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怎么能这样做

第二章 “我怎么能这样做”

好了，那位用自己的身子给女儿筑起防护罩的慈母，平安无事地跟两秒钟前同样被甩过来的那对师生站在一起了，眼看就要葬送在车轮之下的四条生命，有三条获救了！可是还有一条呢？不，应该是还有两条鲜活的生命，那位“三级跳远”的“运动员”不是还跟那名小女孩在一起吗？

是啊，就在那位“三级跳远运动员”救出那对跌倒在地的师生，和那位为女儿当“护身罩”的母亲的那一两秒钟内，那头“疯牛”已经狂奔到了那位“运动员”身前不到一尺远处-------

我的个妈呀！这位义无反顾舍身救人的“运动员”，可当真要舍身了！

被扔在工厂门前的那位母亲，看到了那位舍身救人的英雄，也要跟自己的女儿一同丧命惨死了，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心疼女儿也心疼那位救人英雄，将要一同被大卡车碾压成肉浆的慈母，心痛过度混晕过去了，致使她没能看见谁也没见到过的奇迹——

就在大货车即将撞到她的女儿之际，那位救人英雄“运动员”，一手提起她女儿，双腿一屈一蹬，一大一小两个身子垂直升空5尺，稳稳地落站在油罐车车头上------

小女孩和那位“运动员”被压成肉泥的流血惨剧避免了！人们的心刚要从嗓子眼往下落归胸腔，立刻又往喉咙口狂蹦了！

一双母女一对师生四条性命，被大卡车车轮压成肉泥的流血惨剧避免了，现场一两百颗心脏，为什么又都一齐往喉咙口狂蹦了呢？

咳！这是因为距“疯牛”20公尺处，是专供这里十多家大小工厂用电的变压器电杆。受了巨大惊恐的油罐车驾驶员，刚才不是转动了方向盘吗？现在将要欠下的四条人命债豁免了，但他没把方向盘打正，驾着“疯牛”继续朝前直冲——朝着承载着百万伏变压器的那四根电杆冲了过去——

天哪！承载着百万伏变压器的电杆一旦被冲跨，灌满了汽油的油罐车必将翻倒爆炸自燃，油罐一旦爆炸，变压器一落，势必引发一场特大火灾，那可就不仅是五条人命的车祸了。百万伏的变压器一旦出了事故，佐野厂和附近十多家工厂的机器设备，五六万工人的生命，都难免遭受浩劫。这种车祸可就不是五条人命，而是上百亿财产付之一炬，几百甚至几千条生命无辜丧生的，将要震惊全国的大事故了！

怎么办哪？在这万钧一发的危急时刻，有谁能制止“疯牛”的狂冲，保住这些工厂不遭灭顶之灾哪?

刚才舍身救下了四条人命的“三级跳远”、“甩铁饼”的“运动员”，您还能降服“疯牛”挽救即将出现的更大的灾难吗？

这怎么可能呢？那位“运动员”此刻还护着那名小女孩站在大卡车车头上哩，他自身尚且难保，哪还有力量制伏发了狂的“疯牛”哪？

佐野制药厂厂长佐野三原，不知是看傻了还是惊呆了，他看到了这一幕只有在恐怖电视剧中才会出现的惊险场景，这样问他的司机：

“这是哪个电视剧拍摄剧组，跑来我们厂门前拍摄惊险场面了？长谷君，他们通知你们保安部了吗？”

去你妈的吧！这个日本人坂垣三原还真个是“吃根灯草说话轻巧”，这样险些出了五条人命的大事故，他还以为是在拍摄电视剧哩！

“厂长阁下，这可不是在拍电视剧，是实实在在突然发生的真人真事呀！”

长谷川回答了这么一句紧接着又说：“厂长，夫人，这辆大卡车眼看就要撞倒变压器电杆，到时油罐车撞翻爆炸，变压器起火短路，恐怕要出更大车祸，这里太危险，你们坐好，我马上开车冲到安全地带去！”

佐野三原正在伸长脖子欣赏着展现在他们眼前的“电视剧”惊险场面，听到长谷川的告警，这才意识到还在继续作恶的“疯牛”，会即将引发特大火灾，脸都吓白了，忙对他的司机下令：“快，加大油门，开车冲出去，别让大火把你我烧成骨灰了

对于一个日本人，他可以把那位奋不顾身的“三级跳远运动员”，从大卡车车轮下，救出母女师生四条人命的惊险事迹，当做是拍电视连续剧。因为那一对母女，那一双师生都是中国人，跟他毫无牵连，是死是活不关他的事。

作为一名厂长，那一个酒后驾车闯下塌天大车祸的卡车司机，既不是他们厂的员工，更与他没有任何情分，闯了车祸即便是会坐穿牢底，也跟他没丝毫关系。最多最多使他随着围观的人们，嘴疼心不疼地叹两声“可悲！太可悲了！可怜！太可怜了！”

可是，当接下来的危机，不但将会毁了他的厂子，还会夺走他和他妻子的生命，他就再也不能当作看拍电视剧，再也不能猫哭老鼠假慈悲，而是要赶紧逃命保命了。所以他的第一反应只能是命令他的司机：“快，加大油门冲出去，别把我们烧成骨灰了！”

