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3）

看到自己的队伍来了，萧赣生为了节省时间，让身边的排长继续对鬼子保持一定的压力，然后他就飞快地下山，朝那支队伍迎了上去。来的正是营长梁友田，他接到了单小青和那个战士的报告，立即召集了一个多连的兵力先赶了过来。

萧赣生和梁友田一会合，顾不上说别的，马上将战场形势向梁友田作了简捷的介绍，并且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梁友田直率地说：“政委，你对情况比我熟悉，就由你指挥了。”

战场上的时间分秒必争，萧赣生哪里顾得上客气，当即说了声：“好。”接着就对赶来的队伍发出了命令。他让一个排冲上小山包，和山包上的守军会合，然后就地坚守，暂时不采取别的行动。剩下的三个排被他带上了他原来所在的高地。到了那里，他让一个排慢慢地借助地形掩护，从半山腰向前推进，对山谷底部的鬼子造成压力，让坚持在乱石堆中的那些好汉这一面的威胁先得以解除。另两个排由他带领居高临下向侧面乱石堆上方的鬼子冲击，原先就在这里的一个排，则由梁友田带领向鬼子的阵地侧后方迂回。

发布完命令，他向山谷对面的那个小高地看了看，见到自己的一个排已经冲上了高地，有了他们的帮助，那边暂时没有问题了。他手一挥，四个排分成三股，或迅疾或缓慢地向鬼子阵地压了过去。

这一面山头上的鬼子大约有一百来人，按常理说应该是两个小队，应该有四挺轻机枪和四个掷弹筒，火力上对萧赣生他们占了绝对的优势。但是或许是这些鬼子作为守备部队，装备被削减了；也可能是这边的重火力，被调到山谷对面去对付那边小山包上的守军去了。一营的指战员们开始行动的时候，这边只有三挺轻机枪和两个掷弹筒进行还击。

三路攻击的队伍中，萧赣生带队的中路是主力，前进的速度也是最快的，很快就接近到了距鬼子占据的山脊一百多米之处。鬼子也将主要的兵力和火力用来对付萧赣生他们，在鬼子所有的兵器中，掷弹筒是最令人讨厌的。鬼子两具掷弹筒不断向萧赣生的队伍射击着，山地特有的石块被炸起，增加了掷弹筒榴弹的威力；不过这片山地上面荆棘杂树丛生，土壤也比较厚，又抵消了一部分爆炸的威力。

萧赣生虽说是政工干部，但是他在江西苏区的时候，是从一个普通士兵一路杀出来的。江西多山地，萧赣生对山地作战的特点了如指掌，一营在他的带领下，也谙熟山地战的要领。他们推进的速度不慢，但是队形分散，又注意利用一切可资利用的地形地物，所以鬼子的掷弹筒对他们的伤害还不算大。

萧赣生他们到达鬼子阵地前，由于火力不足，只能以小组为单位交替掩护跃进，不能发起致命的一击。这时候，鬼子的侧后方响起了激烈的枪声，还有中国人的呐喊声，这应该是梁友田他们到达了指定位置，在向鬼子发起牵制性的攻击了。那边的响动一起，萧赣生这边的压力陡降，他马上让战士们加大了攻击的力度。

另外一个排这时候也到了乱石堆那边，和那里苦守到现在的好汉们会合了。乱石堆里的赵啸风只是大声对冲过来的八路军喊了声：“谢谢了！八路兄弟！”顾不上说别的，带着幸存的十几个人，饿虎扑食一般朝山谷底部的鬼子冲了下去。

一营的排长看着赵啸风他们十几个人向鬼子冲去，刚开始有点担心他们寡不敌众，但是马上就发现这些好汉不但守阵地守得牢，进攻起来也是有章有法，并不像一般的民众武装那样只凭匹夫之勇。排长放心了，他立即指挥手下向侧上方的鬼子发起仰攻，一来策应营长和政委的行动，二来也不让鬼子有机会对冲击中的那些好汉们构成侧射威胁。

