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4）

铃木和野田带着能够带走的伤兵，没有再在狼山山区逗留，一路马不停蹄退出了根据地。萧赣生在战地附近留到了下午，把一些该处理的事都处理完了，这才带着所有参战的队伍，也包括需要治疗的伤员，返回大队部所在的根据地北部。

他们到达驻地的时候，天又黑了下来，驻地的乡亲们知道他们接连两天在外和鬼子交手，都带着东西前来慰问。梁友田和萧赣生知道乡亲们日子过得很苦，不愿意再增加大家的负担，婉言相拒。可是这时候不光是本村的乡亲来了，附近的两个村子也派人送来了东西。

这些乡亲们并不担心独立大队不收慰问品，他们的理由非常硬——平时八路军有纪律，不能收百姓的东西，可是也有例外的时候，今天就是这种极少有的例外时间。直到这时候，梁友田和萧赣生他们才想到，原来今天已经是大年三十了。部队确实有不成文的惯例，过年的时候是允许收一点百姓的慰问品的，这种时候再坚拒不受，那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会挫伤百姓一片好心的。

安排好了部队如何分散驻扎，如何安置伤员，如何和乡亲们一起共度除夕等等琐碎的事务，时间就不早了。梁友田和萧赣生先前在老乡家里只是象征性地吃了点东西，现在肚子饿了，让警卫员弄来两个高粱面窝头，就着咸菜白开水好歹也算是吃了“年夜饭”。

他们两人坐在桌前，萧赣生向梁友田要了支烟，点着后抽了起来。梁友田看着他被烟呛得连连咳嗽，笑着说：“我的大政委，你就别糟蹋我的烟了。你只要一抽烟，准是又有了什么新思路了，说说吧，想什么呢？”

萧赣生确实有这么个习惯，他不会抽烟，但凡他要烟抽了，那就一定是大队发生什么大事，或者是他有什么重大的想法了。今天大队里没别的大事发生，只有营救鲁小嫚，还有在根据地南部和鬼子特战小队的交手，可以算是大事。梁友田猜得没错，萧赣生确实是从这两天的战斗中，想到了一些问题，想要和大队长商量一下。

萧赣生想的事情，其实也不是这两天才想到的，他和梁友田已经想了有一段时间了，也曾经交换过几次意见。他把烟掐灭，将剩下的半支烟摆在手边的桌上，然后从身上掏出了一个小本子，翻开看了看，找到了想要说的内容，这才说：“我最近一直在想我们队伍建设的事，以前我们也谈起过这个问题，我整理了一下思路，有点想法，想和你谈谈。”

梁友田很感兴趣，要他说下去，并且说他也有一些想法，正好一起探讨探讨。

萧赣生接着说了他的想法：他认为独立大队的规模还应该再扩大一些，像今天这样小鬼子突袭我们兵力薄弱的南部，我们兵力有限，应对起来很被动。他还谈到赵啸风的突击队，自从他们加入独立大队以来，大队一直恪守当时和他们达成的默契，对他们的人员编制和作战行动都不多加干涉。虽然赵啸风和齐远山都比较自觉地接受大队的指挥，但是总是有点游离在大队之外的感觉。

他认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磨合，赵啸风和他手下身上的散漫习气已经不多了，他们的突击队经过几次补充，现在也只有不足一半的队员是当时燕窝顶的弟兄，其余的都是新加入的。这些新加入突击队的人，有不少是从各个连队挑选的政治和军事都过硬的老战士；还有一些直接从新参军的人员中挑选的，也基本上都是根据地里可靠的基本群众。

萧赣生认为这支突击队战斗力确实很强，但政治上还需加强，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已经到了可以对这支突击队做一些必要调整的时候了。他说他看了今天和鬼子那支所谓的特战小队交手的情况，感觉这支鬼子小队的战斗力，整体上要强于赵啸风的突击队。这两支队伍的作战思想和手段，乃至于人员结构和技战术等，全都有许多相似的地方，但也有不尽相同之处。

萧赣生说他的初步感觉，是鬼子的小队战术协同及单兵作战能力，整体上都要好过赵啸风的人马。赵啸风的突击队虽然也讲究战术协同，那些老队员互相之间的配合默契，比小鬼子还要稍稍强一点，但是由于新队员多，整支队伍在协同动作上就不如鬼子那么严密和娴熟了。

在单兵技术上，突击队虽不乏好手，可是平均水平就不如鬼子。萧赣生说他考虑和赵啸风及齐远山好好谈谈，如果他们不反对，那就再抽调一些骨干正式编入突击队，人数可以适当增加一点。

梁友田在这方面其实也有过考虑，听到萧赣生这么说，就问他具体有什么打算？萧赣生提了些建议，其中包括把事实上已经在跟随突击队行动的王开山和冯学青都正式调拨给他们。另外他特别提到——鲁大山是突击队最用得着的人选，之前一直没能说服他参加八路军，现在遇到“山神爷”和小嫚的事，他好像有不小的改变，如果能说服他加入突击队，那突击队就如虎添翼了。

