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傲慢与偏见（中）

“Son of bitch！”乔纳森少校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什么军人礼仪了，当着史迪威将军和上百名中国士兵的面吐出了一句美国国骂。

“住嘴，乔纳森少校！”史迪威将军冷冷地瞪着他，用英语说道，“看来陆参谋说的没有错，这些中国军人也没有说谎，确实是因为你出言不逊在先，才会引发这起冲突，你确实应当受到处罚！”

乔纳森少校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沮丧地低下了头。

“孩子们——”史迪威将军训斥过了乔纳森少校之后，转过身来宽慰楼下大厅内外的众位中国士兵道，“身为一名合格的军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该自觉遵守纪律服从命令，这是一名优秀的军人与乌合之众的最大区别。我现在以驻印军总指挥的身份命令你们：去新兵训练营报到，一边安心训练一边等待军法处的公正裁决，我相信你们的四位战友会很快回到你们中间的！”

“谢谢老乔，老乔万岁！”听得懂英语的凌少言欣喜地高呼道，他身后好些人跟着一起喊。

“谢谢，谢谢大家如此喜欢和信任我！我很高兴你们能用一种朋友之间的方式来称呼我为老乔，我很喜欢。现在大家都安心回去吧，明天开始我会安排合适的教官来对你们进行指导和训练，祝你们早日完成你们的训练。我要带领你们重振旗鼓，反攻回缅甸，把日本**们赶下海，然后趁胜追击一直打到东京去！”史迪威将军趁机鼓舞众人道。

“对，一直打到东京去，大家一起踢天皇的屁股！”孙洪忠等人鼓着掌带头欢呼道，身旁的中国士兵们听完之后都是大笑不已，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得到了进一步的缓和。现场的这些老兵油子大多是文盲和半文盲，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并不清楚日本以及东京的确切位置，更不知道如何才能从缅甸打往东京，但这些问题丝毫不影响他们对面前这个白发老头的尊敬、信任和喜爱。

…… ……

等到人群都散去之后，史迪威跟乔纳森少校又返回了他的办公室之中。坐在办公桌后头沙发椅里的史迪威将军咬着一个黑色的烟头，缓缓地抽着烟。他的神情和他口中吐出的烟雾一样令人捉摸不定。乔纳森少校此时此刻像是一名待审的犯人一般，局促不安地坐在他面前的一张木椅上，像是在等待史迪威这位“大法官”的最后宣判。

“乔纳森少校，说实话，你今天的言行让我感到很失望。”史迪威将军放下了手中的烟斗，在桌面上的烟灰缸里轻轻磕了两下，倒掉了烟斗中燃尽的烟丝灰烬，然后眉头微蹙地说道，“你不再适合充当中国军人们的督导教官了。”

“可是……我……”乔纳森少校就像是被电击了的青蛙一样，在木椅上抽搐了一下，张了张嘴，似乎想要申辩两句，但最终在史迪威将军的目光注视下还是放弃了。

史迪威将军瞥了他一眼后不再搭理他了，随后冲着办公室门外头喊道：“进来吧！”

他的话音未落，一名身穿美军作战服长得人高马大，膀大腰圆的美军军官就昂首阔步地推门走了进来。小牛皮制成的作战皮靴踩在木质地板上踢踏作响。他来到史迪威面前，“啪——”的一下立正，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军礼之后，挺胸抬头用膛音说道：“史迪威将军，陆军少校理查德·杰弗逊向您报到！”

“这就是我找来接替你的位置，负责对中国士兵进行训练和督导的理查德·杰弗逊少校，他在菲律宾期间跟日军交手过多次，拥有丰富的丛林作战经验，是第一批跟随麦克阿瑟将军撤往澳大利亚的优秀军官之一。”史迪威将军指着杰弗逊少校，冲乔纳森少校介绍道。

乔纳森少校眼神复杂地看了杰弗逊少校一眼。他之前也听说过这个人，他之前是驻菲律宾美军某支特务排的指挥官，在吕宋岛与日军交战期间屡立战功，后在驻守吕宋岛某机场的战斗中遭遇了日本特种部队的夜间突袭，因为机场最高指挥官的判断失误，他的部队损失惨重，机场也被日军占领，只有他孤身一人逃入了丛林之中，在没有任何补给的情况下在丛林中穿行了近一个月才最终与撤往澳大利亚的美军主力部队汇合，是个充满传奇色彩的悲剧英雄。

“杰弗逊少校，把你的报告再向我和乔纳森少校简单复述一遍，我对你的提议很感兴趣。”史迪威双手十指交叉托着下巴，手肘撑在办公桌桌面上，饶有趣味地说道。

“遵命将军！”杰弗逊少校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然后侃侃而谈道，“我已经正式向驻印军总指挥提出申请，申请由我担任那最后两百名从印度列多收容站送来的中国士兵的教官，对他们进行丛林作战的特训，并将通过考核的士兵重新编为一个加强排，代号‘复仇之箭’，隶属于总指挥部特务营，由总指挥部直接指挥调遣。”

