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2）

两个鬼子很快就露头了，他们看到莲儿被逼到了死胡同里，再也无路可逃，都大声笑了起来。他们不约而同地把枪大背到后背，嘴里叽里咕噜说着鬼话，淫邪地笑着向莲儿逼了过去。

走在前面一点的鬼子接近到了触手可及的距离，莲儿却不避不让，只是怒视着他并不试图逃脱。那鬼子还以为这个年轻姑娘吓傻了，再说她的后面就是一堵墙，想要逃跑也没处可逃。鬼子向莲儿的胸前伸出了爪子，眼看着就要被他摸到胸口。

就在这时，莲儿的一条腿向上一抬，右手抓住了绑腿里面绑着的匕首的柄。她的右脚踏回地面的同时，那把匕首已经刺入了鬼子的心窝。在匕首刺入的时候，她的手腕一拧一抬，鬼子的棉军衣上顿时湿了一片，那鬼子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下去。

后面的鬼子被眼前的一幕一吓，酒瞬间醒了大半。他以极快的速度取下了斜背着的枪，但是已经没有时间将枪口对准目标了。情急之下，他将手里的步枪像根棍子一样抡了过去，不过由于距离太近，没有发上全力。

三八式步枪很长，被鬼子当成棍子使用，莲儿没有躲闪的时间和空间。她不退反进，步枪的护木砸在了她的肋部，但是挥动的距离不够，她没有觉得有多痛。不过这一下还是让她的动作缓了一缓，那个鬼子松开了步枪，任凭它掉到地上，一手抓住了腰间的三零式刺刀。

莲儿哪里还容得鬼子拔出刺刀来，她跨前一步，左手二指直奔鬼子双眼。那个鬼子向后躲闪了一下，手底下的动作也就慢了一拍，等到他明白对方这一招是虚晃的时候，那把匕首已经从他肚脐上方刺进了腹腔。莲儿这次更加凶狠，匕首向下一用力，帮助鬼子完成了切腹，连厚实的牛皮腰带都被干净利落的切断了。

这两个鬼子流年不利，遇到了这个小煞星，转眼间就躺在了肮脏的垃圾中间。莲儿的匕首和手上都沾满了血，她正想在鬼子的军装上擦干净，就听到胡同外有急促的脚步声向这边奔来。

她猛地一惊，听得出那脚步声还不止一人，那种动静也绝不是普通百姓走路的响动。她不敢再托大，一手拔出了腰间的手枪，对准了刚才进来的方向。

胡同拐角处出现了两个人，莲儿看清了那正是跟随她爹的两个卫士，是所有卫士中间最忠心的两个。

那两个卫士看到眼前的一幕，知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闯下大祸了。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多说什么，最紧要的就是赶紧让莲儿离开此地，再把两具尸体掩藏起来。

一个卫士对莲儿说：“小姐，你赶紧走，别让人注意到你，赶紧回去，这里的事交给我们两个。”

莲儿杀了两个鬼子，憋在心里的一股怨气发泄了一大半，这时候倒有点后怕了。她很听话的就要离开，另一个卫士叫住了她。那卫士捡起鬼子的刺刀，从鬼子的军装上割下一片干净的布料，走过去帮莲儿擦掉了脸上溅上的血，然后把布料递给莲儿，让她把手也擦干净。

看着莲儿脸上和手上的血迹都擦掉了，他又指点着莲儿把棉衣上的血迹也擦了擦。莲儿穿的是件深色的棉衣，刚才溅上了不少血，但经这么一擦，粗看上去是看不出那上面颜色变深的一块块痕迹，到底是水还是血，至少不扎眼了。

那卫士帮着莲儿收拾了一下，然后关照她：“你出去的时候看一下，避着一点人，别奔跑，慢慢的走，赶紧回到你娘那里去。记住，这件事对谁都不要说，一个字都不要漏出来！”

