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傲慢与偏见（上）

“颜班长你不能伤害他！”看似文弱的陆方张开双臂横挡在惊恐不已的乔纳森少校面前，表现出了其强硬的一面，“杀自己人不算本事，你应该去战场上杀更多的鬼子来证明咱中国军人不是孬种！”

孙洪忠他们正在跟颜大宝等人僵持着，突然从木屋外头传进来一声断喝：“都给我住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木屋门外站着一名身穿美军野战服的高个子头发花白的老人，消瘦的脸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一脸皱纹如同刀砍斧劈，两道剑眉不怒自威。

陆方和乔纳森少校均是一惊，同时挺身向其敬礼，用膛音尊敬地称呼道：“将军！”

来人正是中国驻印军最高指挥官美国陆军中将约瑟夫·史迪威，他正好到这片营区里有点事要办，途经此处之时正好撞见中美双方的士兵大打出手的一幕。

看着被杨子兴、凌云之和徐党辉缴了械的那两名美国卫兵以及被颜大宝打得鼻青脸肿的乔纳森少校，史迪威身后的多名美国宪兵立刻将手中的汤普森冲锋枪的枪口对准了屋内的中国军人。面对十几支黑洞洞的瞄向自己脑袋的枪口，屋内的孙洪忠等人顿时神情一变。

史迪威赶紧伸了伸手，示意宪兵们收起冲锋枪的枪口，随后在陆方和乔纳森少校的面前站住，威严地询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史迪威的中国话带着明显的广东潮汕地区的口音，没来中国之前他就在美国自学了中文，但他到了中国以后才发现自己学会的居然是广东地区的方言粤语，而不是在中国大范围使用的国语，这是中国这个古老的国度给这位美军中的“中国通”开的第一个玩笑。

“将军，这些支那士兵想要谋杀我，快让宪兵把他们都抓起来！”看到史迪威将军亲自前来，乔纳森少校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救星，也顾不得嘴角兀自在淌血了，捂着被打肿了的右眼眼眶，神情激动地大声控诉道。

看到乔纳森少校恶人先告状的丑态，陆方赶紧上前申辩道：“将军，事情不是乔纳森少校所说的这样简单的！屋内的这些人是刚从野人山走出来的中国远征军士兵，他们原先隶属的部队大多已经被日军歼灭或打散，他们不想被分开，想要被编入同一支连队。在与乔纳森少校协商之时，乔纳森少校先出口伤人，当面侮辱中国人民和中国军队，这些士兵是因为义愤填膺才会出手伤人的。现在局势已经被我控制，他们不会对任何人再造成伤害了。”

“孩子们，我理解你们不想被拆散的心情，但打人显然是不对的。”史迪威的目光在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扫过，“无论乔纳森少校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你们一旦动手就是触犯了军规，这是很恶劣的事。”

“乔大叔（军中对史迪威的爱称），我们有那么多的战友牺牲在缅北，牺牲在野人山，为们也是为世界反法西斯同盟流过血做过贡献的。但是乔纳森少校却将我们比作猪猡，出言侮辱我们的祖国和人民，说我们活该被日本鬼子屠杀，我们这位颜大宝兄弟是出于激愤才对他动手的，还请您明辨是非，从轻发落！”孙洪忠也走上前来动情的为颜大宝求情道。

“孩子们，你们都坚强地活了下来，你们是经历过战争磨砺的英雄，没有人可以质疑和抹杀你们的功绩！你们的那些牺牲的战友也不会白死，我保证，日本人一定会为他们的兽行付出代价，我一定会率领你们重新反攻回缅甸！”史迪威同样动情而又真诚地说道。

屋内的众人闻言顿时掌声雷动，孙洪忠等人更是使劲地带头鼓掌。

“至于你，乔纳森少校！”史迪威转向他，神情变得异常严肃，“不能理解战士之间那种生死与共的同袍之情的军官，显然是不称职的。另外你最好到我的办公室里来一趟，为你的辱华言论好好做出反省和说明！”

“是……”乔纳森少校闻言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今天这事我不想深究，但中国军人里头毕竟有人动了手，这是军规绝对不允许的。但鉴于事出有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宪兵，把今天动手的人统统带往军法处，接受调查之后再作出相应的处罚。乔纳森少校、陆中尉你们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跟我详细说说今天这事的来龙去脉！”

