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运输队果然如期出现了，一共三辆大车，走的是赵啸风他们埋伏的这条路。这支车队还没有走进伏击圈，赵啸风已经得到了岔路口守候的弟兄的报告，就等他们的到来了。

这条山谷有两里地长，赵啸风的人少，设伏的地点选在了靠近出口一些的最窄的一段，长度大约两百多米。当车队在山谷口现身的时候，赵啸风看到护送的有三十多个保安团的人，还有八个鬼子。他觉得今天这场伏击打起来一定不过瘾，就这么几个鬼子还算是对手，剩下的那些保安团士兵根本没什么战斗力。

很快车队就到了赵啸风的正下方，他随手一枪发出了攻击的信号。顿时，山路两边的草丛里，石头后，射出了一阵密集的子弹。赵啸风的弟兄打过两次鬼子车队，有了经验，知道那几个小鬼子虽然人少，但是不太好对付，所以没有发起冲击，而是先用火力把这些鬼子干掉再说。

山谷两边的火力很猛、很突然，也很准，车队里的鬼子一下子被打倒了五六个。但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那些以前听见枪响就发抖的保安团的士兵，这次却反应异乎寻常的快速而且有效。这些保安团官兵和幸存的鬼子没有慌乱，以极快的速度抢占了可以利用的地形，马上开始抵抗。他们所处的地方虽说受到两边火力居高临下的夹击，但是山路两边的乱石杂树为他们提供了一定的掩护，赵啸风的人想要一蹴而就也不容易办到。更何况赵啸风很快发现，那些保安团官兵的军事素质不亚于鬼子，枪打得特别准，掩藏得也很合理，他有点困惑了。

齐远山那边的小山包地势平缓，对山谷里的运输队的攻击效果更加差一些。他也发现了保安团官兵的异常，没有怎么多想，他明白了——这些所谓的“保安团”官兵，其实都是小鬼子乔装的。想明白了这一点，他顿时感到今天的事情麻烦了，已经掉进了鬼子的圈套里。

现场枪声震耳欲聋，他没办法通知对面的赵啸风，只能寄希望于两人长期形成的默契，但愿他能明白自己接下来动作的含义。齐远山让手下一部分弟兄继续火力压制谷底的鬼子，带上十余个弟兄迅速向身后的小山包顶部跑去——他要在鬼子援兵赶到之前，抢占这个制高点，实在不行还可以借此坚守一阵。

齐远山到达山顶，山下是一片高低不平杂草丛生的荒地，远处有一些农田，其间夹杂着一些小土包。这些田地和小土包之间的小道上，正有一些黄色的身影朝这里迅速接近，应该是该死的小鬼子。这些鬼子的包围圈尚未形成，也还在步枪的射程之外，但是按照他们的运动速度，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将这里包围起来。

齐远山要是现在就顺着山脊朝谷口方向冲，还来得及在鬼子合围前冲出去，但是那样一来，对面的赵啸风他们就没有生路了。他让手下弟兄迅速占据有利地形，并且朝着远处的鬼子开了枪。他们的子弹不可能对远处的鬼子构成伤害，但是一定能让赵啸风明白，有鬼子向这边包围上来了，他们或许还来得及做出反应，能及时跳出鬼子的包围圈。

赵啸风刚开始没有明白齐远山的用意，但是山包上的弟兄纷纷向山包另一面开枪，让他马上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当机立断，命令弟兄们不再去管山下的车队，只留下几个弟兄阻击，其他人就向身后的大山高处跑去。他知道只要翻过身后的大山顶，后面就是渐渐浓密的树林，只要进了树林，再有人想要抓住他的弟兄们就不那么容易了。至于他自己则准备留下来，和担任阻击的弟兄们一起，看情况再做决定，设法和对面的齐远山他们会合，或者互为策应。

他的手下刚开始运动，山顶上就出现了鬼子的身影，人数不算多，但是居高临下，顿时让他和弟兄们处于极端不利的境地。他的弟兄平时训练的效果，到这时候充分展现出来，只见他们并没慌乱，纷纷就地寻找可资利用的地形地物，既要躲避山下鬼子的子弹，又要可以向山上的鬼子射击。

