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冤家路窄

晚餐陈凡准备得异常丰盛，不仅有海鲜鲍鱼这样的贵重菜，还有南北精品菜和粗粮野味保健菜，以及沙拉烤鱼等几样西餐。当然席上少不了助兴的酒，一杯酒下肚，陈凡的话匣子就打开了，他感慨地说：“我至今还记得当年去川军家玩他留我吃饭的情景，那顿饭让我终生难忘……那天我吃了一大碗肉，还专挑肥的吃，太过瘾了。说实话在那之前我就从来没有敞开肚子吃过肉……”

“那时候买肉都要肉票，谁也不可能敞开肚子吃肉呀。”一个同学插话说。

“那是我家最倒霉的时候，父母挨斗只发生活费，家里孩子又多，吃饱都是问题，哪有钱买肉吃？”见有人要插话，陈凡意犹未尽地制止道：“我还没说完呢，那天临走，川军给我抓了满满两兜葡萄干，那时候葡萄干可是稀罕东西，是他爸的老战友从**捎来的。我拿回家分给弟弟妹妹们，他们好久都舍不得吃呢。”说到这儿，陈凡举杯对川军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来，哥们儿敬你一杯……”说完一饮而尽。这就是中国人的文化，人情文化，被感情温热的文化。川军也干了杯中的酒，说：“部队的条件好些。那时候还是太小，不懂事，否则应该多帮助你一些。”

就在他们正聊得热闹的时候，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他们循声望去，只见前方隔着两个桌子背对他们坐着一对男女，那男的一边用牛排刀敲击着桌子，一边大声嚷嚷道：“这牛排都酸了，怎么吃？”服务员小心翼翼地回答：“我们的牛肉都是当天进的。”不等服务员说完，那男的吼道：“你吃过牛排吗？糊弄土老冒呢？拿去，让你老板尝尝。”这时领班走过来，问明情况后耐心地解释道：“我们餐厅提供两种牛肉，一种是经过排酸和熟成处理的，另一种是普通牛肉。你点的是普通牛肉，普通牛肉的口感与经过处理的牛肉不一样，价格也不同。要不你加点钱换成排酸肉？”那男的说：“凭什么加钱？我不是傻子，牛排我吃多了，从没吃过这么恶心的。”领班一听便知他并不懂牛肉，但为了息事宁人，干脆说。“好吧，我们免费给你换排酸肉。”说完，转身对站在一边的服务员交代道：“给他换排酸肉。”

服务员遵照领班的吩咐为他重新下了菜单，又问了做法，然后转身离开。她刚走出不远，又听身后有人大喊：“小姐，小姐……”回头一看，只见刚才那位顾客正扭着身子叫她，见她回头，他喊道：“不要三分熟了，换成七分熟。”

就在那位男客人转身招呼服务员的一瞬间，川军愣了，脸色骤然凝重起来，他盯着那人的背影观察了片刻，没错是他——韦军。川军慢慢站起来，正要离席，却被陈凡拉住，陈凡知道他的个性，生怕他去多管闲事，便调侃道：“这号人祖国大地哪儿没有？见多不怪，别让他搅了咱们的兴致。”其他同学也劝道：“算了，犯不上理他。”川军拨开陈凡的手，说：“我不是去管闲事，那是我的熟人，我正在找他呢……我过去说几句话就回来。”说完，不慌不忙地走了过去。

他走到韦军身边，没有说话，只是歪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韦军正与身旁的美女亲亲我我，忽然见她仰起脸直眉瞪眼地看着自己的侧后方，便扭头晃了一眼，见身后有个人，以为是服务员，便没好气地说：“不是说换一个吗？”川军一字一句慢悠悠地说：“你要换什么？韦军先生，别来无恙乎？你让我找得好苦哇！”听到“韦军”这个名字，韦军与那女子同时一惊：“韦军是谁？”那女子小声嘀咕了一句。韦军看看川军，又扫了一眼身旁的女人，然后故作醉态地问：“你找谁？认错人了吧？”

本来川军考虑到难得的同学聚会并没想怎么着，他过来的目的只是为了得到韦军的联系方法，年后好去找他。没想到这小子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大言不惭地声称不认识自己，心里的火气一下冲上头顶。他正要发作，却无意间看到韦军身旁的女子翻着大眼睛冲着自己媚笑，再稍微细一端详，她那浓浓的妆素、暴露的衣着和风尘气十足的眼神，都像标签一样标出了她的职业。顿时川军的火气消退了一半，心想大概韦军并没有告诉这个风尘女子他的真实姓名，于是笑笑说：“你小子从墨西哥一回来就失踪了，我们到处找你找不到，原来你蔫不出溜地回国了，还玩起了风花雪月……你搞什么名堂呢？”川军两手撑在桌子上，回头看了一眼同学，接着说道：“我那边有一群哥们儿等着呢，你这儿说话也不方便，告诉我你的联系方法，我有要紧事找你……”

