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3）

松本狼狈地逃回了县城，一个基本满员的小队，回到城里的只有二十五人。他看着自己的手下，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这一仗是怎么打的？在他的记忆中，自己只是受到了一次伏击，而伏击自己的八路军，好像人数并不多，至少不会比自己的一个小队多出多少。

松本很清楚的记得，那些伏击自己的八路军，只是在一百多米的距离上向自己射击。后来他的小队虽说受到八路军两面夹击，但那些八路也没有发起冲锋，火力也并不猛。可是就这么看似并不十分凶险的一战，短短二三十分钟的时间，自己的手下就只剩下不到一半了。

他是两年前来到山岛手下的，虽说一直在和狼山的“土八路”交战，没有规模很大的战役，可大大小小的仗也经历了不少。他还从来没有哪一次打得如此窝囊，败得如此莫名其妙。他回到中队驻地，却找不到中队长，有人说中队长到山岛中佐那里去了，他连忙跑向那边。

山岛的司令部里有点乱，松本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这里聚集了这么多人，这些人还来来回回、进进出出的显得非常忙碌。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听到山岛的声音从作战室里传出，他来到了作战室门外。

作战室里，山岛和两个中队长，还有大队里一些主要的军官都在。松本看到山岛正在看着沙盘，并且大声说着话，呵斥着几个参谋军官，火气很大。

松本不想在这种时候去打扰山岛中佐，不想把山岛的火气朝自己身上引。但是他又不能不把自己的失败，以及那个据点已经被攻破这样的大事向军事主官报告。他在门口做了几次深呼吸，调整了一下情绪，瞅准了山岛抬起头来的一刻，大声喊了：“报告！”

山岛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松本，从松本的脸上，他已经预感到他们此行的任务完成得并不好。听完松本的报告，山岛却并没有如松本预料的那样发火，而是走到墙上本县的大地图前，注视着出事的那个据点所在的一块，陷入了深思。

山岛名义上是大队长，手下所统辖的日军是一个不完整的大队，也没有给他配备参谋长。只有一个大尉军衔的桥本一三，事实上行使着参谋长、副官、副大队长甚至是宪兵队长的职责。看到山岛在沉思，桥本走到松本跟前，低声询问了他一些具体的问题。问完以后，桥本走向了电话机，开始摇通一些据点，和那里的守备队通着话。

山岛站在那里一直没有挪地方，也不出声。电台那边依然不断有人送来新的电文，按照山岛的吩咐，那些通报战况的电报不再交给他，而是直接交给参谋们，由他们在地图上做着标记。

新的电报不断送来，参谋军官们不断换着地图，把电报上的情况添加到不同的地图上。很显然，这些电报所通报的战况，涉及的地域极其广泛，远远超出了卢县甚至是鲁西的范围，以至于那些平时很少用到的地图也被搬了出来。

桥本从松本那里基本上了解清楚了他那个小队的情况，又通过电话，从那个被攻陷的据点周围的日伪军守备队那里，得到了一些消息。他见松本还站在那里等着山岛发话，就走上前去，要松本出去，到休息室去等待可能的召唤。

这时候，一个军官进来，把一份电报直接交给了山岛，山岛看过电报脸色愈发的凝重。桥本过去，山岛把电报稿递给了他，他看到上面是大谷发来的命令，要山岛抽调一个中队的日军，还有不少于一个大队的保安团待命，做好随时向津浦线增援的准备。

桥本知道山岛犹豫纠结的是什么——汤正祥的暂二旅，已经接到命令调出一个团，正在向津浦线移动。现在又要从卢县调兵，万一八路军大举进攻，那山岛的兵力就不敷使用了。

桥本把电报交还山岛，又把他对松本刚经历的那一仗的判断说了说，然后对山岛提出了他的建议：“山岛君，张家墩据点现在可以证实已经被八路军攻陷，松本小队在前去增援的路上被伏击，全小队损失了三十余人。可以肯定攻击张家墩的八路军是主力部队，人数不详，估计不会少于两个营。

“现在整个华北都处于八路军的攻击之下，八路军投入兵力之多，攻击强度之大，波及范围之广都是前所未有的。我们管辖的范围之内，到底有没有八路主力到来？下一步他们会攻击哪里？所有这些都不清楚。我以为应该向大谷联队长如实报告我们的处境，请求联队长暂时不调走我们的部队，以防八路军的攻击。”

山岛本来就是因为调不调兵这件事犹豫不决，听了桥本的建议，顿时让他拿定了主意。他对通讯参谋口授电文：“你现在马上给大谷联队长发电报，电文如下——大谷联队长阁下，我县城附近的张家墩据点受到八路军主力围攻，于半小时前失陷，守军官兵四十余人全员玉碎。我部一个小队在增援途中遭受八路伏击，损失兵员三十余名。现八路军主力动向不明，我部正严阵以待，并正在寻找其主力决战。因此职下请求联队长暂缓从我部调兵，待局势明朗之后再行调动——大队长山岛明夫。”

口授完电文，他挥手让通讯参谋立即去发出。他和桥本又埋头对着地图，搜肠刮肚地想要弄明白当前的事态。

作战室旁边一间和其相通的会议室里，铃木则和矢野等几个手下，同样在那里研究着当前的态势。八路军突然发动的大规模作战行动，同样让他们感到极度的震惊。

铃木和山岛考虑问题的侧重点又不一样，他现在没有得到手下情报人员的任何情报，对狼山独立大队的动向一无所知。他能调动的部队，也就一支挺进队，几十个人而已。挺进队的作战能力虽然强，但是情况不明，他没有作战对象，也就毫无办法。

