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1）

八路军发动的“百团大战”太突然了，鬼子仓促应战，结果自然好不到哪儿去。山岛和铃木也是如此，他们在向狼山独立大队攻击之前，根本就没能确定他们将面对的，到底是原来的独立大队？还是得到外部支援的实力大增的八路军？

张家墩据点和小李庄两处受到攻击，并且都被八路军攻陷，山岛和铃木始终没能搞清楚进攻的八路军有多少人。特别是小李庄逃出来的守军报告，说他们受到了数百八路的围攻。张继业也报告他遭遇到的是上千八路主力，这些都让山岛他们产生了误判。

他们在这种错误的判断指导下，虽说对狼山根据地发起了攻击，但是内心始终是不安的，是提心吊胆的。正因为此，他们在遭到八路军突袭以后，不敢深入追击，狼狈地退回了县城。

一直到八路军在整个战场上全都暂时放缓了攻击的强度，一场疾风暴雨暂时平息，山岛和他的上司们，才渐渐了解了这一战的情况。铃木得到的情报，表明狼山的八路军依然只有那一个独立大队，他对这一情报是相信的。他因此对山岛的不满又加深了一点，对他的指挥能力产生了怀疑。他将自己的挺进队再次失利，归咎于山岛的平庸无能。

铃木对山岛不满并不是始自今日，而是早就心生嫌隙。他认为自己的挺进队是成功的，只不过是被山岛的一次次失策所累，这才让挺进队一而再再而三的损失惨重。他不得不一次次从普通的作战部队里挑选士兵，充实到挺进队里面，这些新补充的挺进队员训练严重不足，就使得每次重建以后，挺进队的战斗力就会无形中减低一点。

这次他带挺进队充当诱饵，这一点是他自己愿意的，可是没想到八路军的火狼突击队连续作战，在偷袭山岛指挥部未果之后，马上就调转矛头袭击了他的挺进队。从这一点上，他看到了火狼突击队正在日益趋于成熟，越来越娴熟的掌握和运用特战的精髓。

这次他的挺进队莫名其妙的伤亡了三分之一以上，虽然骨干还在，也还是要相当的一段时间，才能重新恢复到原先的规模和战斗力。这让他对造成此种状态的元凶——“火狼突击队”恨之入骨，同时也迁怒于行动不力的山岛，他认为正是山岛的无能，才使得火狼突击队能够如此猖獗。

山岛和铃木的想法有个最大的共同点，那就是把这次失利的原因，归咎于对方。山岛一直对铃木和他的挺进队，还有他带来的矢野的谍报队寄予厚望。他也知道谍报工作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所以对铃木，特别是矢野的工作没能很快见到效果，采取了容忍等待的态度。

现在他们来到县城已经时间不短了，铃木组织的挺进队，一次次的损兵折将，一次次的从他的队伍里抽调最优秀的士兵补充，他渐渐地感到了不耐。

矢野和她的谍报队成员，据说是精英中的精英，曾经有过显赫的战功。山岛也是对她们相当宽容，从来没有干涉过她们的工作，甚至对铃木和矢野不让自己插手横山晶子以及莲木千惠之事，他也忍了下来。

可是这么多日子了，除了横山晶子曾传送过一份八路兵工厂的情报以外，他还没有看到她们有别的建树。山岛明白横山晶子深入八路军腹地，要生存和取得情报非常不容易，所以对她还多少能够宽容一些。莲木千惠不一样，她的使命是查清魏岗镇白起龙有否通共嫌疑，这一点应该比较容易的。但是至今她都没能找到白起龙通共，或者是不通共的证据，这一点在他看来就说不过去了。

他们两人有了龃龉，却都采取了隐忍不发的态度，把不痛快藏在心里，还把它掩盖起来。

铃木在得到山岛首肯之后，又从山岛大队中挑选了一些老兵，补充到了挺进队里。但是山岛的大队里，符合铃木要求，能够在短期之内经过突击训练，基本上达到挺进队标准的士兵越来越少。他的几次抽调，已经影响到了山岛部队里基层小队和分队的基干力量，这次抽调不能再像前几次那样容易了。

铃木在山岛的部队中又挑选了十来名士兵，山岛勉强同意了。人数还是有缺口，铃木只好向自己的直接上司请求帮助，结果他的上司通过山岛所属的师团长，让大谷在联队范围内又给挺进队挑选了十几名士兵。这样一来，挺进队总算是恢复到了原来的规模。

铃木明白现在的这支挺进队，已经和以前不能相比，可是如果要对他们训练的话，又没有以前那么宽裕的时间。他决定在实战中训练，当然他明白实战的对手最好要避开八路军，特别是短期内要避开八路军的那支“火狼突击队”。好在有个现成的对手，正好可以给挺进队当“陪练”，这个对手就是趁火打劫蚕食了不少地盘的周思理部。

铃木对周思理部非常藐视，他不要山岛派出部队支援，带着新老混编的挺进队就向周思理的防区挺进了。这支挺进队需要训练，他不得不亲自带队，在出发之前，他和矢野密商了一次，要她尽快让横山和莲木两人发挥作用。他要矢野更加大胆的投入人力物力，不要顾惜下级成员的处境和安危，尽快完善为这两个王牌谍报员服务的谍报网。他说一般的成员是可以牺牲的，只要保证最重要的两张王牌就行。