莲儿答应一声走了。两个卫士把两具鬼子的尸体搬到了墙根下，用一些土坯，还有朽烂的秫秸等垃圾将尸体遮盖好，接着又用垃圾泥土把地上的血迹盖了盖。

血迹不少，这里的垃圾什么的都被用来遮盖尸体，剩下的东西不能完全掩盖掉血迹。两个卫士看了看，要是有人到这里来，那些血迹看上去也不明显，再过些时间血迹彻底干了，血腥气也吹散了，估计也没人会想到那是血迹了。

他们不敢在这里多逗留，看看收拾得差不多，就赶紧离开了——那两具尸体只有等到天黑之后再来处理了。

两人走出死胡同，外面那条小胡同里也没有行人，一直到他们来到大街上，都没引起别人的注意。他们不知道莲儿怎么样了，但从四周一切如常这一点来看，她不应该遇到什么麻烦。

他们两人直奔“大三元”饭庄，李天福在包厢里看到莲儿先走出来，现在又看到两个卫士出来了，就是没有见到跟莲儿进去的两个鬼子。他感到有点心慌，但又一想，觉得那胡同里没有发出过什么异常的动静，大概不会出啥问题，想来两个鬼子已经从胡同另一头走了。

卫士上了楼，还没等他们把门关严，李天福就开口问：“莲儿怎么样？那两个小日本没胡来吧？”

年长一点的那个卫士看了一眼包厢门，然后压低了嗓音禀报说：“两个日本人被莲儿小姐杀了。”

李天福大吃一惊，连忙问：“怎么回事？日本人的尸体呢？莲儿杀日本人有人看到吗？”

卫士回答：“莲儿小姐把那两个鬼子带进了死胡同，那里没有人，我们赶到的时候，小姐已经把两个鬼子都杀死了，没有发出什么动静。现在尸体已经被我们藏好，白天没办法弄，只有等到天黑以后，我再带几个弟兄过来，把尸体运走埋掉。”

李天福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是原来打算在这儿喝一回儿酒，挨到黑天再回大队部的，这么一来是没有心思再待下去了。李天福和卫士下楼朝外走，老板鹿凤岐感到意外，上前问道：“李团副这就走啦？还有两个菜没有上呢。”

李天福笑着说：“不吃了，我想起件事来，今天要办好的，先前给忘了。这样吧，今天的酒菜照单全付，没上的两菜也算我的都记我账上。以前我记得还有几笔账没付，我回去以后就叫人连同今天的钱一起送来。”

鹿凤岐笑着说：“李团副，你不用这么客气，几顿酒菜的钱不用放在心上，什么时候方便了再说，不用让人专门走一遭的。今天李团副有公事在身，我就不留客了，改日李团副有空了请一定再来，我亲自下厨弄几样小菜给团副尝尝。李团副走好。”

李天福也不再多啰嗦，笑着点了点头就走了出去。

他们一路上也不敢走得太快，虽说心中焦急，表面上却装出一副无所事事很悠闲的样子，晃荡晃荡的回到了营地。一走进大队部的门，就看到莲儿站在院里，看着几个弟兄在那里摔跤玩。李天福看到莲儿那种满不在乎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真想上前好好抽她几鞭子。

莲儿其实心中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平静，正在为刚才的事后怕，看到爹回来了，就跟着爹爹和卫士进了爹的办公室。

李天福和莲儿一进门，年长的卫士示意另一个同伴守在门口，他跟了进去，随手把门关上了。

门一关上，李天福就对着莲儿发了火，不过担心被外人听到，总算没有大声叫骂。

李天福骂了几句，明白再怎么骂都于事无补，这才放缓了语气问莲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莲儿一五一十地说了，没有隐瞒，只是将两个鬼子欲行不轨的行为放大了一些，而避开了她火上浇油故意惹火上身的一些细节。

