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女人的战争

女人的战争，多因嫉妒而生，因**而起。随着子钧的风头一天比一天强劲，有个女人越来越不安起来，她就是子钧的上司、测试部主任李丽。

子钧在业务上的出色表现和她一次次出色的主动出击，客观上扭转了测试部在技术上的被动局面，把测试部从边缘化的角色拉回到它应有的地位，赢得了武峰在大会小会上的一次次表扬。然而测试部的地位虽然涨了，但是它的负责人李丽却并不高兴，那些不绝于耳的表扬声到了她的耳朵里就变了调，好像处处都有弦外之音。李丽没想到子钧就凭那几句半英语居然这么快就做出了成绩，这让她争强好胜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挑战，也让她在工作上感到了一股逼人的压力。本来很安逸的工作忽然被这个看似文静、不大多话的人给搅合了，李丽心有不服，却又力不从心，于是不知不觉中对子钧产生了嫉恨情绪。

这天她无意中经过子钧的工作间，看见挂在里面的白板上画满了图写满了字。她本已走了过去，忽然觉得字迹有点眼熟，便折返回来，站在白板前端详起来。见李丽来访，子钧礼貌地站起来，走到李丽的身边。李丽认出来了，那是武峰的字体。于是她不露声色地问道：“这是什么？谁写的？”

子钧不假思索地把那天晚上加班的事告诉了她。听完之后，当李丽想象着那天晚上整幢楼里只有他们两人时，心里不由涌上一股醋意。她想，难怪子钧上手这么快呢，原来有武峰偷偷给她喂独食。武峰从来没有如此热情地教过自己……想到这儿，大脑像失血一样感到一阵眩晕，那张本来就白得发青的脸，旋即浮上一层阴沉的表情，冰冷得令人生畏。

从子钧那里出来，李丽的心情变得很糟糕，她忽然发现自己不仅在事业上遭遇了强劲的对手，而且在感情上也拉响了警笛。

刚来美国不久的子钧，本来一心一意想吃技术这碗饭，过个省心的日子。可是工作刚刚上道，还未来得急痛痛快快地笑一笑，就莫名其妙的开罪了顶头上司李丽。不知从何时开始，李丽那充满挑剔和挑衅的目光就前后不离地盯上了她，整天不是这个不对、就是那个不好，就连英语都成了李丽找碴当众奚落她的原由。总之，无论她干什么，好像都不对李丽的脾气；无论她干多少，也取悦不了这位苛刻的上级。一时间子钧简直就成了刚过门的受气媳妇。

为了扭转这种不快的关系，子钧曾试着讨好她。比如，每天无论干到多晚，都花些时间帮她汇总全天的工作，写出简报供她汇报之用；送上一些好点子和好建议；送她一些国内带来的小东西；邀她一起吃饭……所有这些讨好之举，换来的只是她不超过五分钟的笑容和扔给子钧更多的她自己的份内工作，一时间忙得子钧是昏天黑地的，几乎天天都要为她的事情加班到很晚，使子钧简直就成了她的办公室保姆。尽管如此，她们的关系并没有因此而改善，李丽稍不如意依然不分场合地发威使性子，气得子钧一次次萌生了惹不起躲开的想法。可是国内的工作是回不去了，身后还有儿子要养……生活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了逃避的选项，只能咬牙去面对。

测试部的人都知道李丽喜欢会议，大事小情都要把大家叫到她的办公室开个会。有人说喜欢开会的领导自信，不喜欢开会的领导霸道。显然这两样对她都不适用，在业务上她没有自信，对待下属却挺霸道。然而一连两个星期李丽一反常态的没有召开一个会，这让测试部的工程师们还真有点不适应，因此当他们相遇的时候，总会语带调侃地问一句：“今天开会吗？”

其实他们有所不知，这几天李丽与武峰闹别扭，心情不好，根本无心工作。

这天大家终于收到了会议通知，而且是测试部的全体会议。会议一开始，李丽就拉着脸，异常严肃地说：“最近设计部和销售部对我们的意见很大，很多重大问题我们总是在最后一刻才报出来，给他们造成了极大的被动。刚才设计部的几个人还气哼哼地质问我‘你们早干什么去了？几次推迟交付，都是你们在最后一刻发威造成的。你们能不能早点把问题报出来，也给我们留出一点改正的时间？’他们甚至质疑，个别人为了凸显自己的作用，刻意压着问题到最后一刻才报。各位，产品出不去，公司就拿不到钱，这样的责任我们可担负不起呀！”

听到这儿，在座的所有人都明白李丽的所指，子钧当然也清楚她是在说自己。子钧几次举手想解释几句，可是李丽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反而干脆点了她的名：“在这里我要特别提醒子钧，在上次的质量分析会上，你列出了那么多严重问题，这些问题为什么不早点报告出来？直到今天设计部还在骂我们，弄得我非常被动。高科技是团队工作，不是靠某一个人。个人的能力再强，若不能融入团队，照样毫无价值可言。现在你与其他部门的争斗，已经严重影响了部门之间的关系，所以今天我就是要警告你，同时也给大家提个醒，我们的工作要赶前不赶后，不要把事情都推到最后一刻……”

