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燕窝顶的土匪这次中了圈套，受到的损失不可谓不小，赵啸风和齐远山更是痛彻心扉。但是对于设置了这个圈套的山岛来说，这也并不是一件如何令人高兴的事情。

这次山岛是下了大本钱的，为了对付一个小小的土匪团伙，而且还只是对付其中的一小部分，他就动用了一个加强中队的日军。原以为这次的行动一定会犹如摧枯拉朽一般的顺利，燕窝顶上的这支令人恼火的小队，也会在这次行动中覆灭，哪知道结果却和他的愿望大相径庭。

他现在还没有完全地控制住分管的辖区，在他的辖区内，东北方向靠近津浦线那边，是八路军115师师部和一部分主力。这部分八路主力不需要他去劳神，那边自有济南的上司去对付，他只需要采取守势不让这部分八路深入自己的腹地即可。令他感到烦心的，是西南边这一线错综复杂的各种武装势力。

卢县县城往西去，地形比较平缓，山头不多，属于境内相对富裕的地区，这片地区现在基本上都已经被他牢牢控制。往南和西南这一片，出城没多远就是山地，大大小小一个又一个的山头林立，虽说都不很高，真正称得上险峻的也不很多。但这些小山头一直延伸到了清河县境内，期间还夹杂着河流以及大小不等的平地，把这片区域的地形弄得复杂无比。这是一片令他头痛不已的地域，至今都没能真正的控制在自己手中。

在这片区域里，最复杂的莫过于燕窝顶、魏岗镇、张官庄所在的那一块了。那里原本就已经够复杂的了，现在还突然多出了一支八路军，人数虽说不多，据报告也就三百人左右，可是其潜力不可小觑。

那里的魏岗镇白家，坐拥两三百装备精良的武装，现在虽说表面上接受了刘成基的管束，实际上却等于是割地分封并未彻底臣服。张官庄的张朝宗、张继昌父子，胆小怕事，手下人枪又不多，本来已经不值得一提。哪知道最近上司通报说，南边有一支国军正在向这边移动，其先头部队是一个团，那个团长据情报正是张官庄张朝宗的长子张继业。如此一来，这个张朝宗也就成了关键的人物，他的一举一动就不再是无足轻重的了。

南边过来的国军部队，目前在清河县境内游移不定，还没有进入卢县境内。上司对山岛的要求是首先配合清河方向的日军和皇协军，将这支国军队伍就地解决，然后再回过头来全力对付魏岗镇和燕窝顶一带的各种武装，主要的是那支三百来人的八路军。

路西和鲁西南这一大片区域，不但紧挨着徐州、济南等重镇，还有一条津浦线纵贯其中。这里是日军和皇协军重兵麇集之地，但这些重兵并不属于一个指挥系统，主要的兵力是被用来确保津浦线的畅通的。这么一来，虽然山岛和这些重兵集群近在咫尺，却并不能调动和依靠这些兵力。他手中的一个步兵大队，要想占领和统治这么大的一片地域，特别是要对付这片地域上那些各式各样的武装，就显得有些左右支绌力有不逮了。

山岛原本是想借着燕窝顶的土匪内部不稳，在全力对付北上的国军之前，首先歼灭掉燕窝顶上那支几十人的精锐小队，确保后方的稳固。谁知道眼看着这个目的即将达到，却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被八路军进来一搅合，燕窝顶的那支小队主力得以溃围而去。他不但是功亏一篑，战后清点战损，居然极其惨重，超过一个小队的皇军非死即伤。

山岛百思不得其解——这次出动了两百余人的皇军精锐，按以往的经验，即便是对付中国正规军的一个团都不至于太吃亏，现在却在人数大致相当的情况下，皇军武士们居然死伤达到三分之一。他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也没有时间去认真寻求答案，只是经此一役，他对那支卡在自己腹地的八路军再也不敢掉以轻心。同时，这一仗还更加坚定了他用阴谋而非武力手段，瓦解和消灭燕窝顶土匪的决心。

他的上司知道了这一战的情况，对其辖区内的反日武装也做了重新评估，最终调整了山岛承担的任务，将其原本需要担负的一部分任务转给了清河方面的日军。

山岛的上司发来了作战计划——那支趁虚而入的国军113师，师团部已调集兵力合击，但因主要兵力用在了对付八路军115师身上，暂时还无法调集起足够的兵力合围113师。上司要求山岛，如果国军113师最突前的那个团进入卢县境内，他必须利用皇协军暂二旅一团的兵力配合，将进入的这支部队围而歼之。清河方面的日军和皇协军的二团，将会设法切断国军后续两个团与其前锋的联系。

山岛的上司交给他的作战计划，并没有对他的任务规定得非常具体，显然是给了他相当的自主权。他在前一段时间所做的设想，是将战场预定在皇协军暂二旅和卢县县城的中间，差不多就是靠近张官庄的地方。但是这一次八路军六支队的那个一营，还有战斗力出乎意料顽强的燕窝顶的人马，居然联起手来给了他一记闷棍。他不敢再将国军的那个团，放到离开燕窝顶和八路军的地盘那么近的地方了。