山上的鬼子还不多，火力还不猛，赵啸风指挥弟兄们一边抵抗，一边寻隙朝斜刺里撤退。但是这时候山下车队里的鬼子却对他们造成了很大的威胁，还算好，他们向斜刺里冲出没多远，就进入了一堆乱石堆，他的弟兄都进入了那里，有了一个勉强可以当做阵地的地方。

赵啸风看着上方的鬼子越来越多，他和弟兄们现在已经无法脱身，连朝谷底冲过去，和齐远山他们会合也成了不可能的事情。他决心不走了，就在这里和鬼子周旋，挨得一时是一时，但愿自己能够尽量吸引鬼子的兵力和火力，让齐远山他们能有机会突出去。

这时候，从县城方向的那个谷口传来一阵马达轰鸣，几辆汽车冲进了山谷。汽车就停在山谷的口子处，上面的鬼子跳下车，然后冲到了原来被动挨打的车队那里。赵啸风他们由于已经朝斜方运动了一段距离，现在所在的乱石堆里，他们已经对谷底的鬼子没有太大的威胁。他们头顶上方又有越来越多的鬼子出现，火力压制着他们，让他们很难和对面的齐远山他们构成交叉火网。

谷底的鬼子彻底阻断了赵啸风和齐远山两拨人马的联系，同时也彻底消除了他们双方会合的意图。到了这个时候，赵啸风明白今天已经很难突围，他和弟兄们抱着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两个赚一个的想法，反倒能够定下心来仔细瞄准射击。山下的鬼子只能用火力封锁他们的去路，没办法往上冲击；上方的鬼子虽然占着优势，但是在乱石堆里射出的精准的子弹面前，一时间又拿不下这个地方，他们这边僵持住了。

齐远山那边虽然占了制高点，山谷对面高处的鬼子距离远，除了重机枪有点威胁之外，轻机枪和步枪对他们的威胁还不大。但是他们面对的山包的反斜面，坡度不够大，鬼子从三面向他们冲锋，让他们抵抗的难度很大。山谷底下伤亡了一半的运输队的鬼子，在得到援兵支援以后，也开始朝上佯攻。他们的佯攻效果不大，但是却大大地分散了齐远山他们的火力。

更加要命的是鬼子开始用掷弹筒向山包上的守军轰击，上面没有工事，光靠岩石等地物做掩蔽，伤亡很快增加了。齐远山他们苦苦支撑着，火力越来越弱。但是他们剩下的弟兄枪法却似乎越来越好，终于顶住了冲击，暂时守住了山包。

赵啸风这边的乱石堆占地不小，地形复杂不说，乱石阵中还生长着许多灌木小树，鬼子用掷弹筒轰击，所取得的效果反倒比齐远山那边小得多，所以这边也暂时能够支撑。

萧赣生有了枪声引路，终于赶到了战地，并且占据了鬼子侧面一个山头。他的人不多，没有重火力，只能尝试着向鬼子发起佯攻。他的用意是分散鬼子的兵力火力，减轻下面处境被动的乱石堆里的人的压力，然后再看情况决定该采取什么措施。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比鬼子的地势还高一些，鬼子发现他们之后，马上分出一部分兵力阻击，赵啸风他们的处境明显的改善了。

萧赣生一看乱石堆里的人暂时没有危险了，于是让战士们继续佯动，牵制住当面的鬼子，自己则用望远镜向对面远处的那个小山包看去。他从望远镜里看到，小山包上的守军处境比乱石堆更危急。鬼子从三面向山包发起冲击，山包上只有不到二十个人在拼命抵抗。这些人的枪法都不错，人虽少，也还是勉强抵挡住了鬼子的冲击。不过鬼子并没有后退，而是一步步向山包推进，压得山包上的守军只能不停歇的射击着，完全顾不上别的。

萧赣生所在的地点，由于地势高，能看到山包反面斜坡上的动静。他看到山包的反斜面上地势相对平坦，也有不少小鬼子正在集结，但是山包上的守军却没有多余的兵力可以用来对付这面的攻击了。他正在替守军着急，鬼子果然向山顶发起了冲锋，萧赣生心头猛地一紧，但却爱莫能助。

