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3）

齐远山他们在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里，带着鬼子和保安团在小溪周围绕起了圈子。他们绕了两三圈以后，留在地上的痕迹要么重叠，要么模糊，弄得鬼子有点难以判断。这时候，齐远山开始让战士们陆续离开队伍，分头前往黑虎山下一处叫做棋盘石的地方集合。

战士们三三两两分散离队，他们一离开，后面的战士就把他们的足迹精心伪装好。这样的伎俩在白天多半是瞒不过鬼子挺进队里的白川的眼睛的，但是在黑夜里，又是在紧张的追逐中，被齐远山他们牵着鼻子走的鬼子一直没有发现前面的八路军队伍人越来越少。

最后，吸引鬼子的队伍只剩下突击队的二三十人了，天色也开始发亮，于是齐远山带着队员们，以极其突然的动作利用那条小溪脱离了原有的路线。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棋盘石，到那里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棋盘石的树林里，先前到达的突击队和一连的人，绝大部分都抱着枪支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周国栋见到齐远山也到了，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他马上要齐远山带回来的那二十多个弟兄，抓紧时间就地躺一会儿，其它的事情全都交给他处理。

齐远山也不客气，招呼一声，他和最后到达的弟兄全都倒下睡了起来。半个多小时以后，远处放哨的弟兄回来报告：鬼子大队和保安团一起，循着足迹追踪过来，离开棋盘石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了。

没等周国栋叫，齐远山就已经醒了，翻身起来马上招呼大家继续向黑虎山深处前进。他这么一折腾，后面的鬼子和伪军被弄得够呛，整个晚上都在山林里行军，到现在都已经疲惫不堪。而突击队和一连却利用绕圈子暂时甩掉敌人，在棋盘石这里争到了一段虽短暂却异常宝贵的休息时间。

一连的战士们最早分散脱离，也最早陆续到达棋盘石，他们中到得最早的战士，休息了差不多一小时以上。齐远山和最后到达的突击队员们，还有那些放哨警戒的战士们，也有了至少半小时的睡眠。突击队和老战士们都习惯于夜战和夜间连续行军，他们在这样危险紧张的环境里，倒在地上照样能够睡得着。如此一来，他们就比后面的追兵状态好多了，现在一听命令，就马上生龙活虎一般朝黑虎山高处退去。

黑虎山是狼山山区里最险峻的两三处山地之一，不但山势险峻能够通行的地方不多，狭窄的山谷和俊俏的山崖随处可见，人烟也比狼山其它地方稀少了许多。齐远山和周国栋把敌人引诱到这里来，就是看上了这里复杂的地形，准备在这里好好教训一下敌人。

铃木和桥本发现上当的时候，天色有点发亮了，终于找准了八路最后退走的路线。他们追到黑虎山脚下的时候天已大亮，前方的一座高山上树木不多，可以看到八路军正在翻越那座山头。铃木通过望远镜观察，终于证实了他的预感——前方的八路军队伍并不是独立团主力，而是一支诱骗他们上当的小部队，人数不过两百人上下。

桥本也看清了前面的队伍，他向铃木提出了疑问，到底要不要继续追击？还是返回去寻找八路军独立团主力的去向？

铃木此时心里实在难以平复，他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被这支小部队骗了整整一晚上。他知道现在返回去的话，要想找到独立团主力，那也纯粹是一厢情愿而已，八路军既然早就做出了这样的安排，那他们的主力现在也已经飞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再想抓住他们谈何容易？

他让部队就地休息一会儿，然后摊开地图仔细研究起来。看了一会儿，他又让刘成基从他的队伍里找出了几个熟悉这里地形的人来，向他们询问了一番。

被找出来的几个保安团士兵，其中没有本地人，他们也只是曾经到过黑虎山而已，对山上的情况并不是非常清楚，不过对进山的路可以通向哪里还是知道一点的。

铃木和桥本做了一番努力，终于弄清了黑虎山大致的情况。铃木把他自己的想法对桥本说了说——当前他们要想回兵寻找独立团主力，已经非常困难；前面的那支小部队，虽说人数不多，但是其中有“火狼突击队”在内，如果能够追上去消灭掉这支突击队，那也是一个十分巨大的成功。

桥本同意了铃木的意见，于是他们马上向汤正祥所部发了电报，要他们向黑虎山另一面靠拢，尽量封锁住从黑虎山出去的道路，将这支两百来人的八路军队伍包围在黑虎山上，最终将其一举歼灭。

汤正祥带着部队已经一路向东北方向突进，深入狼山根据地几十里地了，现在突然要他们折返，转向黑虎山方向，他有点不乐意。但是他不敢违背铃木的“请求”，只好答应立即率队向东面的沙岗一带前进，那里刚好切断了从黑虎山向南方的出山路线。

铃木得到汤正祥的答复以后，就命令自己的部下全速向黑虎山深处挺进，同时下令挺进队做好战斗准备，提防八路军火狼突击队的偷袭。

他们加快速度，踩着前面八路军留下的足迹一路追去。当他们爬上一座山头的时候，前方出现的是另一座更高更险的山头。他们甚至可以看到前方的那座山头上正在爬山的八路军队伍，但距离已经被拉得很大，即便是用掷弹筒也够不到那儿，所以只好咬紧牙关跟随八路军爬山了。

齐远山他们在前面也能够看到后面的追兵，对这些追兵没有返回去，而是继续追过来，他们都感到一丝欣慰——这些敌人继续追上来，那么团主力就能够有充裕的时间转移，也有更多的时间寻找战机。至于他们自己将会承受的压力，他们倒并不是很在意，因为他们有熟悉地形的弟兄，知道黑虎山可以帮自己很大的忙。

