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4）

山岛在大槐树村打响的时候，并没有马上让手下发起进攻，他虽然对赵啸风和齐远山的突击队记忆深刻，但是对铃木和矢野匆忙间训练出来的别动小队却信心不足。

他这次带来的兵力不算多，前一天的战斗打得还比较顺，今天却遇到了对手。对面的国军换防了，新上来的这个团战斗力明显要比昨天的那些人强。现在他面对的战场地形相对平坦，在他的火炮和掷弹筒火力都被压制，发挥不出优势的情况下，如果在平原上交战，他的部队人数少于对方，恐怕占不到多少便宜。

对面的国军现在占据的，是这附近不多的一个土岗，虽说很低矮，但是仍然占了地形的优势。他并不十分在乎铃木别动队的存亡，对他们能否起到作用，只是抱着一种试一试的态度。

大槐树村那边响枪以后，他没有动作，一直到那边有人出了村，从望远镜里可以看得很清楚，那些出村向对面国军大部队靠拢的人，应该是他们司令部的人员。到了这时候，他才相信铃木那三十多人的小队，居然真的起到了巨大的作用，他发出了全面出击的命令。

山岛对面阵地上的二团长冯登高，在大槐树村发生战斗的时候，有一点想得和山岛一样。他仔细观察了大槐树村周围，没有发现大股的敌人出现，就估计到这是敌人的小股部队骚扰性的袭击。师部警卫营战斗力不弱，退下去的一团也有不少散兵以及伤兵在大槐树村，再加上师部的作战和勤杂人员，对付几十个人的袭击应该没有问题。

他要通了师部的电话，电话那头是参谋长郑德全接听，郑德全在电话中的声音很沉稳，回答说是小股便衣敌人的偷袭，人数不多，不足为虑。冯登高知道参谋长是经过大阵仗的，他说没事，事情就不至于有多严重，师长和参谋长他们应该能够应付，因此他没有马上派人救援师部。

冯登高在大槐树村枪响以后，反倒是把主要精力集中到了对面的敌人身上，让手下做好战斗准备，严防敌人趁乱发起进攻。又过了一会儿，大槐树村那边的枪声开始激烈起来，冯登高有点担忧起来，再要电话的时候，电话却已经不通了。他着急了，马上让一营长孔文庆抽调一个连，前往大槐树村保护师部。就在孔文庆带人出发的时候，从大槐树村里涌出来一群人，直向二团这边奔来，都是师部所属的通勤人员。

冯登高想不明白：明明没有看到大股的敌人，怎么就会把师部那边至少两百作战人员，给逼得要逃出村子？他直锤自己的脑袋，埋怨自己太大意了，没有早点派人去保护师长。他看着孔文庆亲自带着一个连，已经快要和师部退出来的人会合了，心中稍稍放下了一些。正当他在紧张地注视着大槐树村那边的状况，犹豫着是不是要再加派一些人过去的时候，已经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动作的当面的敌人，突然向他的阵地发起了猛烈的冲锋。

师部离开二团的阵地只不过一公里左右，二团的预备队在土岗后面待命，他们和大槐树村的距离最近处只有七八百米。大槐树村那边发生的情况，吸引了二团阵地上下许多人的关注，连最前沿的官兵的注意力也被分散。对面的敌人突然发起进攻的时候，原本严阵以待的二团官兵，经历了一阵短暂的慌乱。这一阵慌乱并不严重，也不持久，但是已经给了鬼子一个机会，左翼阵地被鬼子突破，大约有一个小队的鬼子冲上了那边的土岗。

二团占据的土岗不宽也不高，但是长度不小，土岗后面就是大片平地，没有可以利用的地形。敌人的兵力不算多，他们的炮兵又基本上被压制，所以二团阵地的纵深比较浅。当左翼阵地上涌入几十个鬼子的时候，那边的弟兄并没逃跑，而是和鬼子展开了白刃战。

