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4）

小沙河河面不宽，最窄的地方也就三十多米，但是水流比较急。齐远山他们渡河的地点，选在一处稍宽些的地方，河水的流速缓一些，两边的河岸也平坦。

队员中间有会使船的，扳动船桨，尽力让船头朝向上游。其余的队员也用一切可以划水的东西，尽可能的帮上一把。很快，船头前的船底冲到了岸边的石砾滩上，发出一阵木头和石砾的**声，然后停下了。

队员们顾不上船边的河水还有多深，纷纷跳下了船。他们上岸后再向河对岸看去，黑乎乎的也看不到对面的东西，但是凭借一些突出的地物，能判断出他们向下游漂移了至少有两百米远。

他们在岸上用绳子拉着小船，顺着河岸向上游走，岸边没有像样的路，他们深一脚浅一脚的，好不容易才把船拖到了渡河点上游一些的地方。岸边的地形越来越复杂，他们只好让那两个会使船的队员，驾船拼力向对岸划去。

他们分了三次，才让所有队员都过了河。划船的两个队员已经累得够呛，就这么不宽的一条小河，让他们花了不少时间，眼看着要不了两小时，天就该发亮了。

齐远山让队员们把小船拖到了岸上，然后带着歉疚的心情，和全队迅速离开了这处地方。队员中有人提出的意见，是要把小船放到河里，任其向下游漂走的，齐远山没同意。他们没有时间再把小船送回到对岸藏起来，将它放在这边的河滩上，天亮之后就会被人看到。他但愿这个先看到小船的人，就是它的主人，他会想办法过来把自己的船弄回原来隐藏的地方——一条小船对于一户穷人家来说有多重要，大家心中全都明白。

他们这么做，固然给小船的主人留下了一线希望，但是冒的风险也非常大——如果天亮之后发现小船的人是搜寻突击队的敌人，那么他们渡河的地点就暴露了，无疑给敌人留下了跟踪追击的最好的线索。齐远山如果是在从前，那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船一放了之。但是这么些日子和八路军的人接触下来，虽然没有人给他上什么大课，讲什么大道理，却让他在做事的时候有了许多改变，虽然这种改变是如何来的？又是从何时开始？他自己都未必说得清楚。

上了岸以后，这里到狼山最近的路也有二十来里，如果要避开皇协军的据点和驻地，那还要至少多绕一大半的路程。齐远山没有多说什么，带着大家以最快的速度向狼山根据地的方向飞跑，想要趁着天还没亮之前，尽量多走一点路，离开根据地近一点是一点。

汤正祥的防区他们以前很少涉足，但是对这里皇协军的布防，还是随时都关注着，大致上还了解的。他们知道在杀了鬼子加藤以后，大谷一定会命令汤正祥在这里拦截的，兵力的部署肯定和平日不一样。但是他们现在没有时间照老一套去做，在这片平原多，山地少的开阔地带，天一亮暴露的可能就太大了。齐远山做好了天亮后有一场恶战的准备，所以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让战场离开根据地近一点。

事情果然如齐远山所想，他和队员们还没有等到天亮，就已经撞上了被汤正祥逼着转了一夜的一支皇协军小队。这支小队人数不多，不足一个排，折腾了一夜毫无收获，人困马乏牢骚满腹。眼看着天马上就要亮了，领头的排长就思量着找个地方歇上一阵，哪怕眯上两个小时也是好的，到那时候他们也就该回去交差了。

他们懒懒散散地到了一个小村外，觉得一夜都没找到八路，在这里也不会有事，于是想要进村休息一下，再弄点东西填填肚子。他们正要进村，却不料从村里突然出来了一群人，双方看到对方的时候，都已经来不及回避了。

突击队这边首先发难，他们本来就时刻做好了战斗准备，一发现对面有皇协军，人数也不多，二话不说就直接冲了上去。他们不愿意弄出大动静来，所以冲上去以后并不开枪，而是用刀和拳脚解决问题。

皇协军的人一夜下来人有些迷糊，反应变得很迟钝，等到他们想到要反击，前面大约三分之一的人已经躺到了地上。那个排长还算反应快的，在突击队员冲到他附近的时候，他总算来得及拔出了枪。枪是拔出来了，但还没有对准目标，对面猛扑上来的人却比他快一步开了枪。

没有用枪的时候皇协军都抵挡不住，现在对方先用上了枪，皇协军哪里还有还手之力。前面的一半皇协军糊里糊涂就躺了一地，后面的那一半顿时作鸟兽散，撒丫子跑得一个比一个快。

齐远山他们并没理睬那些逃跑的皇协军，径直冲过去，很快就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皇协军的排长没有死，他看着隐没在黑暗中的这支人马，连开枪的命令都没敢发出。一直等到那支队伍肯定走远了，不可能再返回来找自己的麻烦了，排长才下了射击的命令。皇协军还剩下十几个，乱糟糟地向着前面的黑暗中开了枪，这一阵枪声反倒比先前双方短兵相接时更加猛烈和持久。

齐远山在跑动中清点了一下人数，发现只有一个队员受了点皮外伤，其余的人都没事，于是继续带着大家向前面疾进。在他们前进的方向上，离得不远就有几座小山包出现，虽说并不相连，断断续续的，但一直延伸到了狼山边缘。他们如果能跑到最近的小山包那里，以后再遇到敌人阻拦或者包围，也可以利用那几个小山包就地坚守，不至于暴露在平原上被动挨打。

