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1）

鲁小嫚那天确实没有死，但是受了很重的伤，手榴弹在屋里爆炸，冲击波和巨响的效果更强，她当时就昏了过去。铃木发现她还有呼吸和心跳，觉得这是个还有用处的筹码，于是马上就把她带回了城里。在日军军医官的极力抢救之下，她终于醒了过来。但是她身上被弹片钻了好几个窟窿，失血也多，伤势一直好一阵坏一阵的，始终都没有真正的脱离危险。

她来到县城鬼子医院里，已经好几天了，凭着她年轻体质好，到现在总算是有了好转。鬼子的军医这天终于向铃木保证——这个中国女人的命算是保住了，只不过还要好好治疗和休养一段时间。

铃木听到军医的汇报以后，亲自赶到医院看了看小嫚，证实军医说的没错。他没有问小嫚任何话，只是关照军医和护士细心照顾这个中国姑娘，必须保证她活下来并且康复。

他明白这个姑娘并不知道太多的东西，只有她哥哥的去向她或许知道，别的是问不出什么来的。他认为即使逼问她，要她说出她哥哥的去向，一是她未必知道，二是即便知道，她也不一定会说，而且她出事已经好几天，她知道的她哥哥的去向，现在也不一定有用了。因此，他决定干脆不问这个，他需要的是她活着，她要用她当诱饵，来诱使她的哥哥自投罗网——如果她哥哥还活着的话。

小嫚迷迷糊糊地这么多天，现在脑子开始逐渐清醒，开始想起一些事来。她记得鬼子袭击了自己的家，爷爷好像也被鬼子杀了，后面的事她记不清了，但是照目前自己落到鬼子手里来看，自己应该也是在那时候受的伤，被鬼子活捉了。

她有了知觉，又记起了爷爷被鬼子杀害的事，心中燃起了复仇的火焰。她和哥哥两个从小受爷爷影响极大，都养成了遇事不惊的好心态，只不过她还没有练到哥哥那份上罢了。

她知道自己想要替爷爷报仇的话，那就必须要活下去，还要尽快恢复健康，那样才能有力气打鬼子。她强忍着悲痛和仇恨，顽强的求生意志让她很配合治疗，也开始吃一些流质类的食物。她很理智，知道自己现在想逃也是白搭，所以根本不朝这方面想，就盼着哪一天身体恢复了，到那时再考虑如何逃走也不晚。

铃木的目的就是利用小嫚当诱饵，想要让鲁大山上当，所以他对小嫚在日军医院，还有小嫚正在渐渐康复等等情况，并不刻意隐瞒。他要让小嫚在日军医院的消息尽快的传出去，他知道县城里不会没有八路军的密探，因此对医院的防守也是外松内紧的。他还加强了县城几个城门口的控制，但是表面上对进出的人盘查并不严。

铃木暗地里做了不少文章，他原先对鲁大山并不是非常在意，但是经过这次交手，他感到了这个中国猎人的不同寻常。他对手下两个特等的狙击手一直很在意，也很得意，总认为以他们两个的身手，至少在卢县这里是不会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的。可是没想到他还没有真正和八路军的突击队好好打上一仗，却在对付一个鲁大山的时候，竟然让手下第一号狙击手受了重伤。

铃木开始重视起这个鲁大山，也隐隐感到以后如果对付“火狼突击队”，或许不会比对付这个猎人更容易。他曾经派了一些人前往和鲁大山交战的地点调查，也让刘成基利用他自己的关系，在那一带打探过消息，可是都没有打听到这个鲁大山现在到底怎么了？连他目前是死是活都弄不清楚，更别说他的下落了。

他在突袭八路军根据地的陈家石沟时，曾经和他们的突击队有过短暂的交火，结果是对方有人死伤，自己这边也没占到多少便宜——那两个埋伏在山上的狙击手，其中一个被当场打死在伏击点上，另一个也差点被打中。从这一点上，他知道这个突击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以后看样子必有一番苦战。

铃木目前没有马上对付突击队的计划，他还在运筹和谋划大战之前的准备工作。这一段时间里，他还有空闲时间，正好可以接受山岛的请求，把这个猎杀皇军的猎人鲁大山先解决掉。他感到了这个鲁大山的可怕——如果不解决此人，万一让这个人和八路军的突击队掺和到一起，那对自己的手下将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铃木挖空心思想要找到鲁大山，并且将其一举歼灭，为此他没有对鲁小嫚的事做过多的掩饰。这个消息很快就在城里传开了，自然也传到了闫三和的耳中。闫三和得知“山神爷”被杀，鲁大山下落不明，鲁小嫚又受伤被抓，感到十分的震惊。

闫三和以及他手下的弟兄，几乎都认识鲁大山，他们中有人即使没有见过“山神爷”和小嫚，也都听说过他们。在他们的心中，这个“山神爷”和鲁大山爷孙，差不多就如同“山神爷”的绰号一样，简直就是无法战胜的，快成他们的偶像了。

现在突然传来“山神爷”被杀，鲁大山不知去向，鲁小嫚也被抓的消息，所有认识鲁大山和知道他们爷孙两个身手的人，全都有种不敢相信的感觉。可是事实又不容他们不信——小嫚确确实实在鬼子的医院里躺着，被看得严严实实。

