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4）

小李庄那边枪声响起的时候，天还刚刚有点蒙蒙亮，这枪声把白起元惊醒了。李翠莲到魏岗镇不过三个月，白起元就被她弄得神魂颠倒，两人已经明铺暗盖睡到了一条炕上。夜儿里白起元就没回家，又睡在李翠莲的那个小院里了。

枪声在凌晨潮湿的空气里变得有点闷，但是在魏岗镇上听来很响，第一阵枪声就把白起元从炕上惊了起来。他随手从枕头底下拔出手枪，推弹上膛，然后才紧张地辨别起枪声的来源。当他听出枪声来自远处，估计是小李庄方向的时候，这才松了口气。

李翠莲也被枪声惊醒，但她没有动弹——她比白起元镇定得多了，一开始就听出这枪声来自小李庄。白起元下了炕，把手枪放到桌上，然后穿好了衣服。他拿起手枪要出去的时候，想到了李翠莲，扭头向炕上看去，准备说上一两句让她宽心的话。

李翠莲先开口了，她显得很害怕的样子，披着床单坐在炕的紧里头，战抖着说：“这是哪里打枪？你要出去吗？我害怕。”

白起元对她说：“没事，打枪的地方离这里好几里地呢，我们这里不会有事的。我出去看看，很快就回来，你放心好了。”

李翠莲显得很不情愿的说：“那你要快点回来，你不在我真的有点怕。”

白起元笑着又安慰了她几句，就开门出去了。

白起元走后，李翠莲也穿好衣服下了炕。她走到院子里听了听，确定自己先前的判断没错，这阵枪声确实是从小李庄那边传来的。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估计是八路军独立大队又在小李庄那边有行动。小李庄上有皇协军张继业团的两个排，八路军要攻打它也很可能。枪声一阵紧似一阵，看来八路军动用的兵力还不小，但从枪声听来小李庄还在皇协军手里，还没有被八路军夺取。

她很想出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特别是想看看白起龙是如何应对的。但是她又怕引起别人的怀疑，所以只能在院子里干着急。

前几天山岛派人给她送来了一部电台，她在夜里摸着黑，爬到屋顶上，贴着屋脊的北面拉了一条简易天线。这样的简易天线效果不是很好，电台的功率也不大，不过用来和县城联系是够用了。她趁着白起元没有来的夜晚，试了一下电台，可以用。现在情况不明，她想到可以用电台和矢野联系，但又怕白起元撞进来，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这两三个月的时间里，她把白起元玩弄于股掌之上，让白起元对她几乎言听计从。可是他没有能够从白起元身上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在她看来这个白起元是个志大才疏的草包，并不知道他哥哥的想法，也没说出他哥哥有什么异常活动。

她这次到魏岗镇来，是受命调查白起龙有没有和狼山八路军暗中勾结的事，所以她才会一到魏岗镇就盯上了白起元。她没用多少手段，就让白起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可是她付出了代价，却没能得到有用的东西，这一点让她非常痛恨和懊丧。

她想：之所以没有从白起元嘴里得到想得到的东西，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白起龙确实没有私通八路；二是白起龙做事隐秘，连自己的亲弟弟都瞒过了。

她不知道白起龙的情况属于哪一种，只是隐隐有种直觉，觉得这个白起龙城府极深，是属于后者。她不希望白起龙是属于后者，如果他真的城府深到连亲弟弟都瞒过去了，那这个人就很危险，很可怕了。

小李庄的枪声断断续续一直没停，魏岗镇上的人全都听到了，也都对此事有着各异的看法。白起龙也是被枪声惊动才起床的，他马上派人前去查探，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再后来就是山岛的电话来了，要他派兵增援小李庄，于是就发生了曹振家出动的一幕。

曹振家返回魏岗镇以后，把看到的和自己的估计都报告了白起龙。白起龙也有点闹不明白了——狼山独立大队的实力他是知道个大概的，一共才不到一千人。现在在一个小李庄前，就摆下了这么多的部队，照曹振家的报告该有五六百人不止。而且他相信，在小李庄的另一面，那看不到的面对汤正祥防区的地方，一定也还有部分八路军阻击的部队。如此一来，小李庄前就差不多集中了独立大队全部的兵力了，这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白起龙现在是魏岗镇保安大队的大队长，实际掌握兵权的人，他爹白景明已经退了下去，当起了甩手掌柜。但是事实上白景明并不是百事不问，他在一边冷眼观望，常常会在关键的时候给长子一些点拨。白景明可说是老奸巨猾，在他的点拨下，白起龙做起事来也就万分的小心，不必要给手下知道的事，他什么都不会告诉他们，其中当然包括了他的不成器的弟弟。

