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3）

萧赣生回到郑家坡，梁友田正在焦急的等待着消息。分散出去的队伍临时要集中不容易，到目前梁友田身边还只是集合了一个连，由于派出去的侦察员报告，毛姑顶那边已经很久没有响枪了，他暂时没有带这一个连出动。

梁友田听萧赣生说了毛姑顶那边的情况，心情非常复杂。他替赵啸风的弟兄难过，恨鬼子和汉奸的残暴；同时又为这支队伍居然如此能打高兴，甚至是产生了“嫉妒”。他没有亲眼看到战场情况，但是凭萧赣生的介绍，他就深深感到震惊，不得不承认自己手下的指战员中，即便精挑细选也不可能选出这么一支小队来。

他对萧赣生的处置很赞同，听说了毛姑顶上伤员不少，药品有可能不敷使用，他马上建议到介马庄去购买草药。根据地里和介马庄情况相似的村庄还有几个，那些单独从事采药这一行当的药农更多，也可以从这些人手里购买些药物。独立大队自身的药品也将用罄，也该补充一些，另外再给毛姑顶送一些去。

他们说到这儿，萧赣生忽然若有所思不出声了。梁友田看他如此，知道他一定想到什么重要的事情，也不去打扰他，静静地等待着他自己开口。

萧赣生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上次我们通过白起龙购买药品是什么时候的事？”

梁友田心里默默算了算说：“大概三个月不到点，不过买的数量不多，据白起龙说是张继业部药品本就不多，又有一大半被张继业弄到省城的黑市上去了。怎么，你还想从他们那儿买药？我看够呛。他们自己人这次伤了不少，哪还有药朝外卖的。再说我们现在手头也没多少钱，这条道行不通。”

萧赣生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要买。你想啊，这次张继业手下伤兵那么多，我亲眼看到的，被抬着走的伤兵不会少于四十人，还有二三十个是被搀扶着走的。这些伤兵回去以后都需要药品救治，而且这么多的重伤员，救治的过程会很长，用的药将是很大的一个量。我的意思是可以在这上面动动脑筋。”

梁友田被启发了，一拍大腿大声说：“对啊！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萧赣生没有梁友田那么兴奋，他还在思考着，同时把自己想的说了出来：“这次张继业的人伤亡不小，临走的时候有不少伤兵都是刘成基的人抬的，不知道他们是把人抬进城里？还是直接送到了张继业的团部？这一点必须搞清楚。要是送进城里，我们动手就很困难了。要是送到张继业的团部，动手的难度会小一点。”说完他有补充了一句，“毛姑顶的弟兄这次重伤的不少，单靠草药恐怕应付不了，怎么都必须想办法弄点西药才行。”

梁友田和他马上商量了一下，向县城和张继业团部所在的东柳庄都派出了侦察员。侦察员走后，他们让目前已经在身边的两个连外带一个排，分散到了周围最近的一些小山村里，以便随时可以受命集中。

天快黑的时候，派去东柳庄方向的侦察员先回来了，他向梁友田和萧赣生报告：皇协军的所有伤兵全都被送回了东柳庄，伤势较重的四十来个官兵就留在了东柳庄，还有二十多个伤势轻些的被安排在了相邻的姜庄。帮助送伤兵的刘成基的手下已经都回城了，张继业团里医护人员不够，暂二旅旅部派了两个军医过来，侦察员离开的时候他们刚到不久。这两个军医来的时候是旅部派车送的，一共两辆卡车，车上除了护送的官兵之外，还有不少药箱，全都卸到了张继业团的医护所里。

这么一来，萧赣生他们确定了伤兵的去处，也就确定了大量急救药品会送到哪里。萧赣生决定天亮以后再派人到东柳庄去侦察，一定要搞清皇协军的药品在哪里，还有他们的防卫兵力如何部署。

张继业刚到这里的时候，曾经有一段短暂的时间，他的团部进驻的是铜官庄。那时候独立大队还没成立，他们还是一营的番号，曾经派人到铜官庄去侦察过。当时侦察到的情况是这个张继业好像对八路军很轻视，他的团部所在地的防卫也很一般。后来一营的小部队骚扰了铜官庄和小李庄几次，张继业不知是出于害怕还是别的原因，将团部后移到了东柳庄。刚回来的侦察员主要是了解清楚伤兵在哪里，接下来就需要派人进行补充侦察，为偷袭做准备了。

张继业的团部所在地东柳庄是个大镇，但是这个镇子没有深沟高垒。镇上原来有一支百来人的地主武装，在日本人刚到这里，山东各地民众在**领导下组织武装起义的时候，这支民团有一大半的人参加了**领导的“抗日义勇队”，后来被编入了山东纵队三支队。庄上剩下的三十多个老弱残兵，加上地主们后来又新招了一些人，恢复到了七十余人的模样。

东柳庄的这支民团后来也接受了刘成基的收编，不过由于其战斗力实在不敢恭维，刘成基从来没有把这支部队当回事。这支民团改编成保安团的一个中队以后，既不给他们发饷，也不给他们发枪，差不多就是任由其自生自灭。

张继业来了以后，这支保安中队就担负了镇上巡逻、夜间守夜的事务，张继业给他们发一些子弹，收到的“捐税”之类，给他们一点零头。这支队伍尽管只是狐假虎威吓唬吓唬百姓，镇上倒是还算太平，一直没有出过事情。张继业就因为没有遇到过事，所以就有点麻痹了，平时的“治安”主要就交给了这支乌合之众，他的手下警觉性并不高。