双方在大山里追逐着，一直没有发生战斗，偶尔双方都能看到对方，但是枪炮的射程都够不着。差不多一个上午，他们就这样在山里一个跑一个追的，到将近中午的时候，铃木他们对目标还是可望而不可即。

铃木和桥本此时的火气都被刺激得急速上升，他们再也不顾手下人困马乏，战斗力已经打了很大的折扣，赌气似的催逼手下向前。鬼子兵们还好，即使是有怨气也没有暴露得很明显，还是能够遵照命令做。刘成基的保安团就不一样了，队伍松松垮垮，掉队的士兵越来越多，刘成基和李天禄等人则满腔怨怼，敢怒而不敢言。

又追逐了一段时间，铃木的手下实在吃不消了，行军速度明显下降。铃木和桥本眼看这样下去不行，就算不交手，拖也会被八路军拖垮，只好下令休息。

他们这边休息准备吃饭，前面的八路军也在一座山上露头了，而且在看到后面的追兵停下来以后，他们也大模大样不走了，照样吃饭休息，就好像故意气铃木一样。

齐远山他们也都非常疲劳，毕竟一天一夜没有好好休息了，但是和后面的追兵相比，他们又要好得多。他们先前动足脑筋争取到的那半个多小时休息，对体力的恢复和保存实在太宝贵了，再加上他们对地形熟悉，心理上占据着主动，也就更不容易疲劳一点。

齐远山让报务员架起电台，呼叫着团部，经过二十多分钟的努力，终于和萧赣生联系上了。萧赣生在电报上说他们已经到达狼山以外，跳到了鬼子的后方，目前正在寻找合适的目标，准备在那里好好打上几仗。齐远山简单地报告了目前的处境和自己的打算，萧赣生回电让他自行掌握。他说齐远山和周国栋吸引敌人的任务已经基本完成，现在应该以保存力量为主。

齐远山和萧赣生之间的电报往返结束，远处的鬼子也开始活动。齐远山马上命令全体出发，继续保持和敌人若即若离的状态。

他想到刚才萧赣生的电报，觉得可以和敌人脱离了，不过在他的计划中，还有利用前面不远处的地形，好好给鬼子一个教训的设想。他决定继续按照自己的计划做——就算是要甩掉敌人，先给他们一个打击，也可以给自己争取更多的主动权。

齐远山从那几个在本地打过猎的队员那里，了解到黑虎山最高峰附近有一些深壑，正好横在了他们现在行进的前方。这几条深壑可以翻越，上方最宽处超过了一千米，各处宽窄不等，上下一次大约需要四十分钟以上，最多一个小时。他们现在休息的高地后方，正好就是一条这样的深沟，要翻越这条沟至少四五十分钟，而他们身后的鬼子要追到他们如今休息的地点，估计需要一小时左右，不可能再快了。

齐远山带着队伍，以最快的速度下了山顶，在树林里穿行到山腰以下，就看到了横亘在眼前的一条深沟了。

这条沟很长，两边都被挡住了视线，看不到整条沟到底有多长。沟两边并不是峭壁，虽然坡度很陡，但是人上下没有问题。山沟的底部没有高大的树木，都是乱石和灌木杂草，看得出这条沟曾经被山洪冲刷过，现在底下没有水。

齐远山带着队伍翻上了沟的对岸，那里在离沟沿不到一百米处，山势突然陡峭起来，几乎是直上直下，人无法攀爬。不过紧贴着这面峭壁，有一条山路伸进了一个狭窄的石隙，走过这个一两米宽，不到十米长的石隙，就是一条下山的路。

齐远山和队伍以最快的速度过了这条沟，当他们全都上到对面峭壁下的山路上时，敌人还没有在另一边的山头上出现。他看到队伍通过山沟的时间，比他事先的预计还快了一些，敌人也如他计算的那样没有露头。于是他将突击队的几十名弟兄全都埋伏在了山沟上方，又让周国栋的一连大部分都通过石隙，在石隙这边留下约一个排的战士，听他的口令再进入石隙。

他这边布置好以后，又等了十几分钟，对面山头的最高处，终于冒出了鬼子的身影。齐远山发出口令，周国栋留下的那个排马上开始进入石隙。石隙处能容人行走的地方比较窄，还曲曲折折的，一个排的战士进入石隙，花费了好几分钟的时间，齐远山确信对面山头上的鬼子一定已经看清楚了。

对面山头上的铃木和桥本，确如齐远山所想，对山沟那边有几十个八路军正在进入石隙中看得很清楚。他们两人估计了一下，要想翻过这条山沟到达那边的石隙，估计要好几十分钟。他们马上下令以日军为先导，用最快的速度越过山沟，对逃遁的八路军进行追击。

铃木和桥本还没有丧失判断力，他们都对山沟那边复杂的地形保持着足够的警惕。铃木让桥本带队下了山沟，他和挺进队全都留在了这边，对山沟对面保持警戒。

山沟上方的宽度，最近的两点间距也有八九百米，这个距离上，挺进队的冲锋枪完全没用武之地。他们装备的掷弹筒，也没法打到对面的目标。现在能够起一点作用的，只有挺进队里的狙击分队，还有那几个装备三八式步枪，枪法又好的士兵了。

铃木用望远镜仔细的搜索着山沟对面那一片并不是很大的面积，没有发现任何有人的迹象，看上去八路军为了早点逃逸，已经全都穿过那个石隙跑了。他虽然这么判断，却也不敢太大意，还是命令狙击手和步枪手隐蔽待命，随时准备射杀对面出现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