鬼子这时候在整个战场上的人数和火力都还占着优势，但他们的战线拉得太长，分得太散了。萧赣生这边面对的鬼子三面受到攻击，人数也处于劣势，又没有工事可守，处境很是不利。他们占据了绝对优势的是在山谷的对面，可是那里小山包久攻不下，现在又得到了增援，情势也不乐观。

最让那边的进攻者丧失信心的，还是先前那一杆“汉阳造”——他们自从进入中国大陆以来，横行了半个中国所向披靡，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短短一分多钟的时间里，就是一人一枪，居然让他们骄狂到不可一世的“皇军”武士，整整一个小队都丧失了战斗力。

那边的小山包虽然还是被鬼子三面包围，但是那些“大日本武士”显然没有了发起冲锋的动力。

指挥这次反伏击行动的指挥官，是县城山岛手下的荒川太郎中尉。他带出来的是一个刚补充整齐的满员步兵中队，一百八十余人。加上乔装改扮押运物资的那几十个人，实力不容小觑。

他们事先得到情报，这次针对皇军的伏击，只是燕窝顶的一个土匪小队，五十来人。由于他们知道这个土匪小队有点特别难缠，所以才会动用了这么多的兵力，原以为这次一定会将这个小队轻轻松松的一举歼灭，哪曾想到现在居然成了这样的局面。

荒川中队长连忙用电台和山岛取得了联系，汇报了现在的情况以后，请示下一步是咬住当面的八路等待援军？还是结束任务就此返回？

山岛问了问伤亡的情况，当即决定荒川他们马上撤退回城。荒川发出了命令，这些小鬼子的动作倒是迅速而有效，面对萧赣生他们的鬼子一个火力急袭，然后趁机退走了；对面小山包下的鬼子更加干脆，收拢一下死伤人员，有序的和主力靠拢，一起向县城方向退去。

萧赣生他们兵力火力并不占据优势，能取得这么个结果已属侥幸，也没有进行追击，马上转入了清扫战场和救治伤员的行动。

萧赣生将这边山上的事情都留给梁友田去收拾，他急匆匆穿越山谷，向对面的山头上爬去。这边山上原先占据着乱石堆的那群人，追着鬼子打了一阵枪，也正在朝这边的山包上过来。山包上十几个穿着便衣的人，应该就是先前守在那里的好汉们，看到萧赣生从底下上来，其中的一个像是领头的年轻人，听了身边排长的介绍，立即走下山坡向萧赣生迎了过来。

双方很快走到了一起，同时伸手紧紧相握，然后自然是一番自我介绍。那个从上面下来的年轻人一报出他的名字，萧赣生马上明白了——他听**安讲起过，此人就是燕窝顶上上过洋军校的教官。

萧赣生明白刚才那个神奇的射手，大概就是眼前的这个齐远山了，他很想马上就和这个人谈谈，向他请教一番。这时候另一拨燕窝顶的弟兄上来了，正是赵啸风和他的十几个弟兄。赵啸风和萧赣生打了个招呼，马上就向齐远山问起了他这边的情况。

齐远山告诉赵啸风：“我这边一半弟兄，现在还剩下十几个，其中还有受了轻伤的。还有十来个弟兄挂了六七个，还有三个重伤的，不知道能不能救过来。你那边怎么样？就剩这些弟兄了吗？”

赵啸风回头看看，点头说：“是，就剩这些弟兄还能跑动了，对面山坡上还留了几个重伤不能动的，挂了的弟兄和你这边差不多。”

赵啸风脸色铁青，看样子完全沉浸在弟兄们受到损失的悲愤中了，齐远山要好一点，他虽说也是很难受，但还没有忘记身边的萧赣生。他对赵啸风说：“这次我们中了小鬼子的圈套了，还要感谢八路军，要不是他们来到帮我们解了围，我们所有人今天都是凶多吉少。”他说着，看向了萧赣生。

