文化的知道这很重要，也不会刻，你呀，暴殄天物。

教训挨过了，路还是继续要走的。

既然到了广西，能不去桂林么？赵昰特意要求冯子麟到桂林去。

冯子麟迷惑的说，桂林？我们现在就在桂林呀，这里就是秦代的桂林郡。

赵昰描述了桂林半天，冯子麟哦了一声说，你说的是桂州吧？我可以带你去，但是你要保证不在文物上刻“赵昰到此一游了。”赵昰满口答应了。

到了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乐不思蜀的赵昰又玩性大起，在一块百万年形成的石灰岩山壁上刻下“桂林山水甲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