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3）

王开山和马家骐进了城，直奔张元顺的姐姐家而去。可是他们走到他姐姐家不远的地方，就听到了从那里传来的哭声。

张元顺的姐夫叫黄福荣，在县城开了个小店，做点小生意，这么些年下来，也算是混出了个人样来。他家的住屋和店面是在一起的，一边是住家，一半是店铺。哭声就是从他家住人的那一半屋子的门里传出来的，门口还有一些人在探头探脑的围观，还时不时的指指戳戳交头接耳。

王开山他们见这种情况没什么危险，就走了过去。他们看到大门里的小院中，停着一口棺材，一个中年妇女腰里缠着白布，正在那里哭着。在这个女人的身边，还有两个孩子，女孩子大些，有十五六岁的模样，男孩还要小上四五岁。

王开山他们知道那个女人应该就是张元顺的姐姐张秀英了，那两个孩子就是她的儿女。他们没有看到张元顺的姐夫，因此弄不清死者到底是谁。不过这个疑问并没有困扰他们太久，他们四周那些围观的人说的话，告诉了他们——这口棺材里躺着的，就是他们此行要找的人张元顺。

他们装作好奇的过路客，向那几个围观的人打听：这家到底出了啥事？围观的人中就有好翩弄的人告诉他们：死者是这家老板娘的弟弟，原本住在山里，据说和同村的人结下了仇，一路追踪来到了城里。昨天夜里，这家女主人的弟弟用刀捅死了那个仇人，在逃跑的时候，被巡逻的保安团士兵当场打死在了大街上。今天一早，有人认出了死者，保安团的人就通知女主人去认领了尸体。

马家骐有长期政工保卫工作的经验，王开山也不笨，他们都觉得这件事情很蹊跷。马家骐看到一边拉呱的人群中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人，似乎知道的消息比别人多点，也很喜欢翩弄，于是凑了过去。他挨在那人身边听了一会儿，脸上渐渐堆上了明显的佩服之色。他等了一会儿，直到自己已经引起了那人的注意，听到别人叫他，知道他姓李，就顺着别人的称呼对那人说：“李二哥，你咋知道这么多呢？”

那人白楞了他一眼，回了一句：“你不信还是咋的？谁是你二哥？我认识你吗？”

马家骐脸上又添上了几分恭顺，带着一点谄谀的语气说：“二哥，我们不认识，不过我常在街面上看到你。我也姓李，好歹咱是一个林地里的，也就高攀一步了。二哥，你可别生气，我就是听你说事见多识广的，心里佩服。”

那人被马家骐这么一捧，怪舒服的，不禁有点得意洋洋的。马家骐趁机说：“二哥，这老板娘的弟弟和谁结下这么大的仇，还从山里一直追到了城里？”

那个被叫做“李二哥”的中年人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和这家老板娘的弟弟结仇的人，有个哥哥也在城里经商，就是东街的蒋家。我警局里的朋友私下告诉我，这件事还牵涉到日本人，”说到这儿，他看到远处有警察向这边走来，连忙打住，说道，“不说了，不说了，呵呵，走喽。”

马家骐曾经参与调查兵工厂被袭事件，调查的重点之一就是兵工厂周围的几个村庄，因此知道庙前村的蒋仲平，也知道蒋仲平有个哥哥在县城经商，名叫蒋伯平。他无意中听说张元顺所杀的仇家就是这个蒋仲平，到了蒋家就住在县城大街，于是就和王开山一起向东大街走去。

蒋伯平的家宅就在东大街上，高墙大院的，非常显眼。马家骐和王开山他们到那里的时候，就看到了蒋家果然也挂着白布帷幔。看得出来，蒋家在县城里的地位和势力就不是张元顺姐夫家所能及的，这里也有围观的人，但都离他们家的大门很远。

马家骐他们混在围观的人群中，听着四周人们的议论。这里离蒋家大门有好几十步远，就算是正常说话，那边也完全听不到。可是人们的议论声，全都压低了嗓音，生怕传到那边去似的。

说话的声音是压低了的，却并没有减低人们的好奇心，很快，马家骐他们就从这些议论中得知了一些情况。他们知道了事情发生在昨夜，蒋仲平就被杀死在蒋家的大门口，而凶手杀了人之后，也没有逃远，就在最近的那个街口遇到了巡逻的保安团，被打死在了街口。

他们三人在人群中混了一阵，确认张元顺和蒋仲平都已死了，再查下去线索基本上断了，于是就回根据地了。

他们回到山里，把他们在城里看到的和听到的都向**安作了汇报。他们和梁友田以及萧赣生等人全面检视了调查到的所有证据，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张元顺肯定被卷入到了这件事中。还有蒋仲平，疑点也非常大，从张元顺进城杀死他这一点看，很可能是受了他的骗。