东柳庄上原本除了张继业的团部和一个警卫连，还有一营的一个连驻守在镇子另一头。一营的另外两个连在四里地外的姜庄。二营和三营各自离开团部五六里地到七八里地，分在东北和西南两边，其中的二营挡在了团部和八路军的根据地中间，这让张继业非常放心。

他带着前去攻打毛姑顶的是东柳庄和姜庄的各一个连，结果姜庄的那个连损失过半，东柳庄的这个连也死伤累累。他在暂二旅是杂牌，所以时刻都警惕着的除了八路军以外，还有就是所谓的“自己人”了。他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手下的这支部队就会被“自己人”给挖掉一块。他婉拒了山岛要他把伤兵送到县城里的建议，也不同意把伤兵们送到旅部那边救治，而是坚持要放在自己的驻地，宁可条件差些也不愿让这些伤兵离开自己的控制范围。

几十个重伤员都放在了东柳庄，张继业和他的手下自然也就免不了分出许多精力，都放到了救治这些手下的事情上。他虽说下过命令要手下提高警惕，防止有人前来捣乱，但实质上他的这个命令并没有得到很好的执行。

独立大队的侦察员很轻松的就弄清了东柳庄皇协军的兵力部署，连他们夜间的活动规律也摸得一清二楚，医护队里的情况当然也不例外。

梁友田和萧赣生用了两天做准备，行动的时间放在了两天后的夜里。当夜幕降临的时候，独立大队几乎是全体出动了，原来一营时期的三个主力连队全都到齐，两个连前往东柳庄，一个连对铜官庄和小李庄的皇协军做警戒，根据地里只留下了后来新编的一个连队和一些民兵。

萧赣生带着五个排直奔东柳庄，很快就来到了庄外。庄里敌人的部署都清楚，庄子的中间偏西一点有一座地主大院，那就是张继业的团部和警卫连驻地。庄子东北角上有一片宅子都还不错，比庄上其余的房子要好不少，其中还有一所小学。这所小学不大，学生不满百人，只是一所庄上富户联办的初小，现在就被用来做了急救所。

萧赣生让两个排插到张继业的团部和东北角急救所的中间，另一个排在庄子的西边，他带着两个排隐蔽在急救所附近。由于东柳庄没有沟壑寨墙，外围的哨兵也大多是民团，因此他们的队伍没费多大劲，也没有惊动敌人的主力，就全都部署到位了。

从两边接近张继业团部的那三个排首先打响，向那座地主大院发起了猛烈的“攻击”。他们的攻击不但声势很猛，而且完全不顾忌暴露，一边向大院发起冲击，一边还大声喊着“活捉张继业！为死难的弟兄们报仇！”

三个排人数比张继业团部的人数少，武器装备更不在一条水平线上，但是凭借着大院外复杂的街道和先发制人的心理优势，造成的效果是让人感到进攻的人数大大多于实际人数。

张继业一听外面大声喊着的是要替死难的人报仇，知道这些人的目标就是奔着自己来的，顿时慌了手脚。他一面要手下顶住，一面向离得最近的姜庄那两个连和二营长张旭昶求援。

姜庄那边几乎是和东柳庄这边同时打响的，当那边的一营副接听电话的时候，从电话里可以听到那里激烈的枪声传来。一营副大声的报告他们那边同样受到攻击，而且攻击者人数众多，刻下正在激战当中，很难抽出兵力增援团部。

张继业无暇和一营副在电话里纠缠，他挂断电话就要了二营。电话接通了，但是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却不是二营长张旭昶的，他听不出这是哪一个。他大声问道：“你给我叫你们营长听电话！”

那头的人回答道：“营长他们都被魏岗镇白大队长请去做客了，不在家。你有什么事就说吧，我马上派通讯兵去报告营长。”

张继业还是听不出电话那头的人是谁，大院外的枪声中夹杂着手榴弹爆炸声，震耳欲聋，更让他难以听得清对方的嗓音。他厉声问道：“你是谁？”

电话那头回答：“我是值班参谋……”说到一半，电话里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断断续续的更听不清了。

张继业没有时间多考虑别的，大声喊着，总算是又听到了对方的声音。他生怕电话又断了，连忙大声命令：“你赶快去通知张旭昶，用最快的速度集合队伍增援团部！要快！”

电话里刚答应了一句：“是！命令我们营长立即带队增援团部！我马上就去传达……”电话又断了，而且这次是真的断了，任凭张继业再怎么叫喊，电话那一头变得鸦雀无声。张继业没办法，只好又要了三营，但是那边的电话始终无法接通。他本想再要通县城山岛的，但转念一想县城到这里四十多里路，又是夜行军又是山路，只怕远水救不了近火。他稍感安慰的是二营总算是接到了命令，但愿他们能及时赶来，他下令死守，一切都只有听天由命了。

庄外两里地左右的路边，独立大队的电话员从电杆上滑了下来。他的身上斜背着一部电话机，两根长长的电话线拖在地上。他下到地面以后，笑着对地下的同伴说了声：“好了，任务完成，我们走吧。”

电话员收起那两根电话线，小心地在话机的皮盒子里放好，然后从同伴手里接过自己的枪，一路小跑着向东柳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