“特种加强排？就凭他们？你这简直是在开玩笑！”乔纳森少校情绪激动地从木椅上跳了起来，匪夷所思地指着面前的杰弗逊少校，仿佛是在听一名精神病人在自个儿面前胡言乱语。

“是的，就是特种作战排。德国人和英国人在欧洲战场上都已经设立了这种新型的兵种，他们通常都会从久经考验的老兵之中抽调出人员，进行复有针对性的特种加强训练，强化他们的射击、格斗、野外生存、泅渡等训练，然后被编组成特遣队派往敌后，执行敌后重要目标的破坏、营救战俘、敌方要员的刺杀和情报搜集等特种高危任务，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配合主力部队担任攻坚先锋。而就我看来，这群中国士兵都是经历过中国国内的抗战洗礼、缅甸战场和野人山地狱环境磨砺的老兵，作战经验丰富自不必说，他们坚毅的性格和吃苦耐劳的品质也是组建特种排的上上之选。”杰弗逊少校点了点头之后，肯定而又坚持地说道。

“杰弗逊少校你真是疯了，你可能没有跟这群中国士兵接触过，你还不了解他们。这是一群不可救药的流氓、一群不可理喻的无赖，一堆彻头彻尾的垃圾、狗屎！你看看，这群暴徒都把我打成什么样了？！他们连作为一名普通士兵的资格都没有！”乔纳森少校指着自己面上的青肿，情绪激动地大喊大叫道，努力改变杰弗逊少校的主意。

“不，乔纳森少校你错了，我之前是列多收容站的站长，曾经跟这群中国士兵在一起生活了一个多月，我相信我比你更了解这群人。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经历过无数次对日作战，更经历过野人山地狱丛林的残酷筛选。如果我们要反攻缅甸，扫清野人山一线的日军障碍的话，没有比他们更加适合的人选了。”杰弗逊少校丝毫不为所动地说道。

“够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你要真这么厉害，你原先率领的特务排也不会在守卫吕宋岛机场的战斗中被日军全歼了，你的那些个战友就是因为你的指挥失误，现在还被日本鬼子关押在吕宋岛中部的奥德内尔战俘营，你现在还想再重蹈昔日的覆辙吗？”乔纳森少校气急败坏地说道。

听到乔纳森少校当着自己的面揭着自己心中最大的伤疤，杰弗逊少校面色一寒，右手忍不住模向了右胯上的枪匣，枪匣里有一支装填满子弹柯尔特手枪，只要一枪就能把面前这个令人厌恶的乔纳森少校轰得脑浆迸裂，但最终他的手在伸到一半的时候还是缩了回来，他在内心之中反复告诫自己不值得为了这样的目光短浅、既愚蠢又偏见的小人一般见识。

看到面前的杰弗逊少校的面容变了变，乔纳森少校似乎也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立刻转过身来像是向老师告状的小学生一般，指着杰弗逊少校说道：“将军，您都看到了吧？杰弗逊少校患上了战后综合症，处于创伤后应激障碍，他现在更应该去接受心理治疗而不是担任什么教官！”

“安静！让我考虑一下！”史迪威将军立刻挥手止住了他。随后给面前的黑色烟斗中装填了更多的烟丝，深吸了一口烟，头靠在沙发椅的椅背上陷入了沉思。

滇缅公路被日军切断之后，虽然在1942年7月开辟了从印度经缅甸至昆明的驼峰航线，但这条空中航线需要横跨喜马拉雅山脉、高黎贡山、横断山才能进入中国的云贵高原和四川省，航线全长500英里，地势海拔均在4500-5500米上下，最高海拔达7000米，航线的平均海拔高度高于当时美国主要装备机型( D C—3、 DC—46、 DC—47)最大爬行高度，而且运输机又时常遭受日军第五飞行师团的空袭，平均每个月损失13架飞机，驼峰航线已经成为世界上最危险的一条航线。因路途遥远、气象多变、设备老化、人手不足尤其是缺乏有经验的飞行员，所以飞越驼峰对于盟军飞行人员而言是近乎自杀式的航程，每空运1吨物资到中国就要消耗1吨燃油，就算是这样，驼峰航线平均每个月的运输量也不足100吨，远远达不到蒋介石提出的每月能有7500吨援华物资的期望。在“援华输血的大动脉”滇缅公路被日军切断，驼峰航线又满足不了中美联军抗战需求的严峻形势下，中国方面迫切需要一条新的“输血通道”，而这也是史迪威将军目前最大最优先需要解决的一个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