今天这件事完全出乎白起龙的意料之外，他对独立大队的这个行动百思不得其解。他琢磨了半天，还是琢磨不出个一二三来，也就不去想了。等到曹振家“演习”回来，他有了向山岛交差的理由，就不再操这份心，该干嘛干嘛了。至于山岛那边，他没有打电话过去，而是等着山岛的来电。

白起龙的心情一放松，肚子开始“咕咕”的叫，他才想起自己大清早的起来，到现在几个小时过去了，还没有吃过早饭。他回到了家里，一进门就吩咐丫环去给他端早饭来。

听到白起龙的声音，家里的人就都过来了。首先来到他身边的是迎春，身边跟着已经五岁的儿子振中。儿子还不懂事，见到爹爹也就叫上一声，再撒撒娇。迎春就不一样了，她现在和白起龙的关系和顺起来，自然也就关心他的安危。她看到白起龙好好地，而且神态自若，看来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心里稍感安定。

白起龙看着迎春，见她脸上的神色变化，知道她是在关心自己，也有些感动。再看她似乎还是有点焦虑之色，想了想终于明白了，这是因为小李庄那边枪打得那么激烈，应该是八路军从山里出来了，而那支队伍里，还有着一个她关心的人——她的亲哥哥赵啸风。

白起龙虽然明白迎春是怎么想的，但是却没法告诉她想要知道的情况——他实在是不知道赵啸风在不在小李庄那里，现在有没有危险。

这时候魏小月和白景明都从里面出来了，白景明问出了大家都想要问的话：“起龙，小李庄那边怎么回事？听动静这次八路军来得不少，那边好像是一场恶战。曹振家不是去了吗？他回来是怎么说的？”

白起龙笑着宽慰他爹：“爹，没事。曹振家回来说，小李庄那边是八路军在攻打他们，出动的人马确实不少，不比我们的人少。小李庄里只有两个排，张继业另外两个营还没有赶来，他自己在张官庄也不敢轻动。现在是八路军占着上风，不过据曹振家说，八路军的进攻也不是很猛，双方闹出的动静挺大，实际上死伤不会多。”

白景明又追问了一句：“八路军不会来进攻魏岗镇吧？我们和他们先前可一直是相安无事的。”

白起龙笑着说：“看样子不会，就算他们有人马过来，我们也是有老办法对付的，我想他们也不会同时树两个敌人的。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白景明不出声了，白起龙这一番回答，同时也等于是告诉了迎春，小李庄那边是雷声大雨点小，这种情况下她哥哥赵啸风不会有什么危险。这时候丫环把早饭端了上来，白起龙不再说话，拿起馒头就大口吃了起来，那副样子好像确实饿得很了。

白起龙狼吞虎咽很快就吃饱了，白景明又开了口，像是问白起龙，又像是自言自语：“这张继业也不知道又怎么得罪八路军了，也不知道起凤现在在哪里？她这个挂名的副官不会也上火线吧？”

白起龙见爹这么说，也有点牵挂起妹妹来，于是走到客厅角上的电话机那里，开始摇了起来。可是他要了很久，都是只接通了县城的总机，始终无法转接到张官庄去。

就在白起龙试图打电话的时候，小李庄那边的枪声突然猛烈起来，这一阵枪声和爆炸声听上去和此前的几次爆发都不一样，好像八路军动了真格的了。

白起龙在家里呆不住了，就走出家门上了东面的寨墙。他从望远镜里看到，小李庄那边好像已经被八路军攻破了，穿着灰军装的人群正在朝村子里涌去。果然，那边的枪声慢慢地弱了下来，不久就停了。

他正在看着，周立广在寨墙下面叫他：“大少爷，山岛又来电话了，还是让我们出兵增援张继业。你不在，来找你的家人正好遇到我，我就去接了。我对山岛说你正在前面布置防守，防备八路军来攻打我们。他有点急了，让我马上来找你，要你给他去个电话。”

白起龙一点都不急，他慢慢悠悠的对周立广说：“好，我知道了。先别去管他，我等会儿再去给他打电话。立广，你先别走，我下去和你说点事。”

白起龙走下寨墙，把周立广拉到没人的地方，然后对他说了一番话。周立广笑着走了，不久，他带着他的中队里的两百多人，从东门出去，直向小李庄东南那个延伸过来的小山腿去了。

他们到了那片山林附近，就和山上的区小队和民兵交上了火。双方“乒乒乓乓”又是着实热闹了一阵，最后山上的区小队一个冲锋，就把周立广的两百多人一直撵到了魏岗镇边。区小队在魏岗镇外两里地左右停住了脚步，目送着周立广的中队进了寨门，他们才返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