如果从蒋仲平和张元顺两人的为人，以及他们的社会关系上分析，蒋仲平替日本人卖命的可能性要比张元顺大得多，所以说整件事起源于蒋仲平也是成立的。但是这里面有一点不大好解释——张元顺曾经带回来一个陌生人，还带着他进过山。现在看来这个陌生人非常可疑，很可能就是鬼子派出的奸细。问题是张元顺是如何和鬼子奸细搭上线的？又是因为什么心甘情愿带他进山寻找秘密小道？

**安觉得整件事情表面上看，好像已经渐趋明朗，事实真相似乎呼之欲出。但是细细想一下，却可以发现这其中有许多不合理的部分，或者说整件事情的证据链是断裂的，经不起推敲。

张元顺向敌人提供了这条小道的秘密，这一点没有多大的疑义，除了他以外，很难再找出第二个知道这条小道的人来。最关键的是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张元顺一死，有许多疑点也就没法深入追查下去了。

**安决定先把这件事放一放，过段时间再说，反正不能就此结案，还要继续追查。现在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既然追查兵工厂被袭事件暂时难以继续深入，那么原本排在第二位的事就被提升到了前列。

这件事就是要建立起根据地内的消息和情报传输网络，还要建立起能够有效运行的根据地内部保卫组织。在狼山根据地范围内，独立大队以前侧重于作战，安全保卫方面的组织，仅限于三个区的地方政府，他们各自在辖区范围内组建了一些负责内保的小组，有些村里指派了一两个骨干分子，负责监督那些不可靠的人员。

三个区政府管辖下的这些内保人员，既没有受过培训，也没有统一的领导，互相之间也没有交流，因此内部保卫工作基本上处于空白。

独立大队在此次兵工厂受袭事件之前，由于根据地本身的特殊环境，外人很难在这里立足，所以敌特活动并不明显。但是狼山根据地之外的其它根据地，敌特的活动就非常猖狂，给八路军和根据地军民造成了很大的困扰，甚至是巨大的损失。

在整个山东的所有根据地里，这方面的问题都有所暴露，所以引起了山东纵队党委的重视。正好在此时，上级部门也对这个问题有了重视，要求各根据地完善这方面的工作。于是纵队党委要求下面各级组织都要清理和整顿这方面的组织，**安这次就是在这样的前提下才来到狼山根据地的。不过这件事情急不得，也急不出来，只能按部就班一点点来。

**安对工作做了一下分工，顾杰负责和各区地方政府联系，组建和整顿根据地的肃奸反特工作队伍；马家骐负责继续追查内奸；他自己全面负责，并且兼管部队内部的情报工作。

这样的分工也是大队党委的决议，主要是萧赣生提出来的。他认为这次兵工厂被袭击的事情，绝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张元顺只是浮在面上的浮标，水面底下一定还有东西。他把铃木的挺进队前两次袭击根据地，全都是利用了独立大队的软肋这一点，和这次的袭击事件联系了起来，觉得一定还有更加重要的敌特没有被发现。为了尽量保护独立大队刚从上级那儿接手的情报人员，尽量减少可能泄密的环节，他和梁友田商量后决定，大队直接掌握的情报人员，暂时只告诉**安一人。

张元顺和蒋仲平都死了，许多事情变得死无对证，兵工厂被袭事件难以继续调查下去，只能等待时间将幕后的人和事暴露出来。根据地有了**安等人的加入，在很短的时间之内，政治保卫工作就有了很大的改观。

或许是由于山岛和铃木在麦收之前，就派兵进入根据地实行了毁坏麦田的行动，到了真正开始麦收的时候，山岛没有把根据地作为行动的重点。鬼子和伪军把抢粮的重点，放在了根据地以外的地方，特别是县城西边和西北部的平原地带。

县城西北直到黄河一线，国军周思理的一师又抢占了一大片地盘，山岛调动兵力把行动的矛头指向了那边。不过这次行动，汤正祥的部队并没有参加。汤正祥以部队损失过大，需要休整为借口，只是象征性的派出了不到一个营的兵力，配合山岛的行动，他的主力没有动。

汤正祥这次吃了大亏，部队损失比较大，他的情报处长和参谋长等人，还向他提出了清理部队内部的建议。他被手下说动，觉得自己的部队里好像也确实有可能有了内鬼，于是一场内部清查也随之展开，弄得人心惶惶的，但是一直没有听到有什么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