闫三和知道这个鲁大山并不是八路军的人，所以他震惊之余，也并没有想到要把这个消息通知八路军。他很郁闷，替鲁大山全家惋惜，心中苦闷无处诉说，就把这件事都告诉了自己的姐姐闫美云。

闫美云的娘家阎那里村，和麻虎峪相距不远，她对“山神爷”更加崇敬。当她听说这件事情之后，倒是有心想救小嫚。她让秋水和芙蓉出去打听，知道了鲁小嫚被看押的病房是哪间，但是却发现铃木暗中防备得很严，她凭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救人。

闫美云自从被动地跟随李天福下山，燕窝顶作为一股绿林势力就此烟消云散，李天福兄弟带着一部分手下成了保安团，日子就一直过得很不舒心。下山的时候，她还想着投降刘成基当保安团，只不过是丈夫为救他的兄弟而采取的权宜之计，自己或许还能慢慢劝解，让李天福能够回头，到时候再作打算。

进城至今已经一年多了，这一年多以来，她眼看着李天福越来越消沉，越来越没有反抗的意愿。至于李天禄就更不用提了，他和刘成基、肖德喜、张炳如他们混得越来越熟，对她这个大嫂也越来越不尊重了。

眼见丈夫越来越安于现状，满足于吃喝玩乐醉生梦死；小叔子又日益流露出野心，在弟兄们中间拉拢人心，很有取其长兄而代之的意味。

闫美云在山上的时候，自己的兄弟手下有几十号人马，丈夫也听自己的话，又有赵啸风的一彪人马常常会支持自己，她说话很管用。下山的这些弟兄本就是山寨里土匪习性最浓的，进城之后面对各种物欲的诱惑，哪里还管得住自己。刘成基、肖德喜等人用尽各种手段，从李家兄弟的队伍中拉拢人，渐渐地这些弟兄人心散乱，开始各怀心思。

李天福渐渐耽于花天酒地，对闫美云不再像在山上那样在意，对弟兄们也不十分放在心上。李天禄却不一样，他也吃喝嫖赌不干好事，可是却一直在暗中培植亲信，大有和他大哥分庭抗礼之势。

闫美云曾经劝过李天福，暗示过他的弟弟不怀好意，但结果没起大作用。最后她只好依靠自己的亲兄弟，让闫三和紧紧抓住自己手下的那几十个弟兄，为了让这些弟兄听话，又不至于太过清苦抵受不了诱惑，她不惜拿出了自己的压箱底钱笼络人心。还好闫三和的手下大部分弟兄本性都还可以，总算这几十个人还能听她们姐弟的话。

鲁小嫚的事情闫美云知道以后，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可以救她，思来想去纠结了好多天，终于她想到了或许可以把这个消息通知赵啸风。闫美云把这个想法和闫三和一说，闫三和也觉得可行。他们都知道赵啸风现在参加了独立大队，而且他和齐远山手下的那一班弟兄还在，并且在和鬼子汉奸的交手中，一直占尽了上风。他们办法是想到了，可是如何和赵啸风联络上，闫美云是一筹莫展。

闫三和心中有底，但在姐姐面前又不能明说，只能含含糊糊地说他去想办法。闫美云追问他到底有没有把握？闫三和吞吞吐吐欲说还休，最后还是只说了大概可以办到。闫美云从弟弟的闪烁其词中，感觉到他一定还有什么不便明言的事，也就不再逼问，把这件事交给他去办了。

他们在商量这件事的时候，开始时只有他们两人，连秋水和芙蓉都在门外把守，听不到他们说的是什么。当他们说到一半的时候，莲儿从外面进来，秋水和芙蓉对她并不提防，闫美云也没有特别交代要连莲儿都拒之门外，所以就让她进去了。

莲儿现在过得很不开心，失去了以前那种大大咧咧风风火火的脾性。她进屋以后见娘和舅舅再商量事情，就没有出声，坐在角落里自顾想自个的事。但是很快她就听到娘和舅舅说到了赵啸风，于是她马上把自己的事丢开，全神贯注听他们说些什么。

闫美云虽然不想莲儿掺和到这件事情中来，但是看到莲儿进门以后，并没有出声打扰，也就没有把她赶出去。闫美云和闫三和最后决定，由闫三和设法找到赵啸风，让赵啸风他们想办法救人。

闫三和离开的时候，莲儿本想打听一下，舅舅到底能不能找到赵啸风？但她马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她知道就算她打听，舅舅和娘也不一定告诉自己真相；告诉了自己真相，也不会允许自己去找赵啸风。她决定暗中注意舅舅的行动，想办法自己找到赵啸风的线索，然后自个去找“五哥”。

莲儿没有表示出关心这件事的样子来，闫美云也就没有把她放在心上。闫美云知道这个女儿自从来到县城以后，一直是闷闷不乐，已经有一段日子郁郁寡欢，成天没精打采的。她知道莲儿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如此，也就没有把她听到他们的谈话当回事，而是继续想小嫚的事情了。她没有想到，莲儿更不可能意识到，接下来就会因为莲儿的自以为是，结果竟然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