正在萧赣生着急的时候，忽然山头上连续射出的子弹，准确地打中了冲锋的鬼子。他感到欣慰的同时，却冒出了一个巨大的疑问——那个对付整面山坡鬼子的射手，用的枪听声音应该是汉阳造步枪，可是那枪声却是连续不断的，就像是用的一支半自动步枪一样。

他仔细观察之下，终于找到了那个射手的位置，是在两块低矮的石头后面，好像还不止一人。他看到开枪的始终是一个人，每开五枪，就会飞快地将枪交给身边的同伴，再拿起同伴摆放在一边的另一支枪继续射击。他看到那个射手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五发子弹只用不到五秒就全部射出，而且命中率还保持在七八成以上。

那面山坡上冲锋的鬼子有一个小队上下，五十来人向上全力冲击，但是只不过前进了几十米，绝大部分鬼子就都被打倒在山坡上了。那里的威胁就这样解除了，萧赣生不禁对那个射手充满了好奇和敬佩——这种射击法该如何才能练成？两支老式步枪居然顶得上一挺机枪了。

萧赣生此时最希望的，就是单小青他们能及时搬来救兵，能够来得及将这些好汉们解救出来。他特别希望的是那个神秘的枪手能够活下来，他一定要好好看看这个人，并且向他讨教一番。

山包上使出了射击绝招的是齐远山，在他身边的是谢有财，也是一名神枪手。谢有财算是开了眼了，原本以他的枪法，在燕窝顶上也可算是数得着的了，但是却从来没见过枪还能有这种打法——

齐远山看到鬼子在山下集结准备冲锋，马上叫谢有财朝后退一点，只管给他上子弹，然后把上好子弹的枪放在他右手边。谢有财开始还有点不乐意，想着自己也有一手好枪法，两个人一起开枪总比一个人强吧？哪知道鬼子冲锋开始以后，只见齐远山在一百多米的距离上就开了枪，而且他开枪的动作极其不规范。

齐远山用食指和拇指捏着拉机柄，用中指扣动扳机，每开一枪之后，食指和拇指并不离开拉机柄，连贯地用这两个手指推拉枪机完成退壳、上膛，然后依然是用中指扣动扳机。这一连串的动作，将退壳、上膛、击发浓缩到了极致，以至于他在一边用桥夹给空枪上子弹，都差点跟不上齐远山的速度。齐远山不但是打得快，还打得准，每换一次枪，五发子弹总能打倒三四个冲击中的鬼子。

鬼子大部分都躺下了，虽然说伤的多死的少，但四五十个鬼子的一次冲锋就这样在离山顶三四十米的地方土崩瓦解了。少数几个还能活动的鬼子，在地上爬着，将一些还在挣扎的伤兵拖着往后退去。这一阵神奇的射击，不但粉碎了当面一个小队鬼子势在必得的冲锋，两边的鬼子中有一部分也目睹了这一幕，也都受到了影响。鬼子全都退下去了，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没有再发起新的冲锋。

山顶上暂时轻松了下来，大部分的弟兄都没有能看到他们的教官这一手绝活，只有谢有财看得目瞪口呆。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一支步枪还能这样射击，而且还能打得这么准，这让他佩服到了五体投地。

他们这边的形势暂时缓和下来，赵啸风那边由于有了萧赣生在侧面的威胁，大概鬼子一时判断不准情况，攻击也放缓了。鬼子既然不攻击，两边的山上的弟兄当然也不着急，抓紧时间救治伤员，清点弹药，准备迎接鬼子新一轮的进攻。

赵啸风和齐远山两拨弟兄，现在手上的弹药都不多了，还有好几个受伤的弟兄，四周都是鬼子，他们不约而同都放弃了突围的念头。

萧赣生则焦急地等待着，他相信营长一定会带着同志们赶到，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住对鬼子的威胁，同时希望鬼子的攻击能来的再晚些。就在他焦灼万分的看到鬼子似乎又将开始进攻的时候，远处的山脚下终于冲出了一支队伍——不用细看，那灰色的军装表明，这支队伍一定是自己的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