鬼子大约有五十来个，一旦投入白刃战，他们的优势得到了最大的发挥。二团在那边阵地上残存的弟兄还有七八十人，附近的弟兄向那边赶去支援的，也有差不多的数量。但是将近三比一的兵力，却还是在白刃战中落于下风。

山岛看到有地段被突破了，马上调整兵力，让一个小队鬼子和李天福的一个中队在那边跟进。这些跟进的敌人并不去管土岗上厮杀的人，而是顺着土岗向中间突击。双方交战的官兵离得很近，这就让鬼子的掷弹筒发挥了作用，土岗中间一段的守军人数虽多，也还是有点顶不住敌人的进攻。

冯登高心中牵挂着后方师部的安危，对大槐树村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清楚，在没有营救出师长之前，他不敢把预备队全部投入厮杀中。二团总的兵力和当面的鬼子伪军相比，其实并没有占据多大的优势，还不足二比一的比例，先前之所以能够稳稳的守住阵地，全赖后方还有一团和三团的部分兵力做后盾。现在后方被敌人袭击，连师部都有了危险，当面的敌人投入大部分兵力全力进攻，冯登高的部下心理上受到影响，有些吃不住劲了。

冯登高和他手下的营连长都清楚，他们身后是一马平川，一旦部队脱离了土岗，那就会陷入十分危险的境地。在这种态势面前，二团在土岗这边的两个营长不用冯登高下令，就督率着手下和敌人拼命了。三营长原本是预备队，此时也带着一个连上了土岗，并且向敌人发起了反冲击。

冯登高同时关注着土岗上的战斗和大槐树村的师部，他看到土岗上双方暂时还是胶着状态，就把目光投向了后方。他看到大槐树村里出来的一群人，被孔文庆那一连人接住向这边过来，应该是师长和师部的军官们了。他不想让师长靠火线太近，于是带上卫士就朝师长迎了上去。

他和师长他们会合以后，这才了解了村子里发生的事情。他听到村里的枪声好像在朝村外移动，而且是朝着反方向去的，估计这是村子四周分散的小部队赶了过来，在参谋长的率领下，正在把鬼子赶出村去。虽然如此，他却不敢让师长和师部人员再回村里去。他命令孔文庆和师长的警卫一起，保护着师长绕开村子，在村子西北五百米处集结，他会让孔文庆的营副再从一营派一个连过来保护师部。

孔文庆受命而去，冯登高马上返回自己的指挥位置，让传令兵去通知一营再派一个连去保护师长，然后他就将全部精力转向了土岗上。

土岗上阵地的左翼，白刃战已经接近尾声，那些冲上阵地的鬼子所剩无几，而冯登高的手下弟兄，也拼掉了一半。眼看左翼阵地马上可以恢复，但是中段的情势却不容乐观。乘着二团左翼的混战，一小队鬼子和李天福的一个中队，顺着土岗的顶部向中段守军发起了冲击。

日伪军的冲击一开始取得了一些效果，但很快就被打了回去。他们不甘心退却，连续的发起了几次冲锋，参加的人数也增加了。好在中段的守军也没有撤退，和攻击者你来我往地厮杀起来。不久，三营的一个连赶了过来，这些官兵当预备队看着战友们战斗，许多人都已经憋坏了，现在有了机会，冲上来就是一顿猛打。鬼子还能够坚持，李天福的人却胆怯了，丢下鬼子先朝后退去。鬼子被扔在土岗顶上，成了二团守军的靶子，伤亡迅速增加，终于也丢下同伴的尸体，拖着伤兵就逃了回去。

阵地中段和左翼相继稳定了，向右翼进攻的敌人也停了下来，掩护着伤兵慢慢朝后退走。这边阵地上的守军打得虽然也很辛苦，但阵地一直都很稳固，看到鬼子退走，还带着伤兵，有的弟兄就朝这些敌人射击着，不想让他们顺利后撤。

