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3）

赵啸风在白士杰家里，焦急地过了一个漫长的白天。这一整天里，白士杰在镇上转悠着，观察着镇里的变化，回到家及时告诉赵啸风。白士杰观察到的是镇上白家的团丁们，大多并不显得紧张，似乎夜里的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不过白起元带着一些人加强了几个寨门的警备，他还亲自带着人在镇里四处乱窜，像猎犬一般四处嗅探。

赵啸风想在夜里翻墙出镇，白士杰在夜色降临前到寨墙附近探看过，发现寨墙上增加了灯笼火把，也增加了哨兵和巡逻队。他回来对赵啸风说，想在夜里出去很难，因为前面已经有人翻出去过，白起元虽说不知道逃走的人是谁，却坚持在夜里加强了寨墙上下的防守。

白士杰对赵啸风说：有人已经逃了出去，应该是他手下的弟兄。既然有人出去了，他暂时已经脱险的消息也就会传到他在外面的弟兄那里，他们应该不会冲动冒险了，这一点只要看这一整天寨子外面都没有动静就知道了。既然如此，赵啸风不如就在这里安心等待，等到白家彻底松懈之后，再设法出镇也不迟。

白士杰说他家在镇上属于不受人关注的一类，家里平时极少有人上门。就算有人上门，由于房子够大，赵啸风待着的后进屋子，也不会有人来的。白士杰要赵啸风尽管在他家住下，他自会密切注意白家团丁的动向，一旦有了机会就会告诉他。

白士杰说的是实情，可是赵啸风还是心急如焚，无法定下心来。夜渐渐深了，他却无法入睡。大约半夜时分，镇子里没有什么异常的动静，但远远的传来了激烈的枪声。赵啸风走到门外，不用仔细分辨，就判断出那是在张官庄里发生了战斗。

他有点疑惑，不知道这是什么人会去张官庄惹事？要说是八路军吧，他们现在正在忙于应付皇协军和鬼子的进攻，即便张继业他们今天白天已经撤兵，八路军也会有许多善后事要处理，一般来说是没有余暇顾及张官庄的。除了八路军之外，那就只有毛姑顶自己的弟兄们了，可是他们似乎也没有理由去招惹张官庄。他思来想去不得要领，直到凌晨时分，这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天刚亮，赵啸风就被前面细微的动静吵醒了，那应该是白士杰开门出去。他反正也睡不着，就披上衣服来到了小小的天井里，活动开了手脚。不一会儿，白梅给他送来了早饭。他问白梅：“昨儿后晌张官庄那边响枪，你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白梅摇头回答说不知道，告诉他她爹就是为了打听这事，一早就出门去了，待会儿等爹回来就知道了。

赵啸风知道白梅还小，夜里的事问她也是白问，只好耐下心来吃着早饭，等着白士杰回来。

白士杰一直到日头爬上了屋檐，这才回到了家里。他兴奋地告诉赵啸风：“昨黑夜有人打着你的名号袭击了张官庄张家大宅，打死打伤了几个张家的兵丁。今儿一早张家就有人来报信，说他们还打伤了那个假冒你的人。白家二少爷听到消息，马上就带着一些人赶到张官庄去了。”

赵啸风顿时明白了——这一定是齐远山和弟兄们打着自己的旗号干的，为的是转移白起元的注意力，给自己脱逃创造条件。想到这里，他立即收拾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检查了一遍枪支，然后问道：“那现在外面情况怎么样？白家的团丁们有没有什么变化？要是现在出去，能不能混到镇外去？”

白士杰说：“我还没来得及说呢，早上白起元走了以后，白起龙就把看守寨门和寨墙的哨兵恢复到了平时的人数。我去看了一下，寨门口就两个哨兵在那里，早上进镇买卖东西的人，现在开始往回返了，那两个哨兵根本不管他们。啸风，你要是想走，现在是好时机，可以跟着这些回家的人一起出镇。要是再晚，白起元回来就不好办了。”

赵啸风也觉得机不可失，马上就要动身。白士杰让他等一下，然后进屋找了一身旧衣服要他换上，又给了他一副扁担绳索。他还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顶很旧的毡帽，脏兮兮的，朝头上一戴，赵啸风就和山里来的山民没什么两样了。

白士杰绕着赵啸风转了一圈，仔细看了看没发现什么不妥，这才放他走。他对赵啸风说：“啸风，你从南门走，那里离开山林近。白起元要是回家，那是从北边来的，你走南边就不会和他撞上了。”