李丽的蛮横指责让子钧感到一肚子委屈，等她讲完之后，子钧还是忍不住站起来解释道：“那几个严重问题我早在半个月前就报出来了，这有案可查，当时他们不认账，与我来回打乒乓球，坚称程序没有错，还盛气凌人地与我叫板要打赌，怎能说我压着不报呢？”

不等子钧说完，李丽武断地打断她说：“不要争了，就是你报晚了！”说完，转而面对大家继续说，“我们都要吸取子钧的教训，工作要做在前面，给设计部留出充裕的改正时间。”

子钧不再说话了，她明白这是对自己的专题批判会，不是讲理的时候。会场异常安静，因为激动，李丽的脸色少有的泛起了红色。见子钧不再说话，她得意地仰靠在椅背上，从桌上拿起几份不知什么人的求职简历晃了晃说：“现在好多人送简历给我，有的朋友还要请我吃饭，如今网络泡沫破了，很多人都失业在社会上晃着呢……”

这样直白的威胁，在座的已经不是一次领教了，尽管大家心里充满了不屑，表面却像木头一样坐在那里，没有一个人吭声。李丽瞪着那双白多黑少的大眼睛，扫视了一眼会场，看到一张张木无表情的脸，得意地冷笑了两声，心中掠过一种权力带来的傲慢和满足。

受了这样的窝囊气，子钧憋了一肚子火，会一散就跑去找飞飞。见到飞飞，她气愤地说：“荒唐！这不是谈工作，是她李丽的小政治。”见子钧气哼哼的样子，飞飞调侃道：“又被头挤兑了吧？前几天还说李丽挺好的呢，现在领教了吧？！”子钧说：“你还笑得出来，完全没有是非了。前不久我报了一个致命的问题，研发部不仅不认账，还和我打架，非说我的测试数据不对。那时候她李丽在哪儿呢？对设计部的抱怨她问都不问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数落我，屁股完全坐到了设计部那边，这样干下去还要测试部干什么？报出了问题不说我个好也就算了，反而开会批判我，说什么报晚了，这不是莫须有吗？再说发现问题还有早晚之说吗？真是岂有此理！最近不知怎么了，她总是这样无中生有地找碴……”子钧越说越来气，不由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转。飞飞笑说：“哎呀，絮絮叨叨的快成祥林嫂了……我早就提醒过你，这家伙好妒。她这样不遗余力地打压你，恰恰说明你比她强，让她犯了妒病。我给你出个主意，与其干受气，不如咱豁出去了，与她掐个鱼死网破。你是老兵了，‘白骨精’肯定不是你的对手。”子钧被飞飞说笑了：“你是幸灾乐祸，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我和李丽，我是秀才她是兵。” 飞飞说：“既然和她讲不通道理，找明白道理的人说去……”子钧无奈地一笑：“算了，不想让人看咱中国人窝里斗。早知摊上这样的头，我才不来呢。”

尽管子钧受了不少李丽的气，为了工作，也为了生计，她还是一忍再忍，一方面在工作上要求自己更加严格，努力做到不出差错，另一方面小心地维护着与李丽的关系，尽量避免直接冲突，只要不是原则问题，她总是优先完成李丽布置的事情，甚至对她有些唯唯诺诺。尽管如此，冲突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产品在交付前，要开一个例行的质量分析会，这是产品出去前的最后一道关口。因为是一个大客户，这次的质量分析会将有好几位公司高管出席。李丽为了表现自己，决定这个会她自己去参加。

这天早晨李丽匆匆忙忙来到子钧的办公室，让子钧为她准备产品的质量分析报告。午饭前子钧拿着准备好的报告跑到李丽的办公室，当面向她解释了一遍，最后还明确地强调道：“现在设计部的压力很大，他们想将产品强推上线。可是这几个问题若不彻底解决，在生产线的大数据冲击下，系统会发生震荡，并有崩溃的可能。如果这种情况真的发生，就会彻底击垮客户对我们产品的信心，到时候我们吃不了兜着走。所以我们不能怀有侥幸心理，一定要坚持我们的意见，通行证不能从我们这里开，让头头们知道厉害，由他们决定。”

下午会议准时在会议室举行，参加会议的有项目经理、设计部领导和各分系统的主管设计，还有客户服务和销售部的头头，公司的CEO，CFO，CTO也悉数出席。会议先由大小头头发言，然后是设计部介绍产品的新功能和研发情况，最后是李丽介绍测试情况和测试结果。当李丽一提出那几个尚未彻底解决的问题时，项目经理和设计部的头头就跳了起来，大家万炮齐轰，把矛头都对准她。

“你们一点根据都没有，问题我们解释多次了，是由于你们测试系统里的数据不正确造成的，不是程序问题。”“这些问题不可复制。”“这个产品已经一拖再拖了，如果再不出去，真不知该如何向客户解释。”“如果产品再不出去，不仅会影响公司的信誉，搞不好客户会以此为借口退货，你们负的起这个责任吗？”

