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神灵附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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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义庐内的大戏台上，和尚们挥汗如雨，道士们披头散发，一番忙乱而虔诚地祭祀之后，功夫总算没有白费：下午时分，满太公果然显灵了——一位中年师公突然双眼迷离，四肢抽搐，口吐白沫，一下子摔倒在地，一阵手足乱舞之后，他突然双目紧闭地坐了起来，然后突然飘离地面五尺多高，稳稳坐于戏台祭桌上的高椅中——这是事先特意为满太公专设的神座。

“附体啦，附体啦，满太公附体啦！”众人一阵吆喝，于是，在场的所有人赶紧拜伏在地，磕头如捣蒜。谢建造率领一群儿孙，跪伏在香案前。

一位年长的道士诚惶诚恐地跪问道：“请问上座者可是满太公？”

“邪神不敢进，真神坐高庭！本座正是谢法满，请问香炉下的儿孙们，所许何愿，所求何事？”附体者依然双目紧闭。

谢建造惶惑应答道：“有求必应、有灵有神的满太公，您香炉下的儿孙谢建造诚惶诚恐向您禀告：我的孙子谢耀宗名仁道号怀祖，今年秋天北上天津南开大学读书求学，现半年已过，谢耀宗既没有回家过年，也没有任何音信，请问法力无边的满太公，谢耀宗至今身在何处，有无意外？……”

“如果他有什么灾难危险，请满太公您施展无边法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肖电云也伏在香案前紧闭双眼，不断地嘀咕诉求着，被伏在她身边的谢宏琇用手肘狠狠地撞了一下肩膀，然后用狠狠瞪了她一眼，再往上望了望满太公，又瞄了一眼前面的谢建造，肖电云只好嘎然住嘴了。

“世界太大，天津太远，护兵！护兵！给我护兵！给我护兵！”台上，“满太公”一声高过一声地叫着要护兵。

和尚们立即起身施法。只见几个和尚赶紧烧纸钱、念咒语、请神兵。在雪峰山的阴教中，据说道教是没有多少阴兵的，也请不动佛教中的天兵天将。因此，要请满太公帮忙，教道的道士和佛教的和尚缺一不可：谢法满生前学的是道教，请他显灵附体必须劳驾道士，而谢法满如果需要阴兵相助，又要和尚作法搬动天兵天将。

不一会，和尚们的胜卦、阳卦、阴卦三卦不间断地打了出来，只见戏台上纸钱灰漫空旋转起来——阴兵请动。和尚们赶紧伏地禀告：“有灵有神的满太公在上，天兵天将已给您请来了，请您老作法显圣。”

“好！好！我现在就领兵前去打探消息！吾去了！”“满太公”话音刚落，漫空飞旋的纸钱灰，突然扭成一股灰柱，飘向飞雪漫天的大门外……

高椅上，那位中年道士突然一动不动了，像深睡的婴儿。

谢建造带领一大群人纹丝不动地跪在戏台上，连大气也不敢喘。跪得久了，因担心爷爷年事已高，身体吃不消，伏在后面的谢耀荣悄悄跪行到谢建造身边，想扶起爷爷休息一会。谢建造狠狠地瞪了长孙一眼，吓得谢耀荣赶紧跪拜在祖父身边。后边，细心的家人们发现，通过这大半年的军校历练，谢耀荣的身坯已如爷爷一般宽厚结实，个头比爷爷还高出一层手掌。他们稀依看到了当年谢宏藩的身影……

半个时辰过去了，沉睡于高椅上的道士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深睡的模样显得有些可怕：脑袋歪向一旁，手臂兀自垂悬在椅子外头。有位年轻的和尚悄悄走过去，伸手摸了一下那位道士的手，却突然把自己的手缩了回来，惊慌地低声说道：“冰凉冰凉的，会不会出事啊！”

年老的道士依然匍匐在尘埃之中，冷静地摇了摇头：“没事，再等等吧。可能是路途太远了……如果一个时辰之后满太公还不回来附体，再作法唤回他的阳魂。”

于是，一群人仍然安静地跪拜在香案之下，任大门外乱雪飞舞，任春节的爆竹声此起彼伏。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突然，平静无风的戏台上，纸钱灰卷起高高的漩涡，接着，高椅上的道士猛地一抖，坐直了身段，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清了清喉中的淤痰，“哈哈”一笑开口了：“路途太远，世道大乱，本尊总算回来了，话不在多，语不在重，香炉下的儿孙们，你们好好听清了——”于是，“满太公”一字一顿、一句一唱地留下四句断语：

“年前不见踪影，

年后必有音信。

问人现在何方，

南开平安存身。”

断语吟唱已毕，“满太公”再次哈哈一笑，“吾去也！”接着，高椅上的中年道士再次睡去，但他的眼珠子却转动起来，不一会，慢慢睁开了双眼。清醒过来的这名道士，一看自己坐在香案上的高椅上，稍一愣，立即明白过来，笑道：“嘿嘿，想不到满太公这回附到我身上了。”

原来，迎请满太公显灵时，满太公到底会附体到谁身上，谁都无法预知：有可能是和尚或道士，也可能是在场的任何一名家庭成员，还有可能是邻居家的一位毫不相干的人……

于是，众人喜笑颜开，纷纷站起身来——毕竟，已得知谢耀宗平安无事，这就够了。几个和尚、道士走向高椅，将这名中年道士扶落下来。