赵啸风把毡帽压得低低的，担着扁担绳索，不疾不徐地出了白士杰家，直朝南边寨门走去。白士杰不放心，在他后面隔着一段距离跟着，一直到看着赵啸风从从容容出了寨门，混在几个回家的山民中远去，他才转身回了家。

赵啸风出镇的时候，寨门口的两个哨兵有意无意的打量了他两眼，让他一阵紧张。还好那两个哨兵并没有认出他来，对他不闻不问，任由他出了镇子。他和搭伴同行的三四个山民，一路上说说笑笑走着，直到离开魏岗镇一两里地，眼看马上就可以进山了，他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是彻底放了下来。

他暗自为自己能如此轻易地逃出魏岗镇而庆幸，其实他并不知道，他出镇的时候，那两个哨兵都已经认出了他。他是本镇人，又因为和白家的恩怨情仇被镇上的人关注，尽管他好几年没有回过魏岗镇，魏岗镇上还是有许多人都没有忘掉他的样子。今天早上白起元带着三中队白永兴的一部分人马，直奔张官庄去了。他们前脚刚走，白起龙就让曹振家和周立广的人接手了寨墙和寨门的防务。

白起龙在让一、二中队接替三中队防务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对两个中队长说。但这两个中队长都是白起龙的心腹，平时对大少爷的心思知道得很透，他们两个在寨门口放的哨兵，那都是老实厚道但脑子又不笨的人。

前天晚上白家宅子里闹得沸沸扬扬，就算是白家的普通团丁，也都听说了白家大宅里发生的那一幕“捉放曹”。三少爷刚走，大少爷就彻底解除了对寨门的警戒，但凡是稍有头脑的人，也都会有所触动的。那两个哨兵认出了赵啸风，却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任他出去了。不过在目送赵啸风走远之后，他们还是立马向自己的中队长曹振家作了报告。

曹振家赞许了他们两句，要他们守口如瓶，然后就去向白起龙报告。白起龙听说赵啸风已经出了镇子，并且安全地进了山，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要曹振家去找大管家白文斌，领上几十块大洋，让他把其中的一部分分给那两个善于揣摩主人家心思的哨兵，并且告诫他们忘了今天看到的事。还有多余的大洋，就算是给曹振家的奖赏了。

白起龙知道这个曹振家，平时并不贪财，给他的这些大洋他不会在意的，转眼间就会用到他手下弟兄们的身上。他之所以欣赏和信任这个曹振家，这也是原因之一。

曹振家一走，白起龙马上去找了白起凤和迎春，偷偷把赵啸风已经安全脱险的消息告诉了她们两个。

迎春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喜极而泣，弄得白起龙还要劝解一番，让她别在下人们面前这么感情流露，免得这件事传开去对大家都不妥。白起龙劝住了迎春，就离开她的房间去找自己的妹妹。

白起凤已经连着两个夜晚没能好好睡一觉了，到了现在真有点困顿，在自己的房间里强撑着，不让自己睡去。看到大哥进来，脸上还带着一丝高兴的神情，她马上心中有了感应，一下子来了精神。白起龙没有让她等待，看到她房里没有外人，就低声告诉了她赵啸风远走高飞的消息。令白起龙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妹妹，平日里风风火火的骄纵异常，现在听到这个消息，居然人一下子软了下去。

白起龙马上过去扶住了白起凤，看到她虽说浑身无力，但是眼珠子还在转着，神智仍是清醒的，这才放了心。他放开妹子，倒了一杯水给她喝下，看到她缓过劲来了，这才离开。

白起龙走到外面，回想着刚才妹子的反应，不觉感到即好笑又有些隐隐的担忧。他原本对妹子不遗余力的救助赵啸风，只认为这是她感念他曾经救过她，是出于报恩心理。现在妹子的这种反应，却已经超出了单纯报恩的尺度，他隐隐然感到自己的这个妹子，似乎是喜欢上赵啸风了。想到这里，他的心里有了担忧——自己和迎春的事就已经闹得全家鸡犬不宁，弄到赵白两家反目为仇。要是再加上一个起凤和赵啸风夹在中间，那赵白两家之间还不知道又会闹成个什么结局。

他担忧是有点担忧，但又觉得这件事还没有迫在眉睫，还可以慢慢想想办法，或许能找到解开这个结的方法也不一定。他正在想着赵啸风脱险的事是不是要去对爹爹说一声，就听到前院里传来了白起元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