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2）

赵啸风他们开枪的地点，离开南城门只有百十来米。今天城门口担任守备的，还是保安团的几个士兵，另外有两个鬼子躲在一边的小屋子里抽烟，并不关心城门口的事。城门上方的城楼上，还有一些保安团和鬼子，但除了几个哨兵把目光投向城外野地以外，大部分的官兵都在城楼里面躲懒。

猝然响起的枪声，惊动了城楼上下的守军，也惊吓到了街上的百姓。这里靠着城门，进出城门的百姓被枪声吓着了，离得近的人还看到有人杀了日本人。避祸的本能让这些百姓四散逃避，有一些人家在城外的，乘着城门还没关闭，都朝城外跑。城门口的哨兵视线被这些奔跑的百姓遮挡，看不清百米开外是谁开的枪。城楼上的鬼子和保安团从上往下看，也只能看到混乱的人流，还有躺在地上的“皇军”尸体，也弄不清谁是“凶手”。

城门口的两个鬼子，以及城楼上的几个鬼子，带着十多个保安团士兵，向枪响的地点跑去。这时候的赵啸风他们，早已经混在人群中，跑到了城门口。城门口的伪军此时才想起要关闭城门，他们大呼小叫阻挡着跑动的人群，匆匆忙忙关着城门。等到他们好不容易将沉重的城门关上，城门口的人已经所剩无几，进城的进了城，想出城的也早就如愿出了城。

赵啸风他们和鲁大山一起，在城门关闭的时候，已经跑到了城外两三百米的地方。他们放慢了速度，回过头去看着城墙上乱糟糟的保安团官兵，长舒一口气，然后向远处走了。

县城里一下子被杀了五个日军官兵，这可不是件小事，留守县城的日军大尉桥本一三大为震怒。他关闭四座城门，让保安团和警察大队全都出动，在城里挨家挨户搜查。这些伪军警把一座小小的县城弄得鸡飞狗跳，折腾了半天，也没能抓到半个“八路”。县城的百姓因此遭了一次罪，东西被抢被砸不说，还被打伤了不少人，其中被打得最重的，当属日军被杀处那条小胡同里的住户。

没能抓到进城捣乱的八路军，桥本不敢隐瞒，把县城发生的一切都电告了山岛。

山岛收到电报的时候，他对周思理部新一轮的攻击行动已经开始，桥本的电报让他极其愤怒，但是已经开始的攻击行动却不能停下来。他强行压住了怒火，什么都没说，连回电都没有，继续关注起当面的战况。

周思理部人数比山岛的部队多了好几倍，但是由于参战的日军有两个中队，战斗力强悍，他的部下打得很艰苦。不光是日军战斗力很强，还有参战的保安团，其中一个大队打起来也很凶，这个大队就是李天福的手下。

李天福手下虽然是土匪出身，他们没有什么正规的战术，但是单兵作战能力很好，枪法好的人不少。这些人自从投顺鬼子之后，对和赵啸风部以及八路军作战并不积极，山岛也知道这一点，一般并不让他们出场。可是这次他们面对的是素无交情的国军，又是在鬼子的监督之下，打起来就不留丁点情面了。

周思理的部队人虽然多，但是他们作战的战术很死板，这么多人，只会和鬼子保持线型的阵地战，不敢分出兵力迂回敌人侧后。还好山岛的部队只有一千多人，其中还有三百多人的一个保安大队，是刘成基的手下，战斗力不强，这才没有被鬼子冲破防线。但是即便这样，一师已经向后退了二三十公里，现在已经进入了临邑县的地界，离开黄河也只有十几公里了。

周思理不想退过黄河去受窝囊气，对面进攻的鬼子和伪军又不算多，就下了决心要抵抗下去。他的一团打了一天多了，伤亡不小，现在在第一线的是他的二团。

周思理的一师，三个团长都是他一手提拔的，所以也没有太大的亲疏之分，不过相比较而言，他更看重二团长一点。二团长冯登高，人长得并不勇武，看上去还有点斯文相，他带的团却是全师最能打的。

二团上去以后，战线果然就稳定了下来，双方你来我往地厮杀，阵地始终在他们团的手里。他们团还有一个杀手锏，那就是八门迫击炮，其中三门是“沪式”82毫米口径的。中国军队炮兵是弱项，为了尽量加强一些重火力，绝大部分部队都想方设法装备了各种迫击炮，82毫米口径也算是大的了。

一师装备的迫击炮不少，长期以来也没有太多的作战消耗，弹药储备充足。三个团里面，又要数二团的炮兵最优秀，他们有几个老炮手炮打得很准。这次山岛带了两门“九二式步兵炮”，可是这两门炮的最大射程也就不到两千八百米。一师装备的几门82迫击炮，最大射程也是两千八百米，双方旗鼓相当。步兵炮的优点是打得准，还可以平射；迫击炮则胜在机动性好，灵活。