史迪威话一说完就转过身去，背着双手走出了木屋大门，在他的命令之下，八名膀大腰圆的美国宪兵二话不说就上前来将颜大宝、杨子兴、凌云之、徐党辉四人押解了出去。因为被宪兵的冲锋枪枪口指着，屋内的众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四人被带走。

…… ……

不久之后，史迪威办公室内，瘫坐在靠背沙发椅上的乔纳森少校兀自惊魂未定，拿着冰袋敷着红肿的右眼的右手犹自抖个不停，喋喋不休的话语近乎于控诉。

“将军，这毫无疑问是蓄意谋杀！一名美国少校居然在戒备森严的军营重地遭到了支那士兵的袭击，如果不把他们执行枪决，还有哪个美国军官愿意继续留在兰姆伽，还有哪个美国教官敢训练这些低贱又愚蠢的支那猪——”

“住口！少校，注意你的措辞！”一直默不作声的史迪威严厉地打断了乔纳森少校的话，苍老的面庞上第一次浮现了一丝怒意，“中国士兵从不缺乏吃苦耐劳的优良品质以及奋勇作战的献身精神，只要给他们规范的训练和优良的武器装备，他们不会比世界上任何一支军队来得差。你这次被袭击，我认为只是个案，正是因为你对他们缺乏最起码的尊重，才会导致此次流血事件的发生。”

“可是将军，我说的都是实话。您不也经常说中国军官克扣军饷、虚报战果、指挥愚蠢、**贪婪吗？例如那个罗卓英——”

“少校！”史迪威再次打断了乔纳森少校的话头，这次他对于眼前这个自负而又充满傲慢与偏见的下级军官的厌恶之情已经是溢于言表了，“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中国士兵，我不想听到任何有关你对中国将领能力的点评！对你遭袭一事军法处会讨论之后作出公正的裁决的，你可以出去了！”

乔纳森少校闻言微微愣了一下，随机不甘愿地站起身来，刚想敬礼之后告辞离开，这时候一名美国卫兵突然推门进来。

“报告将军，一群中国士兵聚在指挥部的门前，要求见您。”

“怎么回事？”史迪威闻言微微皱了一下眉，从办公桌后头站起身来询问道。

“听他们的口气，似乎是为了为四名被关押在军法处的中国士兵而向您发起了请愿活动，希望您能够释放他们，现在参与请愿的人数已经接近两百人了。”那名美军卫兵回答道。

史迪威听到两百这个数字之后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挠着头略微思索了一番之后对卫兵说道：“就说我有军务走不开，并转告他们军法处会秉公审理此事，不会存在任何的打击报复，让他们放心，此外叫卫兵礼貌地把他们劝离吧。”

卫兵还没走出门口，外面的高声抗议声已经是一浪接着一浪了，中间还夹杂着美国卫兵的喝止声和枪栓拉动的声音。

在史迪威的办公室外头孙洪忠等人以及一群召集来的中国士兵已经部分闯进了指挥部大厅，十几名美国卫兵个个如临大敌，神情紧张地围着他们，手中的汤普森冲锋枪均已经顶上了火，随时准备射击。

“都给我把手中的枪放下！”是史迪威的声音，卫兵们听闻之后放低了枪口。

一干人等抬头望上去，只见一身戎装的史迪威将军出现在了通往二楼的转角楼梯的平台上，鼻青脸肿的乔纳森少校讪讪地跟在他身后。

“陆中尉，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这些人想干什么？”史迪威看到站在人群前列的居然是中尉参谋陆方，惊讶之余他一改以往对中国军人和颜悦色的口吻，神情异常严肃地喝问道。

“将军！”陆方高声回答道，“我们是来向您请愿的，我们要求您释放被关押的四名中国士兵！”

史迪威严厉地回答道：“在兰姆伽，不管是美国人还是中国人，任何一名军人只要违反军规都会受到相应的处罚，他们四人也不能例外。更何况他们攻击的是一名少校，是他们的长官，我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以下犯上的行为，”

“是乔纳森少校先出言侮辱中国人民和中国军人，颜大宝他们处于激愤才会动手殴打他的，如果要处罚，乔纳森少校是不是也应一并处罚？”陆方到底是军校毕业的，能言善辩，而且难能可贵的是他为了相识仅仅半天的同袍能够仗义执言，孙洪忠等人看着他的眼神都充满了钦佩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