从小沙河西边的大谷联队防区回根据地，如果要争取时间的话，比较直接的路也就两条，就是上次突击队抢夺汤正祥机床的时候，两支疑兵所走的道路，一条是仙姑峪，一条是细柳庄。

赵啸风在和齐远山分手之前，就说好了齐远山他们尽量从细柳庄那条道回根据地。这么选择一来是因为细柳庄那条道相对来说更近些，更加主要的是赵啸风看中了细柳庄这个地方。

赵啸风在完成了佯动之后，并没有回根据地去，他和队员们来到了细柳庄。细柳庄的地理位置本就隐蔽，庄上的百姓也都是本分的庄户人，对日本鬼子都充满了仇恨。还有一点是细柳庄周围没有其它村庄，庄外还有大片柳树林，离庄很近的地方又是人迹罕至的山地，非常适合小分队的隐蔽。

他们在这里等待着，赵啸风派出了几个队员在汤正祥的防区内进行侦察，关注着敌人的动态，根据敌人的动态判断齐远山的那队人可能出现在何处。

他们在这里已经隐藏了大半个白天，现在一个晚上也眼看就要过去，但是依然没有得到齐远山他们的任何消息。赵啸风心里很焦急，他甚至已经打定主意，天亮之后如果还没有齐远山和他手下的消息，他就带着一部分队员化装出发，向小沙河方向靠近，到那里或许能听到一些消息。

赵啸风他们在细柳庄焦急的等待时，齐远山他们已经离开细柳庄不远，只有大约六七里地的距离。齐远山带着手下迅速冲向东北方向，在经过第一个小山头的时候，后面还没有发现追兵。他们继续朝前跑着，就在他们到达相隔两里地的第二个小山头时，天色透出了一丝光亮，四周的景物不再一片漆黑，而是隐隐约约露出了各自的轮廓。

鲁大山一直跑在队伍最前面，此时他突然停了下来，等到齐远山跑到他身边时，他急促地说：“副队长，左边好像有人朝这边过来，人数还不少。”

齐远山停下脚步，等所有队员都跑过去之后，他仔细地听了听，果然赶到那边有动静。他马上赶上队伍，并且发出命令，要全体队员全速前进，马上抢占前方的那个小山头，并且准备战斗！

他们冲上小山以后，立即寻找可以利用的地形地物，构筑临时阵地。队员们还没有全都找到合适的阵地，山下就传来了大群人的跑动声，以及有人呼喊口令的声音。

天一旦发亮，就会亮得很快，就在他们跑动的这段极短的时间内，东边的天际已经亮了一大片。齐远山他们在上面向下看去，可以看到影影绰绰的一片人影，应该是汤正祥的皇协军无疑。

山下的皇协军时听到枪声赶来的，他们事先也计算了队伍行军的速度，算好了八路军如果从枪响处向狼山根据地撤退，将会经过这里的小山头。他们的估计没错，采取的拦截路线也对，只是算错了双方前进的速度，没想到他们刚到山下，八路军已经上到了山顶。

皇协军的指挥官已经听到了山上的动静，知道自己晚了一步，他马上让手下散开，先将这座小山朝向北、东、南三面包围起来。另一面是朝向皇协军腹地的，山上的八路就算从那里冲出去，也是跑不掉的，他手中的兵力也做不到四面合围。

山下的皇协军是一个连，但这个连只有九十人，连长并不清楚山上有多少对手，不敢发起攻击，只是围三缺一虚张声势。他派出了士兵前往最近的皇协军驻地，要那里的驻军向上报告，并且派出兵力前来增援。

山上的齐远山透过晨曦渐渐看清了山下敌人的兵力部署，他没有让队员们从那个缺口突围。现在天越来越亮，在向根据地的方向去的路上，另一个山头距离这个山头也有两三里路，又有皇协军横亘在中间，贸然冲下去暴露在开阔地上，还不如抓紧时间加强阵地。

小山不高也不陡，上面的地形也比较宽大，队员们紧张地休整着自己的掩蔽体，准备在这里坚守了。

一个多小时以后，山下的兵力增加到了整整两个连，天也大亮了，山上山下互相之间都能看得更清楚。山下的敌人最高指挥官是二团的一个营长，他看清了山上八路军的人数不多，于是下令发起了攻击。

齐远山他们据守的阵地范围很大，差不多从山腰处开始一直到山顶都有队员把守。他们这么做，一是他们对自己非常自信，二是这样分散，可以减少敌人炮击造成的伤亡。当皇协军开始向山上攻击的时候，在离开最前沿的队员一百五十米左右，那几个队员就开了枪。

突击队员们的射击和一般的士兵不一样，他们射击的频率不快，显得有条不紊。但是他们的枪法很准，冲击中的皇协军接二连三的倒下，很快第一次冲锋就被瓦解了。

接下去皇协军又发起了两次冲击，但是得到的结果和第一次一样，士兵们都倒在了离开山上八路阵地前沿八九十米到一百五十米的这段路上。三次冲击死伤了三十多个弟兄，营长失去了信心，弟兄们也没有了再次冲击的勇气。营长没有再次发起攻击，而是让几挺机枪不停地向山上射击着，好像是为了不让战场显得过于沉寂。

皇协军的第三次冲击过后半个多小时，增援他们的兵力又到了，又是一个连。一团团副马成双也到了战地，他接过了指挥权，然后调兵遣将准备重新开始进攻。

齐远山看着山下忙碌的伪军，时间还早，只有九点钟不到，要坚持到天黑，还有漫长的一天，而且这一天还将是极其艰难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