铃木交代完这件事之后，就带着挺进队出发了。山岛虽说对铃木有不满，铃木也说过不要他派兵支援，他还是让野田率领他的中队，再带上刘成基的保安团一个大队，同时命令汤正祥部出动一部分兵力，在周思理和汤正祥部的接触部位展开了攻势。

周思理部受到汤正祥和山岛的攻击，并没有如以往那样一触即退，而是让一团展开阻击。一团这次倒是打得挺坚决，虽然还是后退了，但是退得很慢，层层阻击，始终保持着清晰的战线。

野田和汤正祥一点点的向前推进，逐步压缩着周思理的一团，两天的作战推进得并不远，伤亡也不大。山岛对这里的战事放心了，汤正祥那边调出去的二团，这时候也归建了，他就没有再向前线派援兵。他开始抓紧时间对手下的部队进行调整，在他看来，八路军似乎不会就此休兵，他在为下一场战斗做准备。

铃木的挺进队在这两天里音讯全无，甚至连电报都没发过，也没有听到他们在哪里发动袭击的消息。山岛感到有点意外，但是并没有特别担心。他认为以铃木和他的挺进队，即使是有一部分新兵加入，其战斗力也是超过一般的日军的。

周思理的部队作战方式也好，战斗精神也好，都和八路军不一样，他们更习惯于摆开阵势的常规作战。如果周思理部和铃木的挺进队发生战斗，再怎么样都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把挺进队干掉，现在没有消息，只能说明铃木的挺进队一定有更大的图谋，他并不着急。

这两天里，矢野和横山以及莲木进行了联络。莲木那边现在有电台，联系的时间不确定，也还是在第二天就联络上了。横山那边就困难得多了，只能派出谍报人员，一级一级地单线联系，最后联系上横山，到目前为止，横山那边还没有反馈回来任何信息。

矢野这么长的时间以来，并没有取得什么特别辉煌的成绩，只有一点让她感触极深——她在来这里之前，总认为以她在满洲国出色的表现和经验，一定也会很快取得成功的。可是这些日子的事实告诉她，这里和满洲国大不相同。

矢野在满洲国采取的那些有效的措施，在这里却很难实施。这里虽然也有不少投靠了“皇军”的中国人，但是人烟稠密，民风强悍，八路军的根据地居然扎在“皇军”的地盘中间，怎么都没办法将他们消灭。

横山现在进入了八路军的腹地，可是却很难为她建立有效的谍报网，事实上只能靠她一个人单打独斗，她的处境极其凶险。铃木在临走之前要矢野尽快让横山和莲木发挥作用，矢野却不想催促横山，以免她轻举妄动而前功尽弃。至于莲木那边，处境要好得多，她决定让莲木加紧行动。莲木在接到矢野的命令之后，当即回电“遵命执行”。

莲木，也就是魏岗镇的那个“李翠莲”，接受了矢野的命令之后，真的要执行却并不是轻而易举的。她收拾起电台，依然将它藏好，然后躺在炕上陷入了沉思。

她现在已经牢牢地抓住了白起元，让他对她几乎是言听计从。可是她好多次旁敲侧击想要从他嘴里得到有用的消息，都是以失望结束。白起元能够告诉她的，都是她自己就能通过观察得到的东西，他对她做到了有问必答，什么都说，唯独没有说对白起龙或者白家不利的事情。

她思来想去，觉得白起元虽说并不是个傻瓜，但是好像也并没有精明到对她还存有强烈的戒心的地步。她没能从他嘴里弄清白起龙对八路军和对“皇军”到底是何态度，这或许是因为白起龙确实没有背叛“皇军”之举，也或许是白起龙掩饰得好，连他的亲弟弟都加着提防。

她通过自己的观察，知道这个白起龙并不和“皇军”一条心，八路军进攻小李庄的时候，白起龙大队明显是和八路军有默契，双方并不真打，只是在演戏——白家的队伍和八路军打得热火朝天，动静挺大，但是那些子弹都是朝着天上飞的，这一点瞒不过她的耳朵。

现在他考虑的不是要追究白起龙见死不救糊弄“皇军”之事，魏岗镇的地位特殊，即便是白起龙不和八路真刀真枪的干，只要他能够对“皇军”有所忌惮，不和八路暗中合伙就行。

她和山岛以及矢野等人的想法是一样的，都明白白起龙不能逼得太紧，要不然可能会把他真的逼到八路那边去。白起龙现在手里有一支规模不小的队伍，装备精良有一定的战斗力，用武力解决他不是上策。只要他能够不和“皇军”公开作对，有他在最前沿盘踞着，至少可以减轻一些皇协军张继业部的压力。

她这些日子以来，知道了白起龙对“皇军”并不是一心一意的，又不能采取强硬的措施。她想了很久了，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白起元对权力的渴望，利用他对他大哥的不满，想办法让他的这种情绪发酵。只要白起元能够公开和他大哥对抗，哪怕他取代不了他大哥，“皇军”也能有办法控制这支队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