李天福听完以后，倒也骂不出口了，他再怎么混蛋，总不至于听说女儿被鬼子欺负还要骂女儿吧？他又问了问卫士，然后做出了安排。他对卫士说：“你到那条胡同附近看着，看看有没有人发现鬼子的尸体，要是没人发觉，你在天黑以后带几个可靠的弟兄去把他们弄走。要是被鬼子发觉了，你马上回来告诉我。”

那个卫士答应一声开门走了。李天福这才问莲儿：“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被人发现了这件事，你该怎么办？做事也不动动脑子！”

莲儿这时候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办，趁机就说：“爹，城里少了两个鬼子，早晚都会被鬼子发现，就算找不到尸体，他们也不会轻易罢手。爹，我想还是我走的好，我到山里去找五哥去。”

李天福没有吱声，皱着眉头在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先在家里好好呆着，看今天白天能不能过去吧。要是过不去，你马上就走；要是等到天黑以后把两具尸体都处理了，鬼子即便想要找凶手也不容易找了。你先回去准备一下，什么都别收拾，只要问你娘要点钱就可以了。你在家等我的信，我叫你走你马上就走，一刻都不要耽搁。这件事你回去可以对你娘说，但是别的人不要告诉，记住了？”

莲儿答应一声回到娘那边去了，就在这个院子里，只不过在另一边的后院。她回来以后一直在等爹爹和那两个卫士，没有到后面去见娘。现在爹爹让她去告诉娘，并且做一些准备以防万一，她于是连忙到了娘那边，一五一十的把事情都对娘说了。

闫美云听的过程中，虽说情绪上有点波动，但是总的来说还是保持着平静。等到莲儿说完，闫美云又问了一些不大清楚的地方，然后就陷入了长考。

莲儿在杀鬼子之前，还有动手的时候都没有害怕，也没有什么顾虑。现在经过爹和娘帮她想办法，还牵扯到了两个卫士，以后可能还会牵连到更多的弟兄，她的担心越来越大了。所以当娘陷入长考的时候，她没有说话，忐忑不安的等待着娘拿主意。

闫美云考虑了一会儿，终于下了决心，果断地把秋水叫了进来。

她对莲儿和秋水说：“莲儿，你现在就走，什么都别带，遇到有人问起，就说是到城外去散散心。你出城以后一路上不要停留，马上进山去找你啸风哥和远山哥，找到以后就留在他们那边，无论城里发生什么都别回来。记住了，到了那里一切都要听啸风的，千万别由着性子来。”转向秋水又说，“秋水，你陪莲儿一起出城，带上马，赶紧走。进山以后找到赵啸风他们，你也留下跟着莲儿，不用再回来了。”

莲儿一直以来都想要去找“五哥”，可是现在真的要她离别爹娘，她心里一下子又恋恋不舍起来。秋水也是如此，她在城里日子过得憋气，夫人让她前去找八路军，并且留在那边不用再回来，她心里是一则喜一则忧——喜的是终于可以和赵啸风他们一样扬眉吐气打鬼子了；忧的是要和待自己如亲娘一般的夫人分别，心中十分伤感。

闫美云心里也不是滋味，但是毕竟要比她们两个清醒和理智得多。她从炕头柜里拿出一个小布袋，递给了莲儿，果决地说：“这些钱带上，快走！除了再带上防身的家伙，别的什么都别拿。趁着现在鬼子还没发觉，你们赶紧出城。这件事早晚瞒不住，到晚上鬼子肯定会发现少了两个同伙，就算是找不到尸体，他们也有可能封城门，到那时再想走就不容易了。”

闫美云说着把她们两个朝外推，莲儿和秋水看着她，眼泪都快下来了。闫美云低声的喝道：“都别哭！别让人看出来！走！别对任何人说。放心好了，只要你们走了，就算鬼子发现什么，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的，我和你爹能对付他们。”

莲儿和秋水心里明白她说的是对的，咬咬牙，把泪水憋了回去，然后头也不回地出去牵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