二团的炮兵技术比一团的要好了许多，他们一上场，马上就充分发挥自己的长处，不断移动阵地，盯上了鬼子的那两门步兵炮。鬼子的步兵炮只要一暴露，马上就会遭到二团迫击炮的轰击，使得这两门炮对一线步兵的支援作用几乎丧失殆尽。

二团还有几门60口径的迫击炮，则利用自己射程上的优势，担当起了压制鬼子掷弹筒和重机枪的责任。鬼子步、炮兵的素质比国军好，国军这边也有自己的强项，鬼子的火力优势一打折扣，双方就僵持住了。

周思理的指挥部设在二团阵地后方一千米开外的一个村子里，这是个几百人口的小村庄，并不起眼，叫做大槐树村。看到前线阵地稳住了，二团在和敌人的拼杀中，也并不吃多大的亏，伤亡人数比一团大大减少，他的心放了下来。

一师的参谋长郑德全接过了指挥权，周思理走到作战室旁边的一间屋子里休息，甚至有了心情和跟在他身边的如夫人余萍说笑起来。

郑德全知道二团方向是稳住了，有了余暇关心起其它方向上的情况来。他从回来的侦察兵口中得知，这次鬼子没有调动其它地方的兵力，和一师作战的就是卢县的山岛部队。不过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向两侧派出了新的一拨侦察兵。

这时候，前方的二团正和敌人杀得不可开交，师部和二团后方的防卫，就全部交给了刚撤下来的一团。三团只有一个营在这边，他们团的另两个营守卫着黄河两岸的渡口，控制了一批船只。这是一师最后的退路，万一战事不利，全师官兵就全靠这个渡口了。

一师的防区拉得很长，主要兵力集中到了战线附近，二团对付正面的敌人无暇他顾。一团先前已经损失了一些兵力，退下来之后略作调整，能够派上用场的也就只有一个半营了。靠这一个半营，要警戒偌大的一片地区，兵力的分配也就捉襟见肘了。还算好的是敌人也只有那么点兵力，要想从战线上抽调兵力用于其它方向，只要被抽的兵力大一些，战线上的二团马上就能觉察到，如果抽调的兵力少，那也构不成对二团后方的威胁。在这种态势下，无论是前线的冯登高，还是师长周思理，亦或是暂时指挥全师的参谋长郑德全，对自己的侧翼倒是都不太担忧。

这一带自从当年日本人来了之后，至今都没有发生过如此大规模的战事，现在战火突然降临到百姓们的头上，他们不知所措。惊慌失措的百姓们凭着本能，纷纷向自个儿认为安全的地方逃，也有不少百姓纯粹就是随大溜，看到哪里人多，就跟上去一起乱跑。而战线的后方，那些有国军驻守的地方，更是成了百姓们心中的安全之地。

大槐树村里里外外驻扎的国军不少，那些在村外警戒的官兵们，其中有一部分人的军服和装备，也明显要比别的官兵干净和精良。百姓们的眼睛不瞎，这种差别他们一眼就看出来了，于是就常有百姓扶老携幼，甚至赶着牛羊推着小车，想要逃进这个村子里寻求保护。

周思理下了命令，对这些逃难的百姓要善待，只能好言相劝，不能动粗驱赶。在他的这个命令之下，村口的哨兵过一阵就要费上一番口舌，还不一定能把到了村口的百姓全都劝走。

这一点参谋长郑德全是有想法的，但是由于战事稳定了下来，暂时看不出有什么危险，所以他也就没有让手下采取强硬的措施，只是关照哨兵们多留意一点。

前方又是一阵激烈的枪炮声，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才平息下来。又过了一阵，大槐树村的村外，再次出现了一大群的百姓。这些百姓和前面的人一样，看上去都是逃避战火的，拖家带口带着他们可怜的一点“财产”。人群大概有一百多人，和先前出现的百姓没有区别，全都显得惊恐不安。

村口的哨兵经历了好几次这样的情况，这次也照旧上前劝说他们离开。不过看样子这批百姓比较难缠，任凭哨兵如何劝说，他们就是不走，非要进村去不可。

村口的动静惊动了村里的人，一个上尉军官带着几个士兵出来，没说几句态度就强硬起来。这几个官兵的军装很新，好几个士兵都斜挂着盒枪，腰间围着一圈皮弹盒，很神气。

就在这些官兵和百姓互不相让，由口角发展到互相推搡拉扯的时候，百姓中的一个大汉，突然发出一声喊。随着他的这声喊，大约有二十来个年轻人，突然从身上或者推着的小车上，抽出了手枪和机枪、步枪。守军官兵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大多倒在了这些人的刀枪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