那边阵地上是二营长在指挥，他马上阻止了弟兄们的火力追击。他要弟兄们让敌人把伤兵带回去，带的伤兵越多，敌人回去以后救治和保护伤兵的压力也越大，能够用到作战上的官兵当然也就越少。弟兄们立即领会了营长的意思，有几个枪法好的弟兄继续射击着，不过他们的瞄准点都向下压了压，打的都是那些官兵的腿脚。

这一回合的交手，到目前为止打了个平手，阵地还在二团手里，对面的敌人退回到了冲锋出发地。土岗上下到处都是尸体，二团的损失很大，连死带伤一共有三分之一不到的弟兄失去了战斗力。对面的敌人也好不到哪儿，留在土岗上的尸体，单单是鬼子就有一个小队还多点。李天福大队大概损失了半个多中队，把李天福心疼得直骂娘。

这时候，大槐树村那边也平静下来，枪声完全停了。参谋长郑德全派人向师长周思理报告——冲进村子的鬼子便衣队，丢下六具尸体，带着几个伤兵边打边撤走了；村子西北方向那十几个鬼子便衣，留下的死尸是四具，也退走了。村子里和这些鬼子便衣作战的官兵，死伤了一百多，真没想到三十几个鬼子的便衣队，居然会让一师付出如此大的代价。这还不算，一师的师部差点就被这些鬼子端掉，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

敌人那边大概因为便衣队没能达成目的，主攻部队又死伤累累，一时间也没有力量再发起大规模的进攻。从土岗上可以看到鬼子和保安团的队伍在那边调动着，大概是在重新整理队伍，可是一直没有发起攻击。利用这一段时间，冯登高将打残了的队伍重新编组，失去指挥官的单位指定了新的长官，同时让官兵们抓紧时间修整阵地，准备再战。

郑德全清理了大槐树村，然后把周思理请了回去。两人一商量，都认为大槐树村不适合再待下去，更不适合再作为师部驻地。周思理到此时终于下了决心，先将部队退到黄河渡口附近，师部马上过河，其余的部队视情况陆续过河，等到以后局势好转再做打算。

他命令冯登高的二团继续坚守阵地，掩护师部和一团后撤，坚守到天黑以后，二团再向黄河渡口撤退。

冯登高忠实地执行了命令，坚守在土岗上直到天黑。对面的山岛发现了国军有逃跑迹象，但是土岗上面的守军严阵以待，他无心也无力再次发起大规模进攻，放任这些国军有序的撤走了。

天黑以后，二团也撤了，山岛没有追击，只是让自己的部队占据了土岗，一直等到天亮。天亮以后，他带着一部分兵力循着一师留下的痕迹，朝黄河边追了一段路，在离开黄河渡口四五公里处停留了一小时，然后就撤兵回卢县去了。

黄河渡口附近，离着三公里处有两个小山头。这两座小山就像是一扇大门，易守难攻，拱卫着渡口。周思理的师部先过河，接着是一团，然后是三团。最后是二团大部，当二团报告说后面追来的鬼子在五公里处掉头回去了，周思理就让二团留下一个完整的营，驻扎在那两座小山和渡口附近。如果鬼子不再朝这边来，那这个营就留在东岸，以便在今后接应一师返回河东。

二团长心里虽然有点想法，但是想到今后可能回来，还能在这里打鬼子，他也就不说什么了。他留下了一个营，就是孔文庆的一营。他临渡河之前，又把二营的一个连加强给了孔文庆。渡河以后，他又向师长周思理要求，把守卫河西渡口的任务揽到了自己的手中。

山岛这次退得很干脆，这一片地区没有了一师，那些伪军和伪政权的人，也就神气起来。这片地区征粮征税的任务，就有这些中国人中的败类去做了。山岛回到卢县，马上将精力转向了狼山根据地——山区气候比山外冷，同样的农作物收割要比山外晚十来天。他急着回来，就是要赶在山区秋收最忙的时候，和狼山抗日军民争夺秋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