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与梅儿（15）

二叔一看父亲终于来询问，心“蹦蹦”地跳着，使劲把被子往上拽了拽，蒙得更严实。透过被子口二叔闷声闷气地说：“昨个儿在城里一个朋友家喝酒喝多了，就没回来，回来怕你和咱娘见俺喝多了再骂俺。”

父亲从来没听说二叔城里有熟人，一听就知道二叔在跟他撒谎，于是，一把把二叔拽起来，责令他老实交代。

二叔能说实话吗？他支支吾吾了半天老是那句话，用在朋友家喝酒喝多了，来搪塞父亲。然而，父亲就是被人打死，他也不会相信二叔说的是实情。望着二叔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父亲就要动手揍他。二叔一看纸是包不住火了，在奶奶和父亲的严厉逼问下，二叔终于无奈地说出了实情。

“娘啊，你看看，他又出去惹事儿了！”父亲一听二叔居然背着他到城里跟日本人比武，他不知二叔有多大胆子？也不知道惹祸没有？但气的他顿时青筋暴跳不寒而栗，大骂二叔混蛋，没记性！他原以为二叔在他和奶奶的严格管教下会稳当下来。可他万万没想到，二叔本性难移，根本没那他的话当回事，又招惹日本人，你说他能不急眼？

奶奶也是大骂不止，把二叔骂的狗血喷头，干着急就是不敢发脾气。奶奶气呼呼地骂了好大一会儿之后，干脆一把锁头把二叔锁在了屋里，并警告他，甭想吃饭，饿死你拉倒！

这下二叔傻了眼，一个活蹦乱跳，而且一向桀骜不驯的大活人，被锁在屋里他能受得了？于是就拼命在屋里喊叫，“放俺出去，放俺出去。”

尽管二叔喊破了嗓子，摔折了门栓，但一家人谁也不搭理他。唯有大哥偷偷跑到门口给他递了一个馒头。

本来二叔正在为李海清，王旭东被鬼子被打死就够伤心的了，这又被家人一把铁将军锁了起来，他能干？于是，一个馒头吃过之后又接着大喊不止。

两天后，二叔病了，高烧不退，只说胡话。

奶奶一看害怕了，赶紧给二叔找来了村里的窦郎中。窦郎中迈着蹒跚的步子走近二叔，刚要给他号脉，二叔的突然咧着嘴说：“娘，大哥，俺没病。”

“混帐东西！”父亲一听二叔说他没病，立刻火冒三丈，“你不是说你生病了？”

二叔嘿嘿笑着说：“俺是装的。”

原来二叔是在装病，这可把奶奶和父亲急的够呛，又把他恨恨地骂了一顿，这事就算不了了之了。

二叔用的是他师父贾万田教他的“自我升温术”，贾万田叫他的本意，是让他在偶遇风寒感冒，身体不适之时，用这种气功术自我却病驱寒，强身之用。但二叔没把它用到正地方。我知道，他也是被逼的，他一看不动绝招儿是出不了这个门了，于是灵机一动，把丹田之气化为热气输布全身，可不一摸浑身都烫手的不行，这才糊弄了奶奶和父亲。

二叔戳瞎了岩雄寺郎的眼睛，按理说他应该高兴，但他就是高兴不起来，因为，刚刚结识的两个好朋友，正要带着他杀鬼子的节骨眼上，却眼瞅着死在了鬼子兵的枪口下。为这事二叔伤心落魄了好一阵子，城里发生的事，这才在他心里慢慢淡漠下来。

然而，二叔是不想过去的事了，但最近有人看见他老往本村陈寡妇家跑。

陈寡妇原名叫陈梅儿，时年二十七岁，她原本有一个完整的家，就是因为龟本烧火沁河村那天，陈梅儿的男人赵海跟岩雄四郎厮打起来，被岩雄四郎一脚踢死在大榕树下。如今，家里就剩下她和一个六岁的儿子多多相依为命。

沁河村惨案发生后，赵海尸骨未寒，梅儿的叔公就逼梅儿把多多留下让她重新嫁人。梅儿死活不嫁，把男方家送来的彩礼像扔破烂儿一样，全都扔到了大门外，她喊着，她活是赵家人，死是赵家鬼，不给丈夫报仇誓不为人。

梅儿受人欺负有苦难诉，丈夫没了，她不敢告诉儿子，每当多多找爹，她就强忍着悲痛用谎言说，你爹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很长时间才能回来。多多懵懵懂懂似信非信，但他有时还是憋不住，一想爹就往外跑要去找赵海。每当这样的一幕发生，梅儿就忍不住背着儿子偷偷到丈夫的坟头哭上一场，诉说心里憋屈的话。

随着时间的推移，梅儿几次悲哭之后，蓦地坚强了起来，她心想，现在这个世道光哭也不能把人哭活，光悲伤也不能给丈夫报了仇。

从那以后，梅儿真的坚强了起来。虽然梅儿很倔强，但一个女人操持一个家庭的确不易，有几次，二叔看见梅儿到井边挑水，一手牵着多多，一手扶着肩上的担子晃晃悠悠往家走。看到这样的场面，二叔就动了怜悯之心跑过去帮忙，但都被梅儿断然拒绝了。

今天，二叔又出现在梅儿面前，梅儿望着二叔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因为二叔对她的好，让她实在无法再用语言来表白。

二叔弯下腰喊多多，多多低着头也不吭声，在地上胡乱地画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啥意思的图案。二叔安慰了半天，多多总算止住了抽泣，冲他笑笑。梅儿拽着多多回了家，在关上街门的一瞬间，梅儿的面色显得很凌乱。

后来，梅儿再见到二叔就不再那么冷淡尴尬了，她开始主动找理由往家里让。二叔不好意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所以就婉言谢绝。

然而，日子长了，也不知是天作巧合？还是梅儿有意在等他？她总能在自家门口遇到二叔。

多多见了二叔老远就喊“铁锤叔，铁锤叔”，喊得二叔总是不由自主地就跑过来，抱起多多一扔多高。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渐渐地，二叔就有了想法——他同情她们娘俩，他想跟梅儿好。梅儿也有了想法，她想让二叔做多多的爹，为她撑起这个破碎的家。后来，二叔终于开始敢蹬梅儿的家门，不过是偷偷的，不敢让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