面对这种局面，需要有足够的信心和证据去说服大家。可惜李丽在技术上还欠火候，她心里没底，脚下无根，说不明白，解释不清。会议不欢而散，公司领导责令李丽尽快清查测试数据，重新测试，最晚明天早晨给出测试结论。显然如果真是测试系统的数据有误，产品不能按时交付的责任将会全部落在测试部的头上。

从会议室出来，李丽气急败坏地跑到子钧的办公室，把报告重重地摔在桌上，指着子钧的鼻子咆哮道：“都是你的主意，今天我成众矢之的了！”子钧忙问出了什么事，李丽恶狠狠地说：“你说的问题全部都被设计部推翻了，他们说根本就是你的测试数据问题，这次延误的责任全是我们的。”子钧见状忙安慰她说：“别着急，这是我的意见，我负全责。”

说完，子钧写了一个EMAIL发给所有参加会议的人，讲明今天的意见都是她的看法，有什么问题她负责。在EMAIL中她还详细地把问题的证据和可能的危害再次阐述了一遍。EMAIL发出去不久，武峰和工程部的头头们不约而同地聚集到了子钧的办公间，子钧向他们介绍了自己的测试想定，并且一边用最简洁的测试数据把产品的功能展示给大家，一边为大家解释计算的结果。有理有据，子钧大获全胜，成功说服了大家，产品推迟出去，工作重新回到了技术层面。在武峰的主持下工程部召开了专题讨论会，会上他让子钧把她发现的所有质量问题、质量隐患和对质量管理的思考拿出来与大家共享。这个会几乎成了子钧的质量管理报告会。

产品交付后，很快就通过了客户严格的测试。在软件成功上生产线的那天，公司与客户一起召开了上线庆祝会，会上CEO特别表扬了子钧，子钧一下成了公司的名人。从那以后，关于测试的技术事宜，大家都要听听子钧的意见，而不是李丽，就这样李丽被彻底地边缘化了，成了测试部的空架子。

子钧的成功让介绍人飞飞感到脸上有光，得意之下飞飞忘了禁忌，扯着大嗓门告诉大家：“这算什么，子钧在中国是上校军官，负责导弹研究院的质量监督，权力大着呢，我们都要听她的，没有她的签字盖章，我们的产品就别想出去。”

这话很快传进武峰的耳朵，让他着实吃惊不小，没想到在自己手下居然有一个共军的上校，而且还是个女的。这天他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来到子钧的办公室，想证实一下这个消息。可是刚要进去，却见李丽坐在里面和子钧说着什么，他不想打扰她们，正欲退步离开，却被李丽一眼看到。李丽忙站起来问道：“找我吗？”

李丽的声音嗲的像个小女孩，让子钧听着很别扭。每当这时，她心里便会产生一种好奇，完全是南辕北辙的两种人怎么会走到了一起？是激情的共鸣？还是理性的认同？或许只是李丽的美貌？看来武峰对这种古怪的娇声早就习以为常了，公司的同僚也都别无选择地适应了，子钧要想继续在这里工作，也得挺着脖子听下去。

见李丽招呼他，武峰一边走进来，一边说：“我路过这里……”接着他问子钧道：“飞飞说你是共军的上校，当真？”子钧笑而不答，算是默认，心想飞飞嘱咐自己不要泄露当兵的经历，她倒开禁了。武峰说：“我爸爸也是军人。”子钧说：“听飞飞说过，你爸爸是国军的将军。”武峰笑笑说：“想想挺有意思的，好像是一场时空游戏……我上中学的时候，学校里整天向我们宣传**如何如何、解放军如何如何、**如何如何……把你们说得可不堪呢。现在我却和共军做同事。”子钧惊讶地说：“真的？你们也这样？我们的宣传也把你们说的多么多么不堪，以为你们吃不饱穿不暖，要去解放你们呢。”武峰显得很开心，他伸出一只手，摆出击掌的架子对子钧说：“没想到今天你我在这里来了个国共合作，来来来，庆祝庆祝……”

在武峰和子钧开玩笑的时候，开始李丽还强装笑脸，可是见武峰自顾自地只与子钧说笑，眼睛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完全忽略了旁边还有她的存在，于是那难看的笑便一点点从脸上消失了，心里的妒火，无意中又被武峰添了一把柴。

武峰离开时，李丽也跟了出去。她先尾随着武峰准备去他的办公室，把憋了一肚子的气撒出来。可是武峰一拐弯去了厕所，李丽心想他明知自己在跟着他，却故意去厕所。他去厕所是假，回避自己是真。李丽掉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呆坐在办公桌前生闷气。然而那一肚子本来是对武峰的气，在五脏六腹兜了一圈之后便悄悄地换了主角，子钧再次成了她心中的靶子。

忽然她想起刚才武峰和子钧的对话，顿时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你是共军的上校，当真？”这句话一下提醒了她，于是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开始出现在她的大脑皮层中，随着这个想法渐渐地清晰起来，她先是感到紧张，接着心跳加快，呼吸也变得局促起来，可是她心里却腾起了一种说不清的希望和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