他把弄清狼山独立大队动向的事交给矢野去办，自己则和上司以及以前的同僚和上下级联络着，想要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些山岛不知道的情况，以便对整个局势作出准确的判断。

他得到的情报虽说要比山岛得到的精确一些，可是到目前为止，也还是理不出什么头绪来。

山岛这里的情况，可以看做整个华北日伪军的一个缩影，眼下全华北的日伪军指挥系统，全都乱成了一锅粥。日军指挥官们目前的反应完全是被动的，哪里告急就向哪里调兵，结果其它地点又爆发战斗，于是就再从别的地方抽调兵力，一片混乱。

山岛司令部里的混乱，也影响到了他的那些属下，以至于独立大队打下张家墩据点之后，打扫完战场，带着战利品离开。这之后，张家墩周围那些林立的据点，居然没能弄清这支几百人的八路军最后的去向。

以前独立大队作战行动结束以后，能够让敌人找不到踪迹，那是最理想的状态。但是今天不同，梁友田对敌人没能发现自己的踪迹很不满意，他决定部队不回根据地，也不休息，抓紧时间，在天亮之前再选定一两个据点，让那里的敌人能知道自己这支部队的存在。

赵啸风的突击队和梁友田在一起，他们是带着电台的，如此一来梁友田和萧赣生联系就非常方便了。他们找了一个村子休息了一会儿，梁友田则利用这段时间，和萧赣生取得了联系。萧赣生也很赞同梁友田的想法——既然是要拖住山岛的部队，那就不能让他消停。

萧赣生的意见是把下一个打击目标选定在张继业身上，他让梁友田返回到介马庄一带，他将带着一些地方部队和民兵在那里和梁友田会合。

梁友田和萧赣生在介马庄附近会合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分。萧赣生带来了一个连，还有三百多名地方武装及民兵，其中还有一小部分连民兵都不是的年轻山民。

梁友田不知道萧赣生带这么多人来干吗，萧赣生把自己的打算对他说了说，然后争分夺秒开始实行萧赣生的计划。

天色稍稍有点亮的时候，月亮早就落下去了，能见度反倒不如深夜里好。梁友田和萧赣生把两个连队布置到了小李庄外，用一个连队监视着铜官庄方向，还有一个区中队监视张官庄那边。萧赣生带来的人中，还有一个区小队和上百的民兵，就隐蔽在了小李庄东南方的山林里。

一切布置得差不多了，萧赣生向小李庄外的两个连队下达了行动的命令。那两个连队分别在小李庄的两个方向，对小李庄守军发起了“进攻”。一时间枪声、爆炸声、呐喊声和冲锋号声此起彼伏，把不大的小李庄闹了个沸反连天。

张继业团的二营，前期在和狼山独立大队的交战中，曾经损失了一些人马。现在虽说补充了不少新兵，人数达到了六百，但是这个营的战斗力却不如以前了。

张继业现在常常回家住上几天，因此张旭昶也把一半的兵力放在了张官庄，原先营部所在的铜官庄只放了三个排，小李庄更可怜，只有两个排。小李庄受到攻击，张旭昶马上命令铜官庄驻军增援。可是援兵到达以后，却发现八路军的兵力远远超过了二营一个营，光是远处山上依稀可见的那些八路的后备队，在他们眼里看来就有好几百人。

张继业今天正好在张官庄，原来他想从张官庄再派一两个排前往小李庄的，听到小李庄的报告，他顿时打消了派兵的念头。他一边命令一营和三营派出兵力增援二营，同时也向县城的山岛打了求援的电话。

山岛和铃木等人，正在为攻击张家墩的八路去向不明烦恼，也弄不清八路军的进攻是孤立的一次，还是一连串攻击的前奏。就在此时，张继业的电话让山岛他们最终下了决心——决不能调出一兵一卒，必须集中全部兵力，准备迎击八路军更大规模的进攻。

山岛没有从县城向张继业那边调兵，而是要张继业调他自己的另两个营自救，同时他还让刘成基调动部分保安团增援小李庄。

刘成基也没有从县城派兵，而是命令靠近小李庄的几个保安大队、中队，前往那边增援。

增援张继业的命令白起龙也收到了，他先是在电话里和刘成基打太极拳，寻找种种理由说明自己不能出兵。双方不欢而散，搁下电话，白起龙就命令曹振家，要他从二中队里抽调一两个小队，前往小李庄那边见机行事。

曹振家办事非常稳妥，接到这个命令，当即心领神会。他抽了一百多人，亲自带队，直奔小李庄而去。

小李庄离开魏岗镇很近，曹振家他们很快就到了小李庄附近，离得有三四里地，曹振家就下令停下了。他们远远地看着八路军攻击小李庄，并没有参战的意思，八路军看到了他们，见他们不动，也就没来搭理，没把他们当回事。

看了一会儿，曹振家命令手下向八路军那边靠近，在两百多米的距离上，就大声呐喊着开了枪。独立大队那边马上有了反应，有七八十人向曹振家的队伍迎了过来，在一百五十米的距离上，同样开枪了。双方在这里抬高枪口打得火热，听上去非常热闹，可是子弹全都高出头顶。两边就这样隔空打拳表演了一阵，曹振家带着手下快速地返回魏岗镇去了，让小李庄上看到这一幕的皇协军官兵连连跺脚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