萧赣生这时候才有了插话的可能，他摆着手说：“齐教官快别这么说，我们都是中国人，又都是打鬼子的，互相帮助那是应该的，说不上什么谢不谢的。”

赵啸风朝萧赣生拱手说：“八路军长官，今天多亏你们了，我赵啸风记住了，大恩不言谢，以后但凡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只要通知我一声，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萧赣生笑着说：“我们就不用这么客套了，赵当家的，齐教官，你们赶紧查看一下弟兄们的情况，收拾收拾尽快离开此地，防止鬼子反扑。待会儿我还要向齐教官请教一下，刚才你那一手快枪射击是怎么做到的？”

齐远山淡淡地一笑，对赵啸风说：“啸风，你带着大家先去看看弟兄们，我和萧政委说几句话马上就来。”

赵啸风带人走了，齐远山和萧赣生说起了那一手快速射击的要领，并且拿起一支步枪示范了一遍。他对萧赣生说：“萧政委，这种方法也不是我创造的，是我在法国的时候，一个法国同学教给我的。这种手法并没有什么出奇，一般的人都能做到，但是这种射击要想打得准就不那么容易了，特别是对移动目标的射击。

“今天我之所以能取得不错的效果，那是因为山坡平缓，但是脚下又高低起伏。鬼子的速度冲不起来，山坡的地形又没有多少能被他们利用的地物，又是正面冲锋，好瞄准一点。如果目标是横向移动，打起来就没这么容易了。

“这个办法没什么特别的诀窍，除了射手要有点基础之外，就全靠子弹喂出来了。当年我在法国，和教官的关系不错，就为了练这一手，打掉的子弹怎么说都有一两千发。现在无论是我们山寨还是你们的队伍，都没有条件这么浪费子弹的。”

萧赣生点着头表示同意，这时候有个八路军战士过来向他报告：“报告政委，战场打扫完毕，一共找到三八式步枪五支，还有一些子弹。山下鬼子的大车没有来得及带走，上面都是些草料，弹药箱里装的都是泥土。拉车的马还有两匹活着，三辆车是好的。营长让我过来报告，他说这些战利品怎么处理全都由政委决定。”

萧赣生对那战士说：“你去告诉营长，就说这次是燕窝顶的好汉们打的伏击，我们只是帮了点小忙，所有的东西全都交给燕窝顶的弟兄门带走。”

那战士答了声“是”，刚要离开，齐远山把他叫住了。他对萧赣生说：“萧政委，这样吧，那三挂大车里面，我们带走两挂，这次我们死伤的弟兄比较多，没有大车的话搬动起来不大方便。至于枪支子弹，我知道八路军比我们更紧缺，就全都留给你们了。还有大车上的那些草料，和那挂没了牲口的大车也归你们，你们人手多，把这些东西弄回去还是能有点用处的。”

萧赣生还想要推却一下，刚开口，齐远山就拦住了他的话头，他说：“萧政委，你就别说什么了。这次没有你们的话，我们所有人都得交待在这儿，照理说那两挂大车也都应该归你们的。只是你也看到了，我们这次死伤的弟兄确实不少，也只好厚着脸皮这么做了。萧政委，你要是连这也不答应，那我们就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再见面了。”

萧赣生笑了，说：“好，既然齐教官都这么说了，就按你说的办。”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另一件事，连忙转了话题，严肃地说道，“齐教官，还有件事我提醒一下——这次鬼子好像事先做了充分的准备，你们这次出来打伏击，他们似乎什么都知道，行动非常有针对性。齐教官，我也不方便多说什么，只是提醒一下，你回去以后，还是要暗中将这件事好好梳理一下，以免今后再吃不明不白的亏。”

齐远山听到萧赣生这么说，顿时心情沉重起来。他也有点感到今天的事不大正常，现在萧赣生一提醒，他脑中的警钟敲响了。他由衷的谢了萧赣生，看到赵啸风在下面朝这里看，知道收拾得差不多了，就告别了萧赣生，朝山坡下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