川军耐着性子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不曾想韦军却依然装傻充愣地说不认识自己，并且拉起那个女人二话不说就要走。川军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跨上一步，挡住他们的去路：“别装了，我的副总经理……你急着跑什么？本来不想在大庭广众给你难堪，可你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如此，你不仁，休怪我不义了……”

不等川军说完，韦军故作猛醒般地说：“哎呀，我真是喝多了，居然没有认出你。对不起、对不起，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接着他辩解道，“去墨西哥之前我爸就病了，我怕影响咱们的生意没有告诉你。其实跟你们玩的时候我一点心思都没有，一回到美国我就抓了张机票回来了，实在走得太急，没顾上跟你打招呼。”尽管韦军给出的理由在通讯发达的今天就连小孩子都不会相信，但川军顾忌着同学聚会，见韦军软了下来便没有戳穿他，只是再次问道：“这里太乱，不便说事，我怎么找你？”

韦军说：“我住二炮我妈哪儿……”说着摸出笔和纸给川军写下地址和电话号码，然后把纸条递给川军。

川军已经知道他家根本不在二炮大院，现在他又拿二炮来蒙自己，一种被玩弄和欺骗的怒火终于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他把韦军的纸条在手里一攥，狠狠地摔在地上，然后一把拉住他的脖领，像拎小鸡仔一样把他拉到面前，又狠狠地一推，韦军趴倒在桌子上，饭菜溅落了一身。川军跨上一步，气愤地指着他说：“别骗了，你根本不是二炮大院的人！我一直忍着，可你就是不知趣。告诉你，今天你不说清楚就别想走出这个餐厅……”

韦军慌乱地用手掸了掸溅到身上的饭菜，迅速看看周围，又看看身旁吓得脸色惨白的女子，满腹委屈地说：“你让我说什么好呢？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劝告？现在麻烦来了你找我，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我有自知之明，说好听的我是你的副手，其实不过是个跑腿的，生意做不做都要你说了算。你惹的麻烦谁也帮不了你，只能你自己去收拾……”说到这儿，他忽然像打了鸡血一样地横起来，“实话告诉你，我早就不想干了，你动动嘴，我就跑断腿，钱都是我挣的，肉却是你吃，你还有脸跟我横！你这个甩手掌柜的能有今天，还不都是因为我。”说完拉起身边的女人，“咱们走……”

韦军这番逻辑混乱、颠倒黑白、胡搅蛮缠的话，让川军比吞了苍蝇还恶心，他不等韦军迈步，一拳打在他的脸上，霎时间韦军眼冒金星，鼻孔淌血……接着川军跨上一步又是一记狠狠的耳光，把韦军打了一个趔趄。韦军也急了，冲上来要与川军拼命，却被川军一脚踹倒在地……

见川军动了手，老同学们赶紧跑过来，有的拉、有的劝：“大过年的，算啦、算啦……”

川军被同学们拉住，他告诉大家：“这小子是个汉奸，他利用我对他的信任给我下套……现在又拿着公司的财务资料跟我玩藏猫猫，害得我差点坐牢吃官司。中国人的窝里斗就是因为有了这种见利忘义的小人。陈凡，麻烦你开车，今天我非要找到这个混蛋的狡兔三窟不可。”

瘫坐在地上的韦军虽然被打得鼻青脸肿，头脑却依然清晰。川军的话他一字不落地都听到了，他不能让川军知道自己的住处，也咽不下被打的恶气，他必须反击，可是对方人多势众，怎么办？慌乱中他的手无意间触到了一把掉在地上的牛排刀……

看着坐在地上垂头丧气的韦军，川军指着他说：“老天爷长眼，让我们冤家路窄碰到了，今天我若放了你，不知你还会去害谁？”接着他扭头对大家说：“抱歉了老同学，今天坏了你们的兴致……”

就在川军回头说话的一瞬，韦军忽地从地上跃起，手握牛排刀，凶猛地向川军扎去……

这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川军身上，没人注意到韦军手里的刀子。就在这危急时刻，小梅“啊！”了一声，从旁边冲出来扑到川军的身上。川军踉跄了一步，定睛看时，只见小梅两眼愣愣地盯着自己，半天才说出一个字：“刀……”话未说完，脸上现出痛苦的表情，然后轰然瘫倒在川军面前。

看到倒在地上的小梅，韦军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他愣愣地站在那里，手一松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杀人啦……”有人高喊，餐厅骤然大乱。韦军的意识被喊声惊醒过来，他扔下身旁的女人，不顾一切地夺路而逃。

“抓住他……”川军的同学一边喊一边追，一时间餐厅里很多人加入了围追堵截的行列，不一会儿韦军便被几个人按倒在地。

就在大家去追韦军的时候，川军一把抱起瘦小的小梅，嘴里叨念着：“医院、医院……”求助的目光茫然地四处扫视着，同学的夫人们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快打120……”“打了，但急救中心太远，路上堵车……”“有谁知道这附近哪儿有医院？”“附近有个协和的分院……”

一听说附近有医院，川军抱着小梅就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呼：“陈凡，陈凡，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