一厂之长下了令，司机只能令行禁止，何况将会被烧成骨灰的也包括他自己！

“是！”长谷川为救自己的命赶紧发动车子。

“别！快别开车，你们看！——”同样有被烧成骨灰之险的酒井芳子，突然大声喊道。

脸吓白了的佐野三原，不知他妻子喊他们看什么，本来要责备一句“什么时候了，还看什么！你不要命了？”可是当他看到了又一幕更刺激，更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的惊险场面，想责备的话顿时改成了两个字：“啊呀！”

是啊！看到了这种连电视剧里也极少有过的惊险场面，谁能不如此惊呼哪！

看! 还是那个稳立在货车车头上的“运动员”，突然间将右臂箍住的那个小女孩，换到左臂，两人同时俯身卧倒。紧接着他猛伸右臂，半个身子向下出拳，一拳擂破了卡车车窗玻璃，紧接着将胳膊伸进车窗------

-“吱———一”，一声长长的刺穿耳膜刺进人五脏六腑的刹车尖叫声中，凶猛赛过西班牙斗牛场上公牛的“疯牛”鼻子，跟高压电杆轻轻地象征性地亲吻了一下，便老老实实地停下了。

这是怎么回事呢？

旁观的几百只眼睛，虽然没有看到那个“运动员”的右臂，穿过被他擂破了的车窗玻璃，在驾驶室里做了些什么，便居然使狂奔着的“疯牛”静止下来。但那个下半生几乎将要在监狱里度过的驾驶员，却清楚地知道。

原来，他被酒精烧昏了的脑袋，被一发炮弹轰穿车窗玻璃的巨响声（糊里糊涂的他以为，那个“运动员”擂在车窗玻璃上的那一拳，是遭到了炮击）惊醒过来。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感觉到有一只手掌，按在他的脑门心上，立即有两股令他神清气爽的暖流，一股通过他的右臂传到右手上，提醒他抓住了手刹。另一股暖流通过他的胸腹大腿传到脚下，使他的右脚离开了踩着的油门，改踩在了脚刹上。就那么手刹脚刹同时紧急刹车，他驾驭的“疯牛”，才仅仅跟高压电杆亲了个象征性的亲吻，老实下来。

哇塞！乖乖隆地咚！一场将要发生的浩劫，就这么不显山不露水地消弭于无形了，人们已经蹦到了喉咙口的心落归原位了。那位“运动员”的右臂上，却满是被玻璃划伤的伤痕，汩汩地往外淌着鲜血。

“他是谁？哪里来的这么一位‘天神’？”酒井芳子钻出轿车大声问道。

一名保安回答道：“回副总工程师的话，他叫周天佑，是刚进我们厂一个月，尚未转正的保安！”

“什么？他居然是我们厂的一名保安！”酒井芳子瞠目结舌了。

“这个周天佑呢？快让他来见我，我要给他重重奖赏！”佐野三原这位厂长却这样急忙高呼道，也钻出了轿车。

“报告厂长！他，他被送到距这里最近的济民诊所抢救去了！”还是那名保安回答说。

“他被送进诊所抢救去了？他受伤了么？伤重吗？”酒井芳子急忙又问。她好像对那个“运动员”保安很是关心。

“他，好像伤并不太重，只是胳膊被车窗玻璃割破了几处，流了不少血。可不知为什么，他制止了车祸后，抱着那名女孩子跳下车头，一面给孩子拍打身上的泥土，揩拭满脸泪痕，一面细声安抚：‘好孩子，没事了，咱俩都安全了！快看，你妈妈来抱你了！’没想他看到那女孩的妈妈，跌跌撞撞跑了过来抱着女儿一边痛哭流涕，一边要跪下向救了她女儿的恩人谢恩。那个保安周天佑好像被那位母亲向他下跪谢恩的举动，惊吓得发了魔症，伸出一双手臂，但不是去拦阻向他下跪的妇女，而是重重地在自己头上擂了几拳，懊恼万分地说了一句：‘啊呀，我怎么能这样做哪！’，便昏晕过去了。大概是紧张过度，精力大量超支的缘故吧！”那名保安又这样回答。

“什么？他说了一句什么？他说他怎么能这样做？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没觉得他这样做，是大智大勇见义勇为舍己救人的大英雄行为？”酒井芳子好像情不自禁地连声惊问。第一问是惊奇，第二问是对英雄的关怀。第三问则是发自内心的崇敬。

哎哟哟！这个刚进厂一个月尚未转正的保安，危急时刻奋不顾身舍己救人制止车祸，保全了整个工厂和附近民房居民的生命财产，这该是多么难得的舍生忘死见义勇为的崇高精神，他自己怎么居然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我怎么能这样做哪”？真个是紧张过度惊吓过度体力透支过度，引发了他潜在的神经错乱旧疾？还是另有------

呸却！去你的什么引发神经错乱旧疾吧！这个周天佑他既然能在十万火急的情势下，从容不迫举重若轻沉着镇定一步一步地救人救车，像是个有潜在神经病的病人么？

那么，正如酒井芳子所言，这分明是一件大智大勇见义勇为舍己救人的大英雄行为，他又为什么会说出“我怎么能这样做哪”八个字呢？

周天佑勇降“疯牛”，既救出了四条人命，又制止了一场百万伏变压器电线杆，被失了控的大卡车撞倒，引起佐野制药厂及附近十几家工厂电线短路发生大火灾的特大事故，这一条足够登省报头版头条的大新闻，惊动了东关市电视台、《东关晚报》，抢在第一时间派出资深记者，赶到济民诊所，去采访这一位多少年没出现过的急公好义见义勇为的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