他决定只要国军的那个团真的把头探进自己的防区，就在更靠近暂二旅的地方将其包围解决。但是那样一来又冒出一个问题，就是他的部队的补给线就被拉长，又将暴露在八路和燕窝顶的面前。就在他为此感到不安的时候，又一个消息传来，无疑对他来说是雪上加霜了。

山岛所属的旅团给他发来情报，告诉他在卢县北面一线，**军鹿钟麟所部的鲁北挺进纵队一部，乘着皇军全力对付八路军之际，也有寻隙向卢县方面靠近的迹象。这么一来，如果山岛要调兵对付国军113师，县城就相对空虚了，他不得不防止这个什么“鲁北挺进纵队”趁火打劫。

山岛面对如此纷繁复杂的局面，心里窝了一团火。他刚从武汉方面回师山东的时候，真可谓是踌躇满志目空一切，当时虽然他的部队并没有控制住全部地区，但是整个防区内也没有什么势力能对他构成实质性的威胁。可是现在形势却变得如此纷乱，让他没有了原来的那种狂傲和自信。他知道这一切的改变，归根结底还是拜八路军所赐——正是八路军115师和山东纵队，牵制住了皇军的主要兵力，让各种势力有了可乘之机，给鲁西和他的防区造成了如此多的麻烦。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做好准备，一旦向南出动，在县城必须留下至少一个中队加强防守。另外，他还决定主动出击，让刘成基率领他的那些杂牌“保安团”，前出到魏岗镇一带驻扎。

他找来了刘成基，对他下了命令：立即带领部下前往魏岗镇、张官庄一线驻扎，对燕窝顶附近的八路军采取防御姿态。

刘成基对这个任务畏畏缩缩的很不乐意，谁知道山岛还没完，早就替他想好了办法。山岛要他前去逼迫魏岗镇白家的“保安三大队”，去牵制住离他们不远的八路军的力量。与此同时，他要刘成基利用燕窝顶内部的人，在这支土匪队伍里制造矛盾，让他们的力量消耗在他们自己中间，有可能的话就弄点事情出来，将祸水引向八路军那边。目的就是一个，在这一段时间里，将那里的事情搅得越乱越好，不让他们有闲暇去找日军的麻烦。

刘成基知道这件事不好办，但是又不敢拒绝，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并且在山岛催促下纠集了两百多人，浩浩荡荡来到了张官庄。

张朝宗自从接到大儿子的消息，日子就过得相当的煎熬。他一则是希望见到儿子，却又怕儿子真的来到这块是非之地；二来他受到县长和刘成基的双重压榨，心中就盼着有一天大儿子回来狠狠收拾这些龟孙子，可同时又怕大儿子的消息走漏到日本人那里，所以整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现在他是一有风吹草动，就会陷入惶恐之中，刘成基带着这么多人突然登门，差点把他吓个半死。

他怀着鬼胎接待着刘成基，直到刘成基大模大样摆足了架子，也喝了一杯好茶，然后告诉他这次的来意，这才算是让他还过魂来。

刘成基要张朝宗陪他一起去魏岗镇一走，说是要去拜访一下白家父子。张朝宗连连点头答应：“行，行，你等我换一件衣服，咱们现在就去。”他巴不得再点送走这帮不速之客，听到刘成基说要去魏岗镇，他心中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话也多了起来，“其实刘队长也不是不知道，自从小女出走之后，我和白家就少有来往，有什么事也说不上话了。刘队长要是有什么事找白家父子，你自个儿找上门去，或许还比我陪着要强一点呢。不过既然刘队长看得起我，我理当效力。”说着拱手施礼，就想要去更衣。

刘成基叫住了他：“百川兄，不忙，不忙，我们今天就不去了。队伍刚到你这儿，需要安排一下，安顿好了以后，明天再劳烦百川兄陪我走一趟吧。”

张朝宗一听脸色就有些变了，他没想到刘成基带来的这两百多张嘴，看来是要朝他要吃喝了。虽说他供得起，可是毕竟这些人要住一天一夜的话，这笔开销不会是个小数字，所以还是有点心痛。

张朝宗的心痛还没过去，刘成基却在那里吩咐手下了：“齐大队长，你和钱来先到庄上去征用房子，让弟兄们住下再说。你们安顿好了就回来报告一声，将你们的住处告诉张先生，也好替你们安排吃喝。”

二大队长齐东平开口问道：“团长，要是房东问起我门征用几天，我们该怎么回答？”

刘成基随口说道：“就说我们住不长，大概也就五六天，顶多也就十天半个月吧。”

齐东平和一大队副钱来走了，张朝宗却痛苦得心脏差点抽搐到停止跳动——他没想到刘成基的这两百多号人，居然是要在庄上住这么久，看来这次他是要大出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