他们说到突击队中各个队员的单兵作战能力，免不了就说到了齐远山的伤势。萧赣生建议大队挤出一些钱来，买一些肉或者鸡蛋之类，给齐远山补补身体，一定要让他尽快的好起来。

梁友田说医生说过，实在不行还可以给他输点血。萧赣生想了想并不赞成，他认为以目前根据地的条件，虽然可以验血型，但是即使在大医院，这种验血配型的方法，也不是百分之百的保险。他建议还是保险一点，能不输血就尽量不输，以防万一。

梁友田听他这么说，也不反对，毕竟对他们来说，齐远山不但个人有一身本事，可以和鬼子最顶尖的高手对决。更重要的还是他有一套很好的练兵本领，能带兵，会练兵，这是比他亲自上阵重要得多的。

他们对突击队的事情曾经谈论过多次，也都觉得现在条件已经成熟，可以加强突击队的政治建设，把它完全纳入大队体制中来。他们对突击队的人员安排，编制大小，都很快取得了一致意见。最后，他们谈到在突击队里设指导员的事，却有点犯难了。

他们都知道这些日子以来，赵啸风和齐远山等燕窝顶的弟兄，早就已经和独立大队的同志们打得火热。这些曾经的绿林好汉们，从最初的犹豫观望，内心深处有一道无形的藩篱，到现在已经完全和独立大队的同志们融合在一起。但是有一点他们还没有完全的把握，就是赵啸风和齐远山两人，对给突击队派去一个指导员，会不会嘴上不说，心里还有点不适应，会因此而不舒服。

这确实成了一道难题——突击队正式纳入大队编制，这一点突击队的上上下下估计都能接受；可是既然要纳入正规编制，那就必须配备政治工作干部——这个人选实在不好选。

他们考虑了几个人，其中包括冯学青和王开山两人。这两个人虽然都是排级干部，也都是党员，但是都不擅长做政治工作。而且他们两个如果突然成了突击队的指导员的话，不能确定赵啸风和齐远山会不会真心接受。

他们商量来商量去，讨论了好几个人选，都觉得不太合适。以现在突击队的状况，主要是赵啸风和齐远山两人的觉悟程度，突击队的指导员除了必须要有一定的政策水平以外，更重要的还是此人说的话，他们两个和他们的手下都能听得进才是——对这支以燕窝顶的弟兄作为主体的突击队，对他们还是要充分尊重，对他们的教育改造必须要慢慢的来。

萧赣生想来想去找不到很合适的人选，就从桌上拿起先前搁下的半截香烟，凑到灯头上点着。由于烟太短了，他凑上前去的时候，差一点就被灯的火头燎着了头发。他点着了烟，退回座位上，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下前额的头发。他心中想道：还好自己的头发不长，要是换了女的，刘海准被燎着了。

忽然他心头一动，暗骂自己怎么光想着男同志了？他笑了笑，对梁友田说：“我倒是想起个人来了，保准合适。”

梁友田很感兴趣的问：“是谁？说说看。”

萧赣生说：“单小青。”

梁友田不解地看着自己的搭档，有点疑惑的说：“老萧，你怎么会想到她的？一定有理由吧？”

萧赣生把快要烧到手指的烟蒂在桌子边上摁灭，然后把那个小小的烟蒂放到了梁友田的面前。梁友田收起烟蒂，小心地拆开卷烟纸，把里面那一点点烟丝倒在了拿出来的一个小烟袋里。他一边完成这一连串的动作，边看着萧赣生，等着听他怎么说。

萧赣生笑着说：“老梁，你先别管我有什么理由，你先想一下，要是她是个男同志，你觉得是不是胜任这个突击队的指导员职务？”

梁友田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点头答道：“要这么说的话，条件大体上符合。可是她很少和突击队一起活动，还是那个老问题，赵啸风和齐远山能不能接受她？”

萧赣生的笑意更浓了，他说：“老梁，我说你这个大队长是怎么当的？你难道没有发现，平时只要赵啸风看到单小青在，就会很自然地过去和她搭话。单小青和他也说得来，看得出两个人的关系很不错。我听突击队的队员说过，当时在毛姑顶的时候，赵啸风曾经教单小青打枪，两人就处得不错。

“单小青这些年虽然一直是文化教员，但是她的政治水平提高很快，给战士们上课也上得很好。去年她就已经入了党，现在已经转正了，各方面的条件都合适。她到突击队担任指导员，赵啸风肯定高兴，赵啸风一高兴，齐远山和突击队的队员绝不会反对。怎么样？这个人选还行吧？”

梁友田很认真地思考着，最后点头说：“你说的这些我都同意，就是她一个女同志，要参与到突击队高强度的作战行动中去，是不是会跟不上？”

萧赣生说：“没大问题，单小青现在枪法练得不错，体质也好，一般的行动完全能适应。如果有特别重大的作战行动，突击队那么多精兵强将，还保护不了他们的指导员吗？再说单小青还学会了战地救护，这也是能派上用场的。”

梁友田又仔细想了想政委的意见，想到平日里确实看到过赵啸风和单小青两个人在一起，说说笑笑看上去非常融洽。他认同了政委的话，表示可以考虑这个安排，他的意见是再征求一下单小青本人的意见，同时也听一听赵啸风和齐远山有什么想法。

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随后他们两人又正式商量了一下突击队的人员，还有以后这支突击队作战的主要目标。两人在昏暗的豆油灯下，不